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愤愤抄着大字,不时抬起眼狠狠瞪了眼坐在桌案上目不转睛盯着他面前的猪娃娃,它晶亮的脑门上不知被何人写下龙飞凤舞的“保成”二字。
“真小气!小气鬼!”
小芳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
胤礽听得心烦,动动手指轻松让她闭麦。小芳也不介意,继续跳到胤礽面前滚来滚去,以实际行动向他表面她此刻的幸灾乐祸。
胤礽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滚蛋!”
小芳扇扇翅膀就是不动,胤礽眸光暗了暗,幽幽盯着她。本着前车之鉴的教训,小芳立马敛笑,赶着胤礽彻底发火前光速闪了。
直到被罚抄的大字写完,胤礽也再没和康熙说一句话,就连罚抄也是让何玉柱代为呈上。
又过了几日,胤礽捧着《史记》发呆,张英教导学生向来严格。他虽是太子,每每对上张英的那一张古板又严肃的脸庞,总会让胤礽下意识回想起高中的教导主任,下意识就会端正姿态,仿佛下一秒就会迎接狂风骤雨。
虽然,这狂风骤雨从来也吹不到、落不到他的身上。
正巧听闻翊坤宫的郭络罗氏宜嫔娘娘诞下一子,依照如今的序齿应为五阿哥。
胤礽眨了眨眼,没记错的话,五阿哥好像是叫胤祺来着?
提起五阿哥胤祺,胤礽脑中并没有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五阿哥是养在皇太后身边的。至于其他的,唯一想到的便是乾隆家的那个和某只燕子携手走天涯的五阿哥。说起来这两人序齿都为五,名亦是同音。
胤礽转转眼:“汗阿玛在翊坤宫吗?”
何玉柱:“应该是在的吧?”
胤礽拍了拍手,没理会何玉柱的犹豫不定,命他从自己的私库中挑些礼物给翊坤宫送去给新出生的弟弟。
何玉柱笑着开口,“别看殿下年纪小,倒真是位好哥哥。”
好哥哥?
什么样的兄长可称作好哥哥?
似刚刚自己那般,上下嘴皮子动一动便是好哥哥了吗?
胤礽笑笑没有回应,抬了抬手命何玉柱下去准备,转目看了看窗外天色,见天色尚早便带上人去慈宁宫去了。
&a;&a;&a;
慈宁宫
皇上与太皇太后分坐两侧,皇太后坐于下首,立侍在皇太后身后的嬷嬷怀中抱着的婴孩赫然是刚出生不久的五阿哥。
“皇额娘,日后这个孩子便由您照料。”
皇太后点点头,“皇上放心。”
康熙略一颔首,转过脸正要与太皇太后说些什么,就听胤礽风一般的声音传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奴才们的劝告声。
胤礽一边甜甜地喊着乌库妈妈,一边一溜烟跑进殿内,看到殿内神情肃穆的三人堪堪刹住脚步,乖巧行礼。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给乌库妈妈请安,给皇玛嬷请安。”
康熙冷着脸让他起身,胤礽起来几步跑到太皇太后身边,朝康熙扮了个鬼脸。
“玄烨。”太皇太后不赞成地看了康熙一眼,转目望着胤礽,见他脸上尽是得逞的笑意,含笑着开口揶揄,“保成今日来,可是代表你们父子俩和好了?”
胤礽眨眨眼,趁火打劫:“乌库妈妈,汗阿玛他欺负我!”
太皇太后略扬起下颌,洗耳恭听。
不等康熙开口,胤礽率先把之前围绕猪娃娃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复述了遍,而后仰着脸看向太皇太后。
“乌库妈妈,您说,汗阿玛是不是小气鬼?”
太皇太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伸手一指认同道:“小气鬼!”
康熙哭笑不得,指着胤没好气道:“玛嬷,您就别惯着保成了,这整个紫禁城中,也就这小子敢与朕这般闹脾气。”
大脑自动过滤“别惯着保成”这五字信息,太皇太后侧目看着心口不一的皇帝,反问道,“这不是挺好的吗?我瞧着玄烨你也蛮喜欢保成这个样子的。”
说着,伸手摸了摸胤礽的脸。
胤礽面上的笑意更大了。
康熙张张嘴,到底没说出反对的话。他拍了拍身侧的软垫,看向胤礽:“还不过来!”
胤礽一笑,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不等康熙开口,动作自然地甩掉靴子,爬上软垫,依偎着康熙坐下。
“手还疼吗?”
