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接到西索短讯的时候,  季黎刚好和其他人一起走到餐厅门口。

    一家最近人气相当火爆的意式西餐厅,号称纯手工制作的gelato冰淇淋好评无数,每位客户还能免费参与抽奖,有机会获得店主亲自设计的独家纪念品娃娃。

    是亚露嘉被网上的探店说动了心,  撒娇想和大家一起来的。

    奇犽还特意提前花钱雇好人帮忙拿号,  他们才能走来就立刻进去用餐,  不然排队都至少要排一个小时。

    “哈,  感觉不妙……我看这家店的人气,至少有一半是那个家伙贡献的。”

    前台正在核对预约信息,奇犽视线扫过站在玻璃窗后,那个金发碧眼、表情半永久忧郁、据说还会即兴表演小提琴的年轻男人,  很无语地侧过脸,  悄悄与季黎吐槽。

    “怎么了?”

    他注意到季黎在低头看手机,  停顿了过长的时间。

    季黎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动动拇指将短讯删除,便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与其他人一同落座。

    她不觉得逃跑对伊尔迷来说有用。

    而且季黎不想,也没有理由,再为了现在的伊尔迷而刻意改变行程。

    十几分钟后,  他们的菜尚未上齐,  不速之客就先一步赶到。

    “哟。奇犽、露琪还有亚露嘉。好巧啊,  你们在吃什么?我听说这里的超大份红酱意面是招牌呢。”

    视试图阻拦自己的服务员于无物,  伊尔迷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走到季黎这一桌,  相当自然地挥手同他们打招呼。

    小杰的存在被他自动归为“无关紧要的摆设”。

    他甚至很理直气壮地示意服务员给这张四人小桌再加个座。

    对这位莫名其妙、根本不听人说话的闯入者,  服务员没有任何办法,  脸都笑僵了,  只能向客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即便已经拔去了念钉,但根深蒂固的恐惧本能还没有彻底淡化,奇犽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他站起来,想把季黎和亚露嘉挡在身后。

    季黎却握住了他的手。

    “请别在意。”打断了奇犽,季黎微笑着冲服务员解释,“我们不是一起的。不熟的人而已。”

    伊尔迷苦恼地叹了口气。

    然后完全凭自己的逻辑来扭曲理解,他竟然还扭头安慰起别人:“柯特,别太难过。露琪只是在说气话哦。”

    季黎看向伊尔迷身后。

    拎着黑色箱子的柯特慢了一步,此时才悄无声息地走到伊尔迷的后侧方。

    他还是穿着那身黑红配色的和服,没有接伊尔迷的话,只是沉默地低下头,像一团黯淡的影子。

    柯特没有去看季黎。

    从猎人考试的第六场测试(1v1对决)开始,他就在刻意避开季黎,拒绝沟通、不回消息,等到了枯枯戮山,更是索性跑了个没影。

    明明离开之前,季黎也托糜稽把新的联络方式转告给他,但手机迟迟没有收到任何讯息。

    直到今日。

    季黎招手示意服务员靠近:“请搬把椅子来吧。一个就好。然后麻烦把菜单再拿过来一下。”

    伊尔迷歪了歪脑袋:“一个?”

    “一个。”

    季黎抓住柯特空着的那只手腕,将其拉到自己这边之后,才回头与伊尔迷直视。

    她平静地给对方下通牒。

    “小孩开会,大人少插嘴。实在无聊的话,你就去成年人那桌,找西索的麻烦去。他现在应该挺闲的。”

    变态就应该和变态互相折磨,早日还世界一个清净。

    季黎语气不留一丝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同于露琪·揍敌客藏着叛逆的温驯讨巧,亦有别于猎人考试期间的隐忍和小心翼翼。

    似乎在他错过的这些时间里,他的幼鸟又发生了什么。

    ……嗯。首先,变凶了?

