“完了完了!”
隔天起来,赶不及上学也赶不及做作业的宋嘉,慌慌张张冒冒失失洗了把脸换好衣服就往车站冲。
她要迟到了!
而且是还有好几张卷子没有完成的迟到!
宋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一次次地看向手腕的表,看着分针一点点往前跑,马上就要超过入校的时间。
公交车来得慢,宋嘉为了节省时间,直接从一个站点跑到另一个站点,边跑边等车来。
等好不容易和一帮人挤上车,到了学校,宋嘉累得快要脱力,手撑在膝盖气喘吁吁,对值班的学生和老师解释:“我……我……”
拿着纪律本值班的男生笑了笑,声音有点熟悉。
宋嘉忍着胸膛要爆炸的难受,大口喘着粗气,抬头看,直直撞上柯诚的眼。
柯诚温和笑着,转头对老师解释了两句,板着脸的老师点点头,放踩点到学校的宋嘉进去了。
彼时校门处几乎没人,除了一些惯常迟到的,就只剩宋嘉。
宋嘉面庞通红,勉强收整好心情,起身路过柯诚和值班老师的时候,弯腰对他们表示感谢:“谢谢。”
值班老师皱眉点一下头,不满有这么多学生踩点到校,以及还有几个钉子户又迟到了。
“你说你,怎么又这个时间才来学校。”宋嘉才进去,后面就响起值班老师教训其他学生的声音。
这么看来的话,刚才的值班老师确实对她还算温柔。
值班老师一脸严肃,柯诚在边上轻笑,默默合上纪律本,指间夹着笔。
“你说说你这个月都迟到多少回了,”值班老师嗓音低沉,生气点名,“林之衍。”
原本埋头往前走的宋嘉听到这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和吊儿郎当不成正行的林之衍撞上视线。
林之衍懒洋洋别开眼,跟不认识她一样,却抬起下颌,示意老师看她:“我不就和她差了几步吗。”
为什么老师只批评他,不批评宋嘉。
值班老师拧眉,脸更黑了,镜片反射锐利的光。
宋嘉被林之衍点名,拽着书包的力气都没了,脚步踉跄。
回神后,她飞快往上拉了拉肩上的书包,快步朝教学楼走。
值班老师严肃沉寂的声音,幽幽响起在后方:“那个女生,给我回来。”
……好你个林之衍。
最后,宋嘉和林之衍回了班级,一同在班级门口罚站。
“你是故意的。”宋嘉忍了好久,手里捏着空白没写的卷子,边低头闷闷写边说。
林之衍站在她边上,卫衣口袋里躺着一只睡着的小橘猫。
这只猫比之前那只还要小,还要粘人,睡觉的时候一定要靠着林之衍的手指,不然就会喵喵叫,奶声奶气嗓门很大。
林之衍轻笑,不搭腔。
他的指头被奶猫抱着,被轻轻蹭着,有点痒。
宋嘉转头,看见林之衍靠在瓷砖墙上,脑袋倚在墙壁,阖着眼睛看上去挺疲惫。
昨晚没睡好吗,宋嘉腹诽。
站了大概有几分钟,林之衍受不住这么无聊的场景,靠近宋嘉一步,把手里的橘猫塞进她的校服口袋,在人讶异出声前嘘声,长指抵在自己唇前:“嘘,我先走了,这只橘猫的未来就拜托你了。”
宋嘉拢眉,抓住给完猫就想跑的林之衍,“另只小猫呢?”
