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茶咬了咬唇,  十分无奈地轻叹一声:“外婆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又找了外公这样一个强势的男人。我外公打子女时她也没挺身护着,甚至外公打人她递棍子。而且……有一点自私。”

    那个时候举国穷,  大家都吃不饱饭。

    几个舅舅那时候都年幼,家里壮劳力就外公一个人,  却有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  那点工分根本不够。为了不饿死只能偷偷在后山上开辟一点地种红薯花生类的。

    经常半夜一家人一起提水去浇地施肥。

    收了地瓜回来也不是随便吃。

    首先是给外公外婆,  红薯他们吃大的好的。剩下几个才是孩子们的。

    前头大点的舅和姨们把大的抢走了,  剩下三个小的,只能勉强塞个牙缝,  肚子照样咕咕叫。

    外公身为壮劳力需要保持体力,但是外婆身为一个母亲也从来不会把自己那份让一点给子女。

    这样的行为当然不只体现在吃饭上,  其他方方面面都是这样。

    所以舅舅们也好,姨也好,对外婆也是有怨气的。

    平时他们当然也会赡养外婆,  会给她粮食。逢年过节会给她买衣服给她做寿,却没有人愿意跟她一起住。更不愿意为了她倾家荡产。

    借用二姨那句话就是“要钱没有,出力可以。”。

    程樘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晌建议:“要不,咱俩赡养外婆?”

    陈茶摇摇头,“不是这么简单。”

    他们隔着辈,  这么做会让舅舅和姨们背上不孝的骂名。他们又不是真得不管外婆了。

    程樘也没好办法,只能建议:“那咱们去给外婆买些吃的用的总可以吧?回头把电给外婆装上。”

    这个当然可以有。陈茶也不反对。

    回到外婆家,么舅已经在屋里等着他们了,  说早饭做好了喊他们下去吃饭。

    村里的布局跟钱榆村完全不一样。

    在钱榆村就是横平竖直一块地,  各家各户的房子差不多也是一排排一列列,  正儿八经的坐北朝南。

    三文村不一样,  村里房子散乱的建在山脚下。这里三两户那里四五家。形容方位不用东西南北,按房子坐落的高低说上来下去。

    么舅家的房子跟外婆家隔着一条路,还在更下方的位置。

    吃过早饭。

    陈茶带着程樘去逛集市。

    么舅先去医院,临走嘱咐他们不要去扯电。因为陈茶他们住不了几天,外婆以后怕是也不能一个人住,等外婆出院了和他一起住。

    他们再往外婆家扯电是浪费钱。

    陈茶想那也行,省下来的钱给外婆也一样。

    三文村虽说依山傍水,日常生活还是靠水多。

    去乡镇要坐船,去县城还是坐船。

    半天下来,程樘的脸已经跟纸一样白了。

    陈茶开始还笑话他,后来只剩心疼,匆匆买了东西也顾不上仔细逛街。

    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到了医院。

    今天陪床的只有么舅自己。

    么舅跟陈茶一个家里待过几年,所以关系更好些。

    今天其他舅和姨都没在,么舅说话更自在了。

    “啧!陈茶,你现在可以啊!出去两年在哪发财了这是?”么舅翻了下程樘刚放在床头柜上的东西。

    都是外婆吃的用的穿的。一看就花了不少钱。

    “我就是再穷给孝敬外婆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么舅半个字都不信,“呵!你糊弄你大舅大姨他们可以,糊弄我你还太嫩!老子跟你一个锅里摸过勺子,还不知道你这丫头什么德行?”

    可能也是被大舅抢怕了,陈茶从小就掉钱眼里。有十块她只说五块。剩下的五块谁都别想知道她藏哪。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陈茶有钱买离家的火车票。

    陈茶只笑不说话。

    么舅也不是真对她的钱感兴趣,提醒她:“花钱别这么大手大脚。回头让你大舅惦记上给你抢了你别哭!”

