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室内,却与周鸾想象的有些不同。

    看到那茅草屋的破败模样,她只道这屋子里说不准也是和牛棚差不离的。一进室内却没想到竟如此整洁如新。桌子上的书本摆放得一丝不苟,床上铺的被褥竟然也看不出一点儿折痕,她犹自不信地伸出手往门框上一擦,低头再看手心竟然没沾上半点灰尘。

    瞧着这小屋整洁的模样,周鸾倒是有点儿赧然。她的屋子就算是被烧毁之前也没这般干净整洁过,甚至还有被子不叠衣物乱丢的情况,若不是有人定期打扫怕是早就成猪窝了。

    “少当家可还满意?”穆寒年背着手踱着步迈进来道。

    周鸾又板起脸,道:“嗯,尚可。”

    “那这几日少当家就住在这儿吧,等新房修缮完再说。”穆寒年说完,便从旁边的破柜子里掏出一床被褥拿着便走。

    “诶。”周鸾叫住他,“我住这儿你住哪儿?”

    “我去院子里睡。”穆寒年指了指不远处立在墙角那个三面漏风的茅草棚。

    周鸾扫了一眼那茅草棚,又道:“你可以和别人挤一挤的,那草棚看起来甚结实的样子。”

    “我不习惯与他人同睡。”穆寒年紧接着又接了一句,“不过,若是少当家相邀共枕,在下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周鸾:“滚。”

    穆寒年:“好嘞。”

    ……

    周鸾有些认床,且又因睡得过沉差点儿被烧死,便是四更天还未亮她依旧无心睡眠,躺倒在陌生的棉被里她更精神了。

    不是说这棉被不舒服,而是这棉被是穆寒年常盖的,虽说也是簇新的,可上面还是沾染了他身上的味道,皂角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檀香味,出奇得好闻,可周鸾闻起来也是出奇的醒脑。

    她躺在被子里,莫名又想到大火中被他抱在怀中,当时她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鼻子贴着他的衣襟闻着的就是这种温暖又干净的味道,连带着当时昏胀的脑袋都有了丝清明。

    周鸾想着,又红着脸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可下一瞬萦绕在鼻尖的味道又让她猛地意识到此时拥着的是穆寒年的被子。

    想到这儿她顿时手像是烫到了一般猛地一缩将被子扔到了一旁,这才捂着红脸又滚到里侧面对着墙。

    可没转过去一会儿,就听外面的风呼呼作响,没隔半刻便听“哗啦”一声,一场雨直接从云端倾倒下来,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周鸾想到还在外头墙根儿茅草棚里睡觉的穆寒年,来不及思考就起了身,刚穿上鞋又觉得自己此举着实不正常,想了想还是脱了鞋子回了床上坐下。

    正待她刚坐下来时,屋门便被外力猛地一下推了开。

    周鸾还以为是风太大才将这屋门给吹开的,正想趿拉鞋去关,就看见一个抱着枕头褥子,身上已然湿透的穆寒年,正用湿漉漉的一双眼现在门边瞧着她。

    “呃……”手放在把手上正要关门的周鸾有些尴尬地道,“要不……你进来?”

    “正有此意。”说罢,穆寒年像是怕她反悔一样,连忙趁着门有足够一人穿梭的缝隙,闪身而入。

    周鸾关上门又怕这破门真被风吹开,便又落了锁,再回过头就见穆寒年熟门熟路地寻了汗巾子正擦着脖颈上的水。

    此时他正仰着头,水滴正顺着下巴滑向脖颈在喉结处微微一顿,又飞快地隐入潮湿的衣襟里。

    周鸾看着那喉结,自个儿的喉咙也随着水珠滚动了一下。

    穆寒年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正有些许疑惑地朝她这边看过来,不过扫了她脸上一圈却又将目光停在了她手上。

    周鸾下意识回头看自个儿的手,便见那只手正保持着方才落锁时的姿势。

    “少当家这是要做什么?”穆寒年拿着汗巾子擦着头上的湿发,朝她看过来的神色却意味深长。

    “我不是,我没有,你想多了……”周鸾此时的解释更像是给这举动填上了笔墨,有愈描愈黑的架势。

    “在下都说了,要是少当家想与在下共处一室,在下是乐意的。”穆寒年说着,又冲周鸾暧昧地眨了眨眼。

    周鸾本还想解释什么,可瞧着穆寒年这嘚瑟又骚气的动作,她突然就不想解释了,既然被误会那索性就将误会落到实处,也不枉被人误会这一场。

    “是,我确实想与你同塌而眠。”周鸾说这话时,面色如常,像是在和人说晌午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

    可谁能知道,一向厚脸皮的穆寒年却开始低头做沉思状了。甚至周鸾还能瞧到他微红的耳尖。

    这一发现倒是让周鸾惊奇不已。原来……这厮还是有脸皮这个东西存在的啊?原来还是会害羞的吗?!