她其实想问林之衍,他哪来的这么多小猫,私底下又去诱/拐猫咪给他生孩子了吗。
林之衍拍拍宋嘉手背,让她放心,得意挑眉一笑:“在家好好养着呢。”
稍顿,他挑唇撩了一把刘顺的黑发,“你不是喜欢橘猫吗。”
宋嘉想问什么,但她口袋里的小猫被惊动,张嘴叫了两声,吓得她赶紧松开了林之衍,哄着小猫继续睡:“不怕不怕。”
她摸着小橘猫的脑袋,软着语调一点点哄。
林之衍舌尖顶了顶腮帮,手搭在宋嘉肩膀拍拍:“看好你。”
“……”宋嘉哄着猫,不想搭理他。
上课到下午,宋嘉边上的那个位置一直空着,不见林之衍回来。
她把小橘猫放在桌肚里,手指轻轻揉着猫咪的小脑袋瓜。
小猫睡得舒适,惬意眯上眼,打着呼噜。
“宋嘉,”班主任忽然沉着脸出现,站在她后方,“你跟我出来一下。”
宋嘉心跳一块,赶紧把手从桌肚里抽回来,转身挡住桌子里的猫。
小猫被惊到,又是豆丁大的年纪,不安地喵喵叫起来。
班主任皱了皱眉:“别藏了,今早我看见你同桌把猫带到学校来了。”
他招招手,“你跟我出来,我有点事情找你。”
宋嘉懵懵懂懂点头,起身跟着班主任出去。
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折身回去将独自在桌肚里待着的小猫揣进了口袋,安抚着摸摸它的小脑袋。
它爹不在,照顾它的人就只有她了。
“宋嘉同学啊,”班主任领着人进办公室,坐在椅子,两手纠结地摩挲,“老师今天叫你来呢……”
宋嘉忐忑,但看着老师的样子,好像也不是为了批评她,胆子稍微大一点。
她紧张吞咽口水,窗外燥热的风扑在她脸上:“老师对不起,我今天早上确实来得迟,而且还忘记写卷子,然后被任课老师罚站了。”
宋嘉越说越低下脑袋,手指揪住衣摆:“对不起老师,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班主任叹口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这次叫你来呢,不是因为这件事。”
他停顿,又舒了口气,喝口水缓了缓,斟酌用词:“是你家里人打来电话让让我和你说一声,叫你回去一趟,就是那个……你妈上班的路上出了车祸,大出血病危,要动个手术,希望你能过去陪陪她。”
这话对宋嘉的打击不小,她愣在原地,唇角颤动:“老师您,您说什么?”
班主任知道这件事可能会对宋嘉造成影响,考虑到马上来临的月考检测,班主任平稳心情,劝慰宋嘉:“宋嘉啊,你也不要着急,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你妈妈肯定会没事的。”
宋嘉知道这件事后,马不停蹄出了校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宋母在的医院。
医院是省级医院,看来伤的很严重。
宋嘉赶到的时候,宋母还在里面做手术,走廊上坐着垂头丧气在抽烟的宋父。
“爸,”宋嘉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话语轻轻但郑重,“妈一定会没事的。”
“还不是因为你!”宋父忽地推开宋嘉,直接给了她一巴掌,“要不是你扯上不相干的人,和那个什么林氏有关系,你妈怎么可能会出车祸!”
医院的这条走廊没什么人,手术室前需要保持安静,宋父骂了两句就被护士跑过来劝。
有护士扶起地上挨了一巴掌的宋嘉,帮她拍去身上的尘土:“没事吧?”
宋嘉被打得有些晕头,捂着自己的脸,身体比心神先有反应,眼眶凝着泪水摇摇头。
怎么回事,这件事好林之衍有关系吗。
“不好意思医院不准抽烟。”拦着宋父的护士出言,阻止暴怒的宋父。
宋父眼睛血红,跟要吃人一样瞪一眼愣在那里的宋嘉,不齐整的泛黄牙齿用力磨着,表情是轻蔑的恶心,“晦气,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沉重的字眼落下,宋父捏着香烟,顺着护士小姐的话往垃圾桶去,准备扔掉香烟。
“是林之衍差使人撞妈妈的吗。”宋嘉望着宋父宽大的背影,音调飘忽,被哭腔拉扯。
宋父怒火被点燃,一把将手中没熄灭的烟头往宋嘉那边砸,常年干体力活的手臂宽厚有力,直接忽略了边上几个护士的阻拦,一拳砸在宋嘉脸上。
宋嘉身小力气弱,脑袋直接被对方使出全力的一拳头打蒙,往后踉跄靠在墙边。
宋父推开几个护士的手,即使上半身被阻拦,下半身铆足了力气伸腿,用力踹在宋嘉的肚子,边打边骂:“你他妈再说一遍!要是没有你带来的姓林的狗东西,你妈会变成这样!闻闻会变成那样?!
你他妈不学好在外面勾男人攀富二代,闻闻还要未来还要脸呢!
我他妈怎么生了你这个扫把星,没用的赔钱货!”