    “放心。我真没多少钱。再说大舅不会抢我。”

    这话陈茶说得不自信,么舅更是当笑话听。不抢是不可能的,最多给她留下一点。

    程樘默默听着,有些明白为什么陈茶回来坚持只带了几千现金,其他都存在银行只带了存折,缝在贴身内衣上,说需要钱在这边再取。

    原来是有比昂贵的手续费更让陈茶更头疼的事。

    显然她没有嘴上说的这么相信大舅。

    么舅虽然不信但是看看程樘,也没再反驳陈茶。

    她第一次带程樘回来,总不好让程樘觉得陈家人不光人品差还内讧。

    么舅叹息一声,对陈茶道:“你垫的这些医药费,回头我给你。”

    凑是肯定凑不起来的,他会想法借了还给陈茶。

    他们六个兄妹,让陈茶一个外孙养自己娘,算什么事?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赡养老人对陈家几兄妹来说,跟和尚吃水差不多的道理。

    一个子女养老人,是无法推卸的责任。

    两个子女养老人,互相轮替。

    三个子女养老人就互相推诿了。

    而他们现在有七个。

    不对,除去陈茶她娘还有联系不上的二舅,是五个人。

    不管五个还是七个,结果都一样。

    陈茶摇头:“么舅,咱俩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你就当我是替我娘给的。不过,跟其他舅和姨,你就说你给的。”

    程樘和么舅都不懂。

    “为什么?”

    陈茶没说,只道:“你听我的就成!从小到大我害过你吗?”

    么舅顿时急了:“陈茶你年纪轻轻这么健忘可不好!你说这话亏心不?”

    陈茶想了想,是有点亏心。

    小时候么舅不带她玩,她就跟外公说么舅欺负她。然后外公拿着竹竿追着么舅打。

    她打小比较会算计人又会装无辜。经常闯了祸都会推给么舅,或者直接当场陷害么舅被外公“人赃并获”一顿好打。

    以至于后来么舅才成年就着急娶媳妇儿,就为了光明正大搬出去不受陈茶荼毒。

    想起这茬,陈茶问:“么舅,这次来怎么没看见小舅妈?”

    么舅笑容消失,“她跟人跑了。”

    陈茶:“……”

    么舅摆摆手,“不说这个。来跟舅舅好好说说,你怎么跟他……”么舅抬了抬下巴,隔空示意程樘的方向,“结婚的?你俩谁骗了谁?”

    不是他挑事。陈茶他了解,别看漂漂亮亮一女娃子,一肚子坏水,半点亏都不吃的。这程樘看起来凶狠,可挺实在的。

    所以他严重怀疑是陈茶坑了人家。

    陈茶:“……”

    她提醒么舅:“你姓陈!”

    跟谁一伙的呢?

    倒是程樘一听么舅护着他,一感动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交代了。

    么舅一听就拿食指戳陈茶的额头,“你说你!我又没死,你跑什么?跑出去差点让人卖了吧?你留在家我还能真让姓罗的把你抢了吗?”

    陈茶皮肤向来娇气,么舅没用多大力,陈茶额头还是红了一小块。

    程樘立即警告么舅:“么舅!她现在是我媳妇儿!”

    么舅:“……”

    他看看陈茶躲在程樘背后朝他吐舌头,莫名就想起小时候被陈茶陷害的一幕幕,摆摆手,“得!我多管闲事!周瑜打黄盖。”

    心里却是替陈茶高兴的。毕竟程樘这是真在意她。

    等外婆手术这几天,陈茶跟程樘行程相当满。

    每天一家走亲戚。

    今天在大舅家明天去大姨家后天就去二姨家。

    而且陈家喜欢热闹。

    比如陈茶中午去大舅家吃饭,除去给外婆陪床的大姨夫其他人都会聚集到大舅家,准备一桌子满满当当十分丰盛的饭菜招待他们。

    去姨们的家里,也是这样。相当于这一家人天天聚会,区别就是场地不一样。

    其实也是为了领着程樘认亲戚的家门。

    大舅家一家三口,住着三间土坯房,家里穷得没几样家具,但是吃并不寒酸,一桌子大鱼大肉不见半点为难。

    大姨家略远,距离三文村差不多三公里。也是几间低矮的土坯房,看家具陈设也是贫苦人家。

    席间,陈茶偷偷把小表姐拉到一边,“我看大表姐眼睛都哭肿了,怎么回事?”她记得大表姐是招的入赘女婿。还是外婆保的媒人。

    小表姐叹息一声,看了大表姐一眼,“大姐夫一喝酒就打人。昨晚又打了。还威胁着要杀我们全家。”

    陈茶皱眉,“么舅他们没来教训大姐夫?”