    “唔……”穆寒年沉吟着道,“这事儿还是等你我成亲之后比较好。”

    周鸾却起了逗弄的心思,道:“没想到你却是个迂腐的,这郎情妾意的水到渠成便是成亲之前又能如何?”

    “不成。”穆寒年义正言辞道,“只有夫妻才可行周公之礼。”

    “谁跟你说周公之礼了?”周鸾挑了下眉,又话锋一转道,“我说的只是分享床铺罢了,不然这雨天睡地上寒凉潮湿非得生病不可。”

    “这回也该是轮到他尴尬了吧?”周鸾如此想道。

    可事实上,这厮却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只见穆寒年大大方方地道:“在下这被褥都被浇湿了,如若不然少当家分享下被褥否?”

    周鸾:“……”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幸好穆寒年脸皮还没厚到那个份上,用破柜子隔了个里间出来,人也是在这隔出来的里间换的干爽衣物。

    周鸾直接将床上的被扔到他怀里指着地上说:“你这几日就在这儿睡。”

    穆寒年:“可是少当家不是说……”

    “我说什么了?我啥也没说。赶紧睡觉!”语毕,周鸾裹紧盖在身上的外套,身子一翻脸又滚到里侧去了。

    穆寒年看看她的脊梁骨,又瞧瞧手中的被,无奈只得拿了抹布细细将床边的地细细擦了一遍,似乎还觉着不干净又拿干净的细布铺上了一层,这才将手中的被铺了上去。

    忙活了这一遭,天色微亮,窗外隐隐传来三两鸡鸣声。

    穆寒年叹了口气,掀起刚铺好的被褥盖到床上睡熟了的周鸾身上,待被角都细细掖过这才出门做活去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周鸾损毁的房屋已经重建了一半。当日的歹人除了一人已死其他人全都逃了出去不见踪影,而转日她便带着人查了南边这片的院子,都看到院墙四角有线香焚烧过的香灰,想来就是那些歹人放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亡于火中。

    那些歹人的来路尚未查明,而她宿在穆寒年处的消息却是不胫而走,甚至都传到了樊氏的耳朵里去了。

    樊氏为此还特意又叫她过去叙话,这次却不是敲打,也不是询问房屋失火或是那伙歹徒的事。而是告诫她的义女,这未婚的女儿家还是应该矜持守矩,如此作为对名声有碍等等。

    周鸾只回了一句:“女儿已经让人在催了,只等屋子修缮好便回去,一天都不多待的。”

    之后樊氏再说什么,她也只点头答应,没再说半分别的话,樊氏见她有那种油盐不进的架势,便也随她去了。

    樊氏找她这次往后,黑虎岭便又有了新的传言。

    传言说周鸾和她那个长得还不错的随侍好事将近了。传言有鼻子有眼的,说什么少当家与大当家谈了话依旧我行我素住在那侍从的屋子,大体上应该也是樊氏默认了这事,估计过不了多久黑虎岭就又要办上一场亲事了。

    众人私下里谈论得热火朝天的,却也没敢舞到正主上面去。周鸾有少当家的威严在,谁不要命了才往她跟前凑说这些个事。而穆寒年作为“准压寨夫君”,也没人在他跟前说闲话,反倒是里外多了些献殷勤的,连带着他那刷恭桶的活计都被派出去了。

    待周鸾知道这事也过了七日。

    她照常去练武场巡视,倒是时辰往前提了些,却听到了那个黑脸壮汉在跟人唠闲嗑,扯着扯着突然又扯上了她。

    周鸾就现在他身后听着,周围咳嗽声一片也没能打住那黑脸汉子的热烈分享。

    直到他面前书生气十足的男子满面复杂地让他回头看。

    那汉子回过头看着脸黑得都快和他一样了的少当家,顿时满脸陪笑道:“少当家早。”

    那黑脸汉子周鸾也认得,就是那日院子被烧后围着她跟前的其中一员。

    周鸾黑着脸问:“怎么不说了?我听着正乐呵呢。”

    那黑脸汉子连忙道:“行五不敢说了。”

    “亏得你们还是练武场的人,这大早晨的不练武反倒是学着长舌的嚼舌根子。”周鸾扫了一圈,就看见几个明显心虚了的模样。

    “属下知错了。”黑脸汉子行五抱拳认错道,他那黑色的面皮也红得发紫起来。

    正待此时,一男子朗声道:“出了何事?竟然还让少当家动怒了?”

    周鸾回过头,眼中一喜,道:“孟云,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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