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瞎子吗!给我找医师来,要是十六王子死了,我要你们给他全部给他陪葬!”
孟元愤怒地朝管家大声嘶吼,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开始害怕了,如果这条鲜活的生命真的消失在自己怀里,该向谁去讨要这笔血债。明明几个月之前还是活蹦乱跳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小狼最大的伤口在腹部上,被孟元用衣裳用力按住了。
脸上也有七零八落的血痕,看着像是鞭痕,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原本白皙饱满的脸瘦了不少。他这个驴脾气,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折磨的。
孟元刚刚淋雨受凉了,嗓子立竿见影地充血起来,乌黑的发丝凌乱地黏在惨白的脸上,看上去好不狼狈。
她心疼地把他搂在怀里,手用力地按紧了伤口。
小狼昏迷中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抬起来,但他没有力气去反抗,全身轻飘飘的,使不上一点劲儿。
他用力睁开自己的眼睛,一阵缺血的眩晕之后,他终于看清是孟元来了。
小狼虚弱一笑,开裂的嘴唇微微张开,齿缝里都是血丝。他费力地抬起自己的手臂,揩去她满面的泪水,孟元苍白的脸上留下了几道了血印。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孟元的眼泪扑朔朔地往下掉,她哑着嗓子低声训斥道,“别说胡话,一会就好了。”
医师其实早就候在门口了,不过这十六王子性格异于常人,野性未脱。任何人进这个屋子都免不了被一顿痛打,医师才被管家请到前厅等待。
这下匆忙接到院落主人的命令,一行人才屁滚尿流地从前厅赶来后院。
领头的医师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胡子花白,颤颤巍巍地进门,后面跟着几个年轻的徒弟。
孟元见他们一脸畏惧地站在门口,忍着心头的怒火,“先生们,远处看着不真切,还请近前来看。”
“幼弟性命垂危,怕是等不及了。”
那领头人正欲上前,就对上了小狼淬了寒冰般的目光。
他心里顿时生了几分迟疑,毕竟刚刚五六个小厮都是当着他的面被扔出来的,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受不住这样的磋磨。
身后的几个徒弟看着师父犹豫的态度,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也不敢违抗师命。
孟元沉声加码,“能治好我幼弟者,赏黄金五十两。”
众人面面相觑,黄金五十两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也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有小徒弟提议要不要先救人,没想到那糟老头子打断他的话,跟弟子们耳语几句,竟然是想趁乱加价。
就在这时,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出来一个男子。孟元转头满怀期许地看向他,那男子是标准的蒙古族长相。
他高大健壮的身材,眼眸深邃,鼻梁高挺。穿着一身陈旧的衣裳,腰间挎着自己缝制的药包,像是个游方郎中。
“在下愿意一试,如果格格愿意相信在下,还请把十六王子放下。”
孟元欣喜若狂地点点头,点了几个人来帮着把小狼运到床上。
腰间忽然一阵力道收紧,她低头一看,小狼面带不满地看着她,几颗犬齿龇着,倒是有了些鲜活的气息。
“我想在阿姐怀里死掉,不要什么臭男人跟着我。”
“李兰因,你别给我胡闹。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好好谈谈。”
果然,听见孟元喊他大名了,小狼也不敢再有什么异议了,缩头缩脑地任由别人把他搬到床上。
自从她来了,小狼的倒是有一些精神气了,孟元心里暗暗祈祷这可千万别是回光返照了。
“还请格格把闲杂人等清理出去,在下要施针了。”
那男子恭敬地朝孟元一拱手,转身去床上探查病人的伤势。
那群人见这个肥差被一个无名小卒接下,不由得冷哼了几声。
“格格,莫怪老夫多嘴,我行走天下多年,见惯了见钱眼开的骗子,王子这伤势再不治就来不及了,您莫被小人欺骗了。”
孟元的怒火越烧越旺,这些人不说话也就罢了,自己袖手旁观还不许其他人施以援手。
“来人,把这些糊涂东西全部抓起来!给我关到侧厢房。”
门口的家丁得了命令,训练有素地把医师们一个个捆起来。
他们这才后怕起来,从前游走草原给穷苦人家看病,自然是被捧惯了的,眼睛放在天上,没想到这次一下子踢到一个铁板。
一行人叽叽喳喳地出去之后,男子起身把孟元等一并关在门外,屋里没有留下一人。
她定定看了一眼这个屋子,扭头走了。
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下来,屋檐上的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在青石板上溅出一朵朵水花。
夏荷带着嘉玛终于赶到了,二人手上提着一些替换的衣服和姜汤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夏荷看见格格就穿了身中衣,失魂落魄地在院里踱步,脸色惨白地像一把宣纸,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你们都是吃什么的!瞎了眼睛不成!王爷养着你们,就是折磨他的子女!”