    “教训了回头打大姐打的更厉害。现在我们都不敢惹他。”

    陈茶不认同这种处理办法,“你们越这样他就越变本加厉。要不,回头我收拾他一顿?”

    小表姐连连摇头,“你可别!大姐生了男娃以后,这才好过些。你教训完他就走了,留下是大姐受罪。”

    陈茶虽然依旧不觉得忍气吞声是正确的选择,但是像小表姐说的,她只是临时回来几天,帮了却不能一直帮,对大表姐来说,反而是灾难。只好点头。

    “你就假装不知道。”小表姐提醒陈茶,“一会儿吃饭可千万别说这事。”

    陈茶:“……”

    她似乎没那么傻?

    从大姨家离开的时候,陈茶偷偷往大姨枕头下面放了五百块钱。

    她现金带的有限,暂时只能给这么多。

    程樘第一次知道亲戚还能这么走,有些不习惯。不过挺兴奋,晚上搂着陈茶一直说羡慕她。

    对陈茶来说,大家族有大家族的麻烦。俗话说人多是非多。不过她知道对亲情贫瘠的程樘来说,有这么多疼陈茶的亲人确实是一件特别让人羡慕的事。

    陈茶在程樘背上轻拍,柔声哄他:“以后,他们也都是你的家人!  ”

    他们都会爱屋及乌,也会对程樘好的。

    不说别人,一起吃了几顿饭之后,要不是差了辈,么舅都要跟程樘称兄道弟拜把子了。

    陈茶说的只是一句很真实的安慰话,却不知道触动了程樘哪根神经。

    他翻身压在她上方。

    迷离中,陈茶听见程樘哑声道:“陈茶,我爱你!”

    陈茶声音被撞击的支离破碎,艰难地回应他:“我也爱你!”很爱。

    去完大姨家就是轮到了二姨家。

    二姨嫁的比以前更远了,离三文村得三十里地。跟双河县平坦宽阔的大道不一样,这里不是崎岖的山路就是弯弯绕绕的水路。

    为了照顾晕船的程樘,他们特意去买了辆自行车。

    山路骑自行车也相当考验体力,纵使强壮如程樘,翻某些山头的时候也只能让陈茶下来,推着自行车上坡。

    往往换来陈茶不客气地嘲笑:“程樘,你这不行呀!大男人骑这么几米路的自行车就喘?”

    程樘:“……”确实几米路没有错,但坡度不算?

    他斜眼睨陈茶,看了眼远远把他们落在前面的么舅他们,低声威胁陈茶:“你大姨妈走了吧?今晚让你看看体力行不行!”

    被威胁多了,陈茶脸皮也厚了,朝程樘吐舌头,“略略略!可惜,今晚我们可能得住二姨家。听说二姨家只有一张床。”

    程樘:“……”

    “为什么这么难还要住下?”

    因为按照惯例会吃晚饭,吃完晚饭就太晚了,交通如此不便怎么能轻易回来?”

    “不能不吃?”

    陈茶摇头,“这叫招待新女婿席,除非你不想娶我。”

    程樘:“……”

    那得吃,爬也得爬了去。

    二姨家是两间竹屋,看起来摇摇欲坠,程樘都怕吃着饭屋顶突然砸下来。

    显然其他人没这种顾虑,该吃吃该喝喝。

    程樘已经是个相当不八卦的人了,但是他看着空荡荡的破屋子,和绝无仅有的旧家具,再看看桌子上跟大舅大姨家虽然不能比但是绝对也算丰盛的饭菜,小声问陈茶:“会不会把二姨家吃垮?”