    睁着那对黑白过于分明的猫眼,伊尔迷颇为新奇地盯着季黎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想连多出来的头发丝都严谨记录对比。

    但他最终配合地离开了。

    季黎也不知道那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大黑猫又在想什么。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闻风而逃,躲着伊尔迷走。

    见招拆招吧。

    眼下比起伊尔迷,季黎倒是更想弄清楚柯特到底怎么了。

    如果说之前是想保持中立阵营,那如今输赢已经落下帷幕,她也托糜稽释放了和好信号,应该不存在问题。

    但如果说,只是单纯她被柯特讨厌了……比如绝交?

    季黎瞳孔地震,好像发现了新的可能性。

    事实上,就算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柯特礼貌地回应了其他所有人的问话,却唯独对季黎避而不谈。

    连亚露嘉都发现了不对劲。

    在柯特去买单——他说这是作为弟弟迟到的恭喜——的时候,奇犽用手指挠了挠季黎的掌心,让她转头。

    “真难得。你们什么时候吵架了?”奇犽挑起眉,偷偷与她咬耳朵。

    柯特是过去六年里,全家唯一一个知道季黎(露琪)没死的人,又是猎人考试里第一个认出季黎(露琪)的。

    光凭这一点,奇犽说心里没有一点情绪,他自己都不信。

    亚露嘉也捧着脸复读:“吵架了呢。”

    “诶?吵架了吗?”小杰迟疑地摇摇头,“可是……”

    眼看柯特已经折返,奇犽立刻提高声音,盖住了小杰没来得及说完的后半句。

    针对柯特临时开展的秘密研究小组,第一次会议结束。

    结论是:吵架了。

    本来四人下午的安排是宅在天空竞技场的房间里,各自修炼,但再加一个柯特的话,似乎就不太合适了。

    秉着不能让本就尴尬的气氛再雪上加霜的理念,季黎问亚露嘉想去哪里玩。

    亚露嘉想了很久,字正腔圆地砸出来两个字:“赌场!”

    电视剧和漫画书里面,大家进赌场的时候,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他想让柯特也开心。

    一说这个,奇犽可就精神了!

    他甚至都不用看地图,就直接把一群人领到了奥鲁市最大的赌场门口,疑似蓄谋已久。

    小杰试图用“大家都还没到准入年龄”这个理由来阻止奇犽。

    “以前是这样没错,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小杰,别忘了,我们可有这个。”

    奇犽拿出刚入手没多久的猎人执照,冲同伴邪魅一笑。

    不等小杰再劝说,他戴上墨镜,迈着成年人的步伐就径直往赌场大门走,姿态自信而从容。

    ——下一秒,被怀疑造假猎人执照的奇犽,被门口的黑西装守卫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丢出去。

    “哈、哈哈,我都说了肯定不行嘛……奇犽等等!冷静!冷静!”

    话说到一半,小杰赶紧拽住恼羞成怒的奇犽,不让他去找门口守卫的麻烦。

    季黎则还在震惊,她那个世界第一好的小男孩竟然长歪成赌狗了。

    ……伊尔迷!你怎么该管的不管!你的完美主义强迫症到哪里去了!就不怕奇犽万一继承家业,把枯枯戮山的家产都给输掉吗?!

    在季黎身后,柯特安静地看着对方的背影,以及那个方向上,又莫名打成一团的三哥和小杰。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敛起眉眼,轻声向亚露嘉确认:“想进赌场?”

    亚露嘉点点头。

    “我明白了。”

    于是柯特独自去了赌场门口。

    他小小的,又纤细,像一尊漂亮精致的洋娃娃,与黑西装门卫站在一起时,就更显得脆弱。

    同门卫交流了片刻后,柯特随其进入赌场内部,等他再出来,身边还多了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

    赌场经理亲自接引季黎等人去vip厅。

    “与我无关。事实上,这间赌场的主人是揍敌客的合作伙伴,算是股东之一,家里每年都会从利润里抽一部分分红。只是入场许可而已,今天并不能免费获得筹码。”

    柯特自觉为其他人解惑。

    小杰:“哇——好厉害!”

    亚露嘉:“哇——好厉害!”