康熙握住胤礽的一只手捏了捏,低眼望见他手背上新鲜的疤痕,瞬间没了声音。
康熙问得突然,胤礽懵得恍惚。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康熙是问他抄大字抄的手疼不疼。
说来惭愧,虽说他梗着脖子一连几日都不搭理康熙,但这场父子间的较量他早在此前第一次同康熙示弱时便已经输了。
彼时,胤礽被康熙一怒之下罚了百张大字。抄了一半,他实在是受不了,手腕又酸又痛,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胤礽亲自泡了壶康熙最爱的碧螺春让何玉柱替自己送过去,顺便在康熙面前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的难处。结果却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碧螺春康熙是喝了且赞不绝口,但剩下的抄写不但继续,还增加了额外的课业。
到现在每每想起,胤礽就是把辛酸泪。
堪堪吐出个“不”字,便察觉到康熙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抬眼一瞧,他面色变幻更是神秘莫测。胤礽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故作不开心地撇撇嘴,“汗阿玛您这样可就没劲了。”
康熙:???
“汗阿玛您若是再盯着儿臣的手背瞧,赶明儿臣就问您后宫的娘娘们借些胭脂水粉来,把这疤遮掉。”
“胡闹!”康熙拧起眉头,很不高兴,“你个男孩子,涂脂抹粉的做什么?”
谁说男孩子就不能涂脂抹粉了?在现代就是男孩子登台表演也是要化妆的,就算不涂脂抹粉,补点水之类的简妆也是必要的。
当然,这话胤礽没敢说出来,这话若是出口他妥妥是要挨揍的,指不定康熙还会找个道士来给他看看,不划算不划算!
“那汗阿玛就不要再看了么。”胤礽抬起手,手背朝着康熙和自己脸颊贴在一起。
“汗阿玛,您看像不像?”
“像什么?”
“英雄的勋章啊!”胤礽说得豪迈,双眼发亮,“大哥与我说,话本中的英雄,江湖中的侠客,都将身上的伤疤视作英雄的勋章。”
“儿臣现在是不是也像个英雄?”
康熙无言。
他想告诉胤礽:你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是整个大清的中心,是重中之重。你要做的是在高位上统筹全局,做出最合理安排,冷静清醒地下达命令。而不是一个人不顾危险地冲在前面,这不是为君者应该做的。
“保成。”康熙深吸了一口气,循循善诱:“保成日后想做什么?”
胤礽干脆道:“我想让汗阿玛给我生好多好多弟弟!”
生弟弟?康熙咬了咬牙,又接着道:“生弟弟做什么?”
“干活啊!”胤礽理所当然,他挽过康熙的手臂自然地倚着,“这样儿臣就可以和汗阿玛到处跑了。”
“保成想和汗阿玛去哪?”
“江湖。”胤礽沉思半晌缓缓吐出两个字,末了又补充一句:“江湖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康熙:
康熙一阵无言,他的保成他的太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长歪了!虽说人还在紫禁城中,可心早已飞到了江湖中。真是岂有此理!
是谁带坏了他的保成!?
康熙仔细一想,很快确定了目标,也有了答案。
保清,一定是保清!
老大一直酷爱习武,数次扬言说长大以后要做征战四方的大将军,给我大清开疆拓土。一定是他经常给保成将宫外的生活还有话本子里的故事,这才把保成给引了去。
康熙重重一哼,心里已默默给胤褆记上一笔。
几日后,康熙上朝前特意来抽查胤褆功课的背诵情况。果不其然,胤褆虽通篇背诵但中间略有卡壳,康熙听完大手一挥,又给他增加了双倍的课业。傍晚,胤褆燃着烛火,咬着笔头,看着桌上摊着的未完成的课业欲哭无泪。
胤礽听到这个消息时笑个不停。想也知道,胤褆这是不经意间被自己坑了一把,胤褆这番实属是无妄之灾。
不过,没关系。
真正的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此刻,殿内无人,小芳便显露了身形。她立在笔架上,凝眸望着胤礽垂头一丝不苟的练字,他的手旁还放了柄空白的折扇。
“宿主,你对康熙说的是真心话?”
胤礽停下动作,觑了小芳一眼,淡淡道:“你从哪里看出我说得不是真心话了吗?”
“你可是太子。”
“我没说我不是啊。”
“那你想着往江湖跑!”小芳横胤礽一眼,明明是他说话有歧义,还能怪人误会吗?
“我不是真正的太子。”胤礽叹了声,提笔蘸墨,“我说我会尽到做太子的责任便一定会做到,等到我不需要承担责任的那一天。”
不需要承担太子的责任是什么时候?