    陈茶心里既感动二姨跟二姨夫对她和程樘这个新女婿的重视又对他们这种近乎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无奈。只能悄声回程樘:“我们临走给他们留点钱。”

    程樘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努力去听二姨夫说话了。

    他语言不通,听平辈说话还能容易些,他们多少会些普通话。这些长辈地方口音太重,他得连猜带蒙。

    晚上除了生病夜里睡不好的大姨夫和大姨一家回自己家,其他人都在二姨家住下了。

    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干,大家都熟练的很,木板往地上一架,临时做了张大通铺。

    男人一屋,女人一屋。

    这么睡铁定不舒服,当然多数人也不是为了来睡觉的。

    吃过饭就凑在一起打麻将,开了两桌。

    一桌坐桌上,一桌坐刚搭的地铺上。

    程樘不会这个,看着陈茶玩。

    看着看着他勾了勾唇角,陈茶赢三局输一局,再赢两局输一局,再赢一局输两局,再赢三局输一局,如此反复。

    而且输得的时候钱多赢得钱少。看起来陈茶赢局多,实际上只输不赢。

    一众长辈让她哄得高高兴兴。

    尤其是赢钱最多的二姨和二姨夫,一直夸陈茶给他们带来了财运。

    几个人玩到天蒙蒙亮才睡去。

    轮到三姨家就近多了,她家就在三文村上头的村里,步行都能到。

    三姨家家境算起来应当是陈家这些兄妹中最好的一个。

    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俗话说娶为妻,奔为妾。

    三姨当年是自己送上门的。

    三姨夫看起来老实可心底也多少有点不珍惜三姨。

    尤其是三姨只生了两个女孩。

    敏敏表姐还有个妹妹,叫春春,比陈茶小两岁。

    三姨夫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买菜都得三姨夫自己去。

    不过三姨夫也算给陈茶面子,张罗的饭菜跟大姨家差不多。

    三姨轮完最后一个就是么舅。

    么舅现在自己过。家里没有女主人的弊端就体现出来了。

    他结婚最晚,房子修得最好,是石头的。

    虽然一眼就看出来么舅很用心的收拾了,但依旧很乱。

    么舅虽然荷包瘪,但是爱面子。

    也是张罗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陈茶怀疑他出去借钱买的酒菜。但是这话肯定不能问。

    借没借钱不能问,但是八卦陈茶还是敢问。

    “小舅妈什么情况?”

    么舅脸黑了,凶巴巴道:“小孩子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别说陈茶,连敏敏表姐都不怕么舅,隔着程樘给陈茶解释:“前两年咱们这的人都去城里打工做生意。小舅妈不是会理发嘛?就拉着小舅去城里开理发馆。理发馆赚没赚到钱咱不知道,反正小舅妈是理丢了。”

    么舅嘶了一声,用鸡骨头扔敏敏姐,教训她:“你别跟陈茶不学好!我是你们的长辈,当我面说这些合适吗?也就是我脾气好,这要你们外公还活着,看他会不会用竹条给你们嘴抽肿。”

    敏敏姐哈哈地笑。

    么舅比他们大不太多,所以没长辈的架子,几个晚辈都特别喜欢么舅。有时候会有点没大没小,但是也不会太过分。

    敏敏表姐敢说无非是么舅已经不在乎了。

    至此,陈家这些亲人的门,程樘算是认了一遍。尽管除了么舅家,让他自己去,他一个也找不到。

    对陈茶来说回到故乡是如鱼得水。

    对程樘来说到了陌生地域就有点水土不服了。

    真水土不服。

    程樘上吐下泻,身上起了一片红疹。

    等到外婆手术那天,程樘反而躺在病床上输上了液。

    好在他体质向来不差,输完液就好了很多。

    陈茶扶着程樘到手术室门口时,外婆的手术还没结束。

    又等了好一会儿,外婆才从手术室里面被推出来。

    陈家人今天到的特别齐,哗啦一下围了上来。

    “手术很成功。不过,病患年纪太大,后续恢复情况不敢保证。另外这两天床边一定不能离人。”医生再三嘱咐后才离开。

    舅舅和姨们都在病房外讨论轮流陪床的事。

    毕竟马上春节了,大家都有这样那样的事,很难协调开。

    陈茶主动开口:“我们就是回来过年的,没什么其他事。过年那几天我们俩陪床。”