宋嘉被打得身体都在发蒙痉挛,浑身酸疼没有力气,腹部是尖锐难消的疼痛。
喉底冒出铁锈的血腥味,液体汩汩往上,怎么也止不住。
宋嘉视野逐渐模糊成了焦点,不知道是眼泪还是血混在了一起,糊住了她的嘴。
宋嘉呼吸难受,胸膛起伏困难,大脑空白一片,闪过了许多小时候的画面。
怎么从初中交出奖学金开始,她的生活轨迹就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宋嘉张着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被自己爸爸打死。
是她第一次那么生气,向爸妈谴责、追问了宋闻用掉她三千块奖学金,想让他们站在她这边帮她说句话的原因吗。
宋嘉伸出手,摊倒在冰冷的地面,面庞被血液打湿,朝着模糊的远方慢慢伸出手,焦点不成聚。
还是她做错了,那时候不应该选择把奖学金交给宋闻,而是应该和从前一样,都交给爸妈保管。
这样子,才不是一个没用的赔钱货。
宋嘉意志昏沉,最后晕厥前,有瞬间的庆幸。
还好那只小橘猫,她在来之前交给了班主任保管。
不然刚才那几脚,小小的猫咪要是还在她口袋里,可能会撑不住,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吧。
宋嘉阖着眼,耳畔最后闯入的依旧是宋父的破口大骂。
“没用的赔钱货!”
手术室中灯影摇晃,又推入了一个人。
“内脏出血!”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们步伐匆匆,有序传递手术需要用的工具。
走廊一片狼藉,靠墙的地面是一大滩的血迹。
林之衍轻飘飘笑着,领着宋闻到走廊的长椅坐下。
他笑盈盈望着对面的宋父,扬起一侧唇角:“不管宋嘉今天有没有事,我都会维护自己的权益,维护我被造谣的这件事。”
“啊不对,”停顿一下,他手搭上抖成筛子的宋闻,帮人拂去肩膀上不可见的灰尘,“你父亲在殴打中提到的是‘林氏’二字吧。”
林之衍不疾不徐帮宋闻整理好衣领,打量小狗一样笑眯眯拍拍他后脑勺:“恭喜你们啊,法庭上面对你们的会是整个林氏。”
那个商界无人敢惹的龙头。
最后个字音落下,宋闻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林之衍反应极快,两手撒开摆出投降姿势,无辜看向周围的医生护士们:“哎哎,你们都看到了啊,我可只是告诉他们我会维护自己的权益,可没有对他们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啊。”
边上目睹了整场殴打的其中个护士点头,摸摸鼻子打抱不平:“可不止有我们,监控摄像头也都看着这里呢。”
闻言,林之衍打个响指,笑得开怀:“那就好。”
他转头看眼睛充血的宋父,两手背在身后,用了尊称嘲讽,“您都听到了吧,这些明晃晃的证据,可不是我一张嘴凭空说出来的。
虽然您家夫人是很不幸,但林氏家里容不得沙子,听不惯被别人造谣您家夫人出事是和林氏有关。”
林之衍稍顿,扬起下颌,睥睨众生,“从证据来看,您家夫人会出车祸,是因为她不光中途突然穿行车流,还闯了红灯,所以才会酿成悲剧。
至于宋嘉,她是我朋友,我不会放任悲剧平白无故在她身上出现。”
宋父一支支抽着烟,低头不说话,拿烟的拳头上沾着大片的血迹,全是他女儿宋嘉的:“我只是在用家教,教训我自己的女儿。”
林之衍顺他目光往地上那滩血迹看,眼中鲜红触目惊心,感觉恶心,“你不是偏心。”
他挑唇,眼尾泛红,想起了自己,“是你根本不配,你不配成为宋嘉的父亲。”
这种狗屁的殴打式家教,他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用在宋闻身上?
林之衍冷哼,收回眼,压下想以暴制暴的冲动。
宋嘉有父亲,可分明和他一样。
没有父亲。
某个瞬间,林之衍回头望着亮起红灯的手术室,脊背绷紧。
地上跪着的宋闻哭得凄惨,求饶到声音都沙哑了,跟条狗一样爬到林之衍跟前拽住他的衣服,“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不要起诉我们,我们还要生活啊,我还有大把青春未来没有实现啊!
求求你了林之衍,我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求求你,求求你!”
林之衍从口袋拿出棒棒糖,撕开一颗咬在口中。
他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尝着舌根的甜味,眉心平坦,没有表露情绪。
躺在手术室里的那个人,是父亲去世后,林之衍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个察觉出他不开心,然后耐心陪着他,问他是不是不开心了的人。
但这么一个人,现在竟然躺在手术室里抢救。
宋嘉迷迷糊糊躺在手术台上,感觉肚子被冰凉的刀具割来割去,脑袋尤其昏沉,眼皮沉重抬不起来。
昏昏欲睡间,她好像听到有谁在叫自己名字,声线很熟悉。
好像是,林之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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