“我看王爷回来了,不把你们揍死,叫你们狐假虎威!”
“还愣着干什么,脑子傻了,眼睛也瞎了不成?”
嘉玛也把平日里温顺的南假面摘下,把别苑里没事做的下人都叫到一处,泼辣地把他们骂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下人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格格脾气是个倔的,刚刚管家上去问了几句,被骂个狗血淋头。没想到她身边的婢女也是脾气大得很,偏又不好解释。
“哎呦喂,我的好主子,才一会儿没看着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夏荷心疼地把披风撒开,拢在她身上。
孟元气僵硬地嘴角终于出现了一点弧度,“夏荷,你来了。”
“夏荷,好多血,我好怕,会死人……我不要他们死,我要跟着他们坐车……”
她的眼前迷迷糊糊出现许多年前父母被推进抢救室的样子,父母面色惨白,身上无数个伤口朝外流着鲜血。
明明灭灭的灯光,无孔不入的消毒水味道,叔叔婶婶压抑的啜泣声,在她眼前炸开了花,光怪陆离的画面一个劲地往她脑子里钻。
父母的脸在空间的扭曲下,合并成了小狼的脸,她听见小狼说,“姐姐我疼”。
她好像被夏荷牵住了手,又被拉往什么地方,要去干什么,她一概不知。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耳边回荡着虚无缥缈的声音。
“爸爸,妈妈……”
孟元无意识地呓语了几句,这两个称呼好像一道清心咒,登时让她从幻觉中醒了过来。
“格格,您刚刚说什么?”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客房的床上,嘉玛和夏荷一边一个正拿帕子给她绞干头发。
嘉玛愤愤地说,“这别苑的奴才许久没动规矩了,竟把主子折磨成这个样子。”
孟元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我这不是没事嘛。”
“格格惯会安慰人的,刚刚沐浴的时候一动不动把我们吓得半死。”
她这才察觉到自己失去意识的那几十分钟里,两个小姑娘帮她泡了个热水澡,这回真是够严重的,估计两个人都吓得够呛。
夏荷把小厨房的炉子上提了下来,倒了碗姜汤端来。
‘小狼情况怎么样了?’
“刚刚医师来过了,十六王子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去看看他。”孟元急急忙忙起身,趿拉个鞋子就往外面走。
“诶,汤还没喝完呢……”嘉玛嘀嘀咕咕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孟元推开房门,那股骇人的血腥味已经消散了不少,只有角落里暗红色的碎布条还提醒她之前的惨相。
坐在床边的男子没有抬头,以为进来的是小厮丫鬟,专心致志地在患者身上扎针。
“把门窗打开,再烧一壶热水来。”
孟元精致的脸庞带上了病恹恹的情态,圆溜溜的杏眼都忍不住无精打采地眯了起来。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挨个把窗户打开,又去小厨房里提了壶热水。
当然,夏荷没让她做这事,孟元去拿手柄的时候,差点一个迷糊抓到了滚烫的壶身,夏荷的心跳差点停止,赶紧把她安顿在座位上。
那男子满意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一回头看见两个女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差点没吓死。
“咳……格格是什么时候到的,在下竟一无所觉。”
“不必多礼,大人救了幼弟的性命,阖府上下感激不尽,许诺的五十两黄金一分也不会少。”
谁知那男子一摆手,微笑地回拒了她的话,“格格谬赞了,十六王子的小伤不至于格格如此谢礼。”
小伤?
孟元的脑袋上出现了无数问号,她已经做好了小狼病重昏迷数十天的准备,却没能理解医师的意思。
“可……王弟他,他流了那么多血,我本以为……”
“这血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实际上是一种古老的排毒方法。”男子喝了夏荷倒的茶,顿了顿接着说。
“若是在下没有猜错,十六王子之前的生活异于常人,体内累积的毒素自然也高处不少。这个法子虽然简单粗暴,但也是最快捷的。”
孟元一颗心还没放下,又提了起来,“先生,这法子可有什么后遗症没有?”
“在下担不起先生二字,格格直接称呼荣庆即可。后遗症要说有也有,要说没有也没有。”
急性子的嘉玛忍不住插话,“荣庆先生,别卖关子,直说便是。”
荣庆说,“这个法子是巫医传下来的,我也是在别的部落里听人说的,这个法子会放大人的欲望。”
孟元的心彻底放下了,这种神乎其神的后果,约等于没有。就算有,小心教养着便是了,别生出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的好徒儿呢,让为师看看。”
徐连背着个小包袱,标志性的山羊胡一抖一抖的,大老远就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孟元一拍桌子,怒从心头起,这个狗屁师父还敢回来。
她走的时候,小狼还好好的,她再次见到他,已经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徐连难逃罪责。
“来人,给我把徐、连、先、生捆起来。”孟元脸上的表情堪称阴恻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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