    程樘点头。

    么舅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

    “虽然你现在姓陈不假,但是你爸还活着呢!你得回去过年。”

    陈茶抿着唇不说话。

    三姨也拉着她劝:“茶茶,我们都知道你不想回去。可他毕竟是你爸爸!你在不愿意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再说,你回来也是有事找他们吧?你这时候不回去,到时候那姓孔的女人更有理由刁难你们了。”

    大姨也劝陈茶:“你就回去呆两天!等年初二你就回来。至于你外婆这里,就算我们忙不过来你不是还有几个表哥表姐呢嘛?放心就好了。”

    大家百般劝说之下,陈茶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没办法,像三姨说的,她还得回去拿自己的户口本去补办身份证以及跟程樘领结婚证。

    但,陈茶还是借口程樘水土不服休息两天再走。

    程樘:“……”被强行病弱的感觉也还不错。

    病号是有病号饭的。

    三文村这边没有面食,只有大米这一种主食,而且吃菜多米饭少。

    在钱榆村,大家炒菜放肉,一般都是一盘菜里夹着几片几乎煸成油渣的肉。在三文村这边,炒菜是肉多菜少。

    白花花的五花肉切成厚长条,一盘菜里占一大半。

    吃一口特别过瘾。

    就是容易油腻,不太适合水土不服的程樘。

    陈茶便想着去弄些面粉给程樘包顿饺子,好歹大年三十了,吃顿适合他的年夜饭。

    三文村所在镇和县也都是不怎么吃面食,而且过年铺子也都歇业了有钱也难买东西。

    陈茶费了好大一番心血只买到一些小麦。又匆匆赶在磨坊关门前去把小麦磨成面粉。

    问题是磨坊的加工磨平日里都是磨大米的,这要磨面粉有些不太合适。

    陈茶加了钱人家才愿意试试,最后弄了大约二十来斤面粉回家。

    程樘很意外也很惊喜:“你哪弄来的?”他都好几天没吃过馒头了,正好有些馋。

    陈茶没提买面过程中的艰辛,只道:“你去喊舅舅和姨他们来吃饭。他们应当都没吃过水饺。今天咱俩做东。”

    反正陈茶离家前,他们这里还没吃水饺的习惯,日常根本没见过。

    等大家都来了,陈茶确信这两年依旧没太大变化。

    他们都纳闷陈茶弄这么多面粉干什么。

    一堆人围着陈茶叽叽喳喳十分好奇,却谁都帮不上忙。因为大家根本没见过水饺只听过,也不会包。

    好在程樘还能打打下手,要不然一二十个人的水饺能让陈茶包到吐。

    就这样陈茶跟程樘也足足忙活了一下午。

    欣慰的是,饺子味道不错,换来了大家由衷的夸奖。

    其中么舅感叹了一句:“难怪都说女娃子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陈茶在家的时候,柴都没捡过一根现在都会包饺子了。”

    本来他是想挤兑陈茶的,一说完又有些心疼,追问了一句:“这两年受了不少苦吧?”要不然怎么学会包饺子的?

    几个姨一听,就开始盘问。

    “是不是程樘欺负你的?”二姨说着眼就看向程樘,明显质问。

    “你么舅说的对,你在家娇生惯养什么都没做过,出去这都吃什么苦了?”大姨一脸心疼。

    唯独三姨稍微客观点:“你们别都针对程樘。她认识程樘之前还自己一个人过了那么久呢!一个女娃子在外只吃点皮肉苦已经算运气好了。”

    运气不好尸体都烂没了。

    陈茶拍了拍手上的面,伸出双手,掌心朝上,朝几个长辈依次展示自己白嫩嫩的掌心,“舅舅,姨们,你们看看我掌心连茧都没有哪能受什么苦?别说程樘了,连人贩子都不舍得让我干活。”怕她手不好看了卖不上好价钱。

    皮肉苦是真没咋受过,最难的一次也就是跟程樘去打柴草。其他时候多数是受了精神上苦。

    三个姨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都松了口气。

    只有么舅墙头草,又开始嘲笑陈茶:“我就说她跟个小狐狸一样,谁能算计的了她?”