    然后他们互相看了眼。

    “亚露嘉不知道吗?”小杰问。

    亚露嘉无辜地摇摇头。

    他和奇犽不同,因为体质太弱,无法满足揍敌客的期待,从一岁开始就处于被家族半放弃的状态,连基础训练都没接受,更别说拿尼加暴露之后了。

    两个好奇宝宝又齐刷刷地去盯奇犽。

    “……别看我。我天天都被老爸和大哥他们抓着训练,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奇犽嘟囔道。

    倒是柯特最先接话。

    “嗯。三哥是下任家主的继承人选,不允许被这些细枝末节的杂务分心。”他说,“只是我不那么忙,恰好负责过一点相关工作而已。”

    即便有众多衍生产业,每年入账的金额也是常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触碰到的数字,但对于揍敌客来说,暗杀术才是他们真正的立足之本。

    恶名昭著的暗杀者家族,树敌众多,也因是把锋利无匹的双刃剑,而受到多方的忌惮。

    譬如这间赌场,若非赌场主人看准揍敌客名号的威慑力,也不会主动招揽他们加入。

    所以揍敌客选择家主的唯一标准,就是足够强。

    唯有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足够震慑仇敌、震慑盟友,才能庇护揍敌客,继续维持住微妙的平衡。

    奇犽当然不需要知道揍敌客名下都具体有哪些产业。

    他只用训练,让自己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大,然后学会如何知人善任,怎么平衡局势即可。

    至于其他的细枝末节,自然有忠诚的下属替他做好。

    比如管家,又比如辅佐他的家人。

    这就是家族为他们设计的一生。

    所谓的“爱”。

    瞬间理解了柯特话中隐含的幕后信息,奇犽抿紧唇,难掩厌恶地将头扭向一边。

    但是小杰打破了沉默。

    “那柯特也好厉害!管理赌场什么的,听起来就是很复杂的工作。我还从来没来过赌场呢。”

    看着来来往往的赌徒,他眼睛亮晶晶的,也开始摩拳擦掌。

    “亚露嘉!我们来比赛,看谁赢得多吧?啊,不过只能用规定好的金额,输完就停手。赌博不是赚钱的正道,会‘呜——’地一下就变没。这点可不能学奇犽。”

    “好!”亚露嘉立刻举起手响应,“拿尼加也要玩。哥哥,怎么赌博呀?”

    奇犽终于意识到,他天真无邪的妹妹在这里。

    在赌场。

    脑袋冷却,恢复冷静,这下轮到他戴上痛苦面具,试图在不破坏自己高达形象的同时,让亚露嘉远离赌博。

    奇犽只能讪笑着带二人去买筹码。

    虽然还没当正经客人进过赌场,但这里可是揍敌客工作的高频场所,他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足够应付一无

    所知的纯新人。

    亚露嘉没忘记柯特和季黎,想扭头让他们也跟上来。

    却被身边的两个人拦下。

    小杰对他竖起食指,轻轻压在嘴唇上,示意亚露嘉噤声。

    “亚露嘉、拿尼加,我们先玩我们的吧?我觉得,季黎应该有话要和柯特说。我们在的话,柯特会害羞的。”

    毕竟,比起吵架了,柯特看起来更像是在害怕什么,所以想逃跑。

    “哈?那家伙可没有‘害羞’这种性格设定,这副闷声不说话的怪脾气才是他的真面目。小杰,拜托,你怎么和季黎一样,都这么好骗。”

    奇犽撇撇嘴,阴阳怪气了一通,却并没有转身把季黎拽回来。

    他视线扫过天花板吊灯上模糊的两个倒影,松开了捂住亚露嘉的手指,转而牵住妹妹的手,耐心地细细介绍赌场里的玩法。

    小杰一边听课,一边想,揍敌客家的人真的都好像猫啊。

    很威严很结实的大猫(席巴),神奇脑回路又爱搞破坏的猫(伊尔迷),骂骂咧咧坏脾气但没有杀伤力的猫(糜稽),黏人爱撒娇的猫(亚露嘉/拿尼加)。

    还有明明很喜欢,却只敢保持距离暗中观察,总是忍不住想逃跑的猫。

    奇犽和柯特都是。

    ……嗯,都是笨蛋呢!

    小杰确信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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