自然是等太子被废,他不是太子的时候。
“等到那一天,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胤礽垂下眼,看着纸上落着的“天下康宁,万民熙盛”八个大字,满意的点点头。
十八年除夕,是康熙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下这八字。如今到了十九年,他想亲自把这八字提到扇面上,送给康熙。
可惜练习许久,也就面前这幅字勉强入眼。
“可是,你要不做太子你就得死!”小芳另辟蹊径,危言恐吓道,“你是太子,你若被废,新皇登基,历史上的废太子就是例子。”
胤礽啧了声,“在我被废之前,我自然有办法保全自己。”
“你的妻妾儿女呢?不管他们了?”
“首先,我不会有妾,妻子的话怎么说也要等到我十八成年再说。”胤礽扫他一眼,“虽然现在的时代,一夫一妻对于权贵人家都是妄想,痴情如纳兰容若,写下“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词句流传后世的他也有妾室,更不要提依着我如今的身份了。”他顿了顿,忽而展颜一笑,“相较纳兰容若,我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还有,”胤礽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唇一勾似笑非笑,“你不觉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你说的这些都太早了吗?”
他取下扇骨,铺平扇面,活动了活动手腕,准备动笔。
见他神情端肃,小芳也知不好打扰,闭上嘴屏住呼吸,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胤礽一笔一划写得认真,短短四个字他却足足写了有半个时辰,写写停停,好在最后对自己的杰作也颇为满意。
待晾干了墨汁,胤礽取来浆糊,小心翼翼涂抹在扇骨上,又谨慎地贴上,而后放在桌上晾了几个时辰,等到晚间才先康熙一步进来,把折扇收起。
“你觉得我真的能做好太子,做好未来的一国之君吗?”胤礽坐在床上,望着殿外明黄的身影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烛火摇曳映着他衣上绣着的金龙,在他眼前越飞越近,直到停在他眼前再也不动。
在现代,他可以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是到了清朝,他忽然觉得他学的那些知识全都派不上用场。一切都需要他从零开始学起。
尤其他还是太子,他需要学习的内容会更加庞杂,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已隐隐让他喘不上气来。心中也曾打过退堂鼓,但不知为何,每当此时他总会想起康熙对他的关怀来,已经擂起的鼓声很快便消失了。
搞了半天是没自信啊。小芳一笑,确认了病因她才好对症下药。
“当然可以。”小芳肯定点头,“你忘记了吗?你可是天才的太子殿下!”
“你还是”她引着胤礽看向康熙,“他与她的骄傲!”
胤礽莞尔一笑,不再言语。
新年前一日,老天如约降下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洒下,封存今夕的过往,皑皑白雪堆砌成神秘之路,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踏入康熙十九年。
小阿哥的满月礼和新年是一起办的,康熙也在满月礼上正式把他正式记上玉碟录入序齿,是为康熙朝的五阿哥,同时赐名胤祺。
胤礽站在人群中,看着小小的孩子左顾右盼地搜寻自己钟爱之物。左手拿起把剑,右手又摸到块糕点,小屁股挪了挪又碰到根笔,哪哪都是新鲜又引人的好物,让他爱不释手。
胤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许是他的声音吸引到东张西望的五阿哥,他丢下胤礽的东西,一点一点爬过来,顶着围观众人的惊诧的目光一把抱住胤礽的腿,小手紧紧攥着他的一角,咿呀咿呀的发出声音。
胤祺:我抓到了!
宜嫔看得满脸尴尬,让他儿子抓东西他儿子却抓住了太子殿下。这让旁人瞧了去,会不会认为她是故意让她儿子这么做的,有意攀附于太子。
她捏着帕子偷偷望着主座上的康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三人,满宫中人谁不知道太子是皇帝的心尖儿,是皇帝的底线,上一个打太子主意的坟头草已经三米高了。
想到太子见喜那年宫中的震荡与血腥,宜嫔半阖上眼,不敢再回忆。
“太子倒是真招人喜欢!”
康熙并没有什么反应,在他看来胤祺还小刚一个月,便是有人刻意引导,但这么小的孩子也难以控制。况且,胤祺喜欢胤礽,代表他这个阿玛教导的好,兄弟间团结友爱他只会高兴。
“那是,儿臣可是汗阿玛教导出来的!”
胤礽俯身抱起坐在他脚面上的小团子,小孩子虽轻到底也有些重量在身,胤礽抱起时因惯性下意识后退数步,等他稳住身形略掂了掂便把怀里的孩子交给等候在旁的奶嬷嬷。
“不过汗阿玛,五弟抱住儿臣,可该怎么算啊?”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