    三个姨这才松了一口气。

    程樘默默听着,暗暗发誓以后一定得对陈茶再好一点。

    吃过晚饭,程樘收拾了几件衣服,提了点买好的礼品,跟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陈茶,回她真正的家。

    陈茶爸爸住洪水村。

    离三文村不算远,也就二十来里地。

    程樘骑着自行车载着陈茶沿河走。

    其实坐船更快,十分钟就到。

    但是程樘最近因为水土不服已经备受折磨人瘦了一圈,这两天才稍稍好些,陈茶没舍得让他再尝一遍晕船的苦。

    路上陈茶提前给程樘打预防针。

    “你到了我爸那儿别跟在我外婆家这边这样财大气粗的。我不点头你不许承诺给多少彩礼。户口本的事我想办法!”

    程樘:“……”

    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也能混上“财大气粗”这四个字。

    挺新鲜的。

    没忍住笑了声。

    陈茶掐他。

    程樘单手扶着车把,腾出一直手握陈茶的手,轻叹一声:“来之前不是说好了我来下聘风光娶你?”

    “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陈茶知道程樘要把那个糟老头子比下去,但是钱是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不能为了个虚名拱手送人。

    “都没你重要。”

    陈茶又想掐他,却抽不回被他握住的手,便用额头撞程樘的背,“别以为花言巧语就能糊弄过去!我说了不许给天价彩礼!有那五千块我们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给他们?他们对我又不好。再说,非要给彩礼也是给外婆,不能给我爸他们,听见没?”

    也许年幼时被卖,她能原谅。毕竟一个男人拉扯三个孩子实在太难。

    但是,对她十八岁被卖,她无法原谅。

    亲爹伙同后妈,花了两年时间做一个陷阱只为把她卖一个高价!

    这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吗?

    程樘没说话。

    他知道陈茶忘不下这个茬。

    他也同样不满一个做父亲的这么对自己女儿。

    但是,他想让她父母知道,五千块算什么?他程樘能给陈茶更多更好的!

    他想让他们后悔。

    所以,两个人之间再一次思想有分歧,基本类似上次喜服那样,一个要面,一个要里。

    程樘呢就是想让陈茶骄傲的荣归故里,用钱打她爹的脸。

    陈茶不同意,觉得不该为了面子白白送钱给她爹。

    程樘不说话,陈茶就一直碰。

    倒是不疼,就怕她碰到头晕,程樘无奈让步:“好。”

    陈茶站在一栋二层自建小楼前,有些犹豫,问程樘:“这是我家吗?”

    程樘:????

    你第一次带我回家你问我?

    陈茶也不是真问他,就是有点不确定。

    位置肯定是对的,只是以前低矮的土坯房变成了敞亮的小砖楼。

    看来自己离家出走的这两三年,她爹这一家过得挺好。

    陈茶探头,伸手越过低矮的篱笆,从里面拔了门栓打开门。

    程樘眼见她明明打开了大门,却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想了想,把所有礼品都用一只手拿着,一手圈在陈茶的腰上带着她往里走。

    来都来了,想什么也得进去。

    小两口走到大门前,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陈茶抬头跟程樘对视一眼,两个人停住脚步。

    “小李同志啊!今天又大年三十了,你这砖瓦房都快住旧了,承诺我的事什么时候兑现嘞?”一道略显年迈的男人声音传入他们俩耳中。

    接着一道女声赔笑道:“罗叔……”

    “别差了辈。”

    “小罗,您相信我。茶茶前几天还来信了,说今年一定回来过年!”

    程樘惊讶地低头看怀里的女人,她什么时候给家里写信的?他怎么不知道。

    结果一低头见陈茶绷着一张小脸,显然不认同说话这女人。

    程樘如今已经能七七八八听个半懂,猜测这说话的人怕是陈茶的熟人,她后妈?

    那罗哥也不信,讥讽地哼了一声:“这话你从前年就开始说!你觉得我这把年纪了还有几个三年能等?”

    房间里安静了一小会儿。

    虽然不知道这安静的几秒钟里发生了什么,只听那道女声变得迫切尖锐,“小罗,你相信我,陈茶今年真回来了。我们村有人看见她在县城里逛了,这会儿她只是去她外婆家了,一会儿就回来。”

    “我也听见这个传闻所以才来看看。你们最好别跟我耍什么花招。我既然能让你们住上砖瓦房就能让你们睡在大街上。”

    “我们怎么敢骗您?她一回来我立马告诉你。”

    “这样最好不过。行了,大过年的我就不多叨扰了。”

    那道男声说着离门越来越近。

    陈茶下意识想拉着程樘躲,可身边空空荡荡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要退回院子外已然来不及,屋门被从面打开了。

    程樘一个转身把陈茶护在身后。

    领头出来的是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头,一脸阴鸷相,看起来十分刻薄不好相与。他一手拄拐,另外一只手被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

    中年男人弯着腰,态度十分恭敬道:“您慢一点!”

    老头走下门口的台阶,抬起被扶的手摆了摆,“行了,别送……”

    一抬头看见程樘,皱了下眉,顿住,看向程樘。

    那中年男人也看见程樘了,上前一步质问:“这位同志,你找谁?到我家来干什么?”

    他说的话不是地方话倒是带点京腔,这句程樘听懂了,道:“请问这是李长青家吗?”

    陈茶想阻拦已然来不及。一巴掌盖到自己脸上,叹息一声。

    那中年男人狐疑地打量程樘:“我就是李长青,你是谁?”

    老头一听是来找李长青的便不想听他们寒暄,“你有客人就不用送了!”

    说完就走。

    他拄着拐跟陈茶擦肩而过的瞬间,听见程樘道:“我是陈茶的爱人。”

    那老头豁然扭头,恰巧跟陈茶面对面。

    虽然光线很暗,老头依旧认出了她,转身对李长青怒道:“好你个李长青!你一个女儿许两个婆家?!真当我罗玉柱好欺负是不是?”

    李长青暗暗叫苦,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问程樘:“茶茶呢?”

    罗玉柱指着藏在程樘背后的陈茶:“这儿呢!”

    里屋的孔慈听见动静,打开了院子里的灯。

    一时间几个人在院子里呈三足鼎立之势。

    孔慈和李长青站在门前,程樘陈茶和罗玉柱相对而站。

    孔慈眼睛转了转,先开口,笑着往里招呼众人:“茶茶呀!你看看你要回来稍个信给我们就是了怎么还麻烦邻居送你?正好,小罗都等你好久了,快进来。”

    她的地方话不纯正,放慢了速度程樘听懂了。摇头否认加解释:“我不是邻居,我是陈茶的丈夫!”

    陈茶两手紧紧地拉着程樘的衣摆,看向那个“小罗”,心里止不住的冷笑。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六十来岁的罗玉柱,孔慈嘴里的小罗,八成就是三年前要娶她那个老鳏夫。

    都三年了还贼心不死呢?!

    果然祸害遗千年,一把年纪还不死。

    陈茶踮起脚小声对程樘耳语了几句,程樘连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如刀一一刮过这三个人,拉着陈茶往外走,“我们走!”

    “站住!”罗玉柱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面,他没看程樘只对李长青道:“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李长青苦着脸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转头看孔慈。

    事出突然,孔慈也没准备,勉强笑了笑,招呼大家进屋:“有什么事屋里说吧?!茶茶好不容易回家了,怎么也得进屋坐坐,把事情说清楚不是?”

    程樘抿着唇,不肯动。

    陈茶推了推他,小声道:“户口本。”

    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户口本。

    程樘这才挪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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