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二月,寒意陡峭。

    院子里杏花开得正艳,风吹过来,花瓣洋洋洒洒,在地上铺了一层淡粉。

    万籁俱寂时,西厢房的方向却传来了若有若无的痛苦□□。

    满屋檀木香中,一个少年躺在青纱床幔里,不知梦到了什么,汗如雨下,脸色白得吓人,牙齿将唇瓣咬得出了血,双手紧紧攥住锦被,青筋窜起,像是正被人施用酷刑。

    良久,少年终于卸了力道,从梦中苏醒,盯着眼前藏青色纱幔顶,眼睛眨也不眨,半点没有反应。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一丝冷气顺着缝隙悄悄挤了进来。

    妲靖端着药盘,小心抬脚,轻轻跨进屋里,关上门将药盘放在桌上,她先去检查窗棂是否被吹开,随后又去续上一根安神蜡。

    丝毫没有发现床上躺着的少年此时坐直了身体。

    “你是谁?”少年沙哑开口。

    “你醒了啊?我还正准备叫你呢。”妲靖转过头笑着看他,用汗巾擦干手,端起药碗走了过去。

    “来,先把药喝了。”她打起床幔,将药碗递给少年。

    少年却不接,看向她的目光里,一片漠然。

    妲靖扶额长叹,“我是谁不重要,等你喝了药想怎么问怎么问,不然药就该冷了。”说罢抓起少年的手,直接将药碗塞到他手里。

    少年沉默着将药喝得一干二净。

    “你……”

    妲靖伸出手止住他话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她将少年手里空药碗接过来,放在桌上,“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少年点头。

    “帮你自然是有原因的,我想让你做我的学生。”

    “做你的学生?”少年诧异看她一眼。

    “是的,”妲靖拉过来一根凳子坐下,正色道:“我开了一个学堂,需要招收学生,但学生学习的知识不同于普通学堂,我们学堂的目标,以及最擅长的,是判断学生的天赋,以及培养学生使用自己的天赋。”

    “所以我们学堂培养出来的学生最后都会很厉害。”

    那又怎样,还不是一个学生都没收到。

    黑衣少年低下头,心里不由嗤笑,脑中想起这几天万水巷众人的饭后谈资——

    丞相府妲家有个表小姐,因为作恶多端道德败坏被赶了出去,但表小姐心思活络,走时厚脸皮地带走了不少财物。

    而这表小姐拿到钱之后,没有离开京城回乡,反而说自己开了个学堂,在万水巷免学费招学生,但一个学生都没收到。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万水巷众人都对表小姐这学堂不看好。

    想到这儿,少年抬起头看向少女,他想,她好像没有传闻中那么坏的。

    “我不愿意。”少年用力闭了闭眼,再次开口;“抱歉。”随即再次低下头,不再看她。

    他不能答应。

    他的身份一旦被发现,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会没命。

    听到少年的回答,妲靖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她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只是脸上的热切淡了下去,笑了笑,“无碍。”

    任务后天才会截止,哪怕这少年不同意,她也早就想出了应对的方法,是以她并不担心。

    她于是站起身,端上药盘往外走,“你好好休息,晚些时候给你送饭过来。”随即合上了门,踏进一片杏花翻飞中。

    “咚咚——”

    “咚咚咚咚——”

    后院的院门外传来紧密而急促的敲门声,妲靖拧眉,她喊了两声,但没有人回应,敲门声始终没有停。

    虞清只好放下东西,三步并两步走出厨房,一把拉开院门。

    “虞清姑娘!”

    妲靖看着眼前戴着面纱的少女,惊喜地喊出声,随即又不解问道:“你怎么过来的?”她如今住在是城东一座小宅院里,但当初分别时,她并未告诉少女她的地址,而且——

    听说少女又被抓了回去,严加看守。

    可少女害怕地抓住妲靖的手,左右看了看,嘴唇翕动着,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妲靖一眼瞧见了少女手上的疤,将她广袖拉起,藕白的手臂上淤青遍布,触目心惊。

    妲靖心里一跳,赶紧将少女迎进来,关上院门,“不必惊慌,到底怎么了?”就要将她拉进屋里去。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哭腔,“上次我刚出典当行便被抓了,昨晚深夜走的崖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我……”

    妲靖看少女惊慌未定,再说不出话来,安抚着说:“好了,下次说也没关系,你安心住我这儿。”她轻轻拍着少女的手,想将她带入屋里去。

    少女却取下面纱反手拉住她,不安低下头,快速开口:“妲姑娘,你前些日子说要收学生,那些话还作数吗?我,我,”少女“我”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是坚定无比:

    “我不想嫁人!”

    “我也想自由自在地活着,做自己喜欢的适合的事,就像你一样!”

    妲靖一愣,随后笑着轻拉过少女的手,把她紧张得绞在一起的手指分开,“当然作数,只要你真的愿意成为学堂的学生,什么时候来都作数。”

    【叮!第一个任务已完成,任务奖励已到账:百两白银,外加随机抽奖一次!请宿主查收。】

    “叮”的一声,妲靖耳边传来系统的电子音,眼前浮现出熟悉的悬浮光板,那块光板上她的信息也随之改变。

    【姓名:妲靖】

    【培训班成员:1/10】

    【背包:逆行草x1、百两白银x1、随即抽奖x1】

    光板隐没下去,妲靖牵起少女的手往院里空房间走去,“你过来时有多少人看到?”

    “应是不多的,我半夜逃出,早上才从城东那边露面,但是走的小路,而且他们不大认识我。”

    妲靖点点头,“你先在这儿住着,很安全。”少女很谨慎,一路过来都戴着面纱,那就不用太担心那边很快找过来,随即出门去给少女拿被褥。

    “小姐——”

    一人从旁侧角门钻出,抬脚朝她跑来,速度快得像要飞起来。

    是司旺。

    司旺是妲府的马车夫,因为母亲生病偷了假千金的首饰去变卖,被发现后打了一顿关在妲府地牢,她那天被妲府赶出来,正好缺一个马车夫,便把司旺给要来了。

    司旺人不大,但是嘴甜,懂得感恩,脑子也转得快,在打听消息这方面尤其厉害,如今这么慌张,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对她不利的事。

    “怎么了?”

    “今早丞相府突然派了不少人来打听你住哪儿,说是妲家大小姐舍不得你,想把你再请回去,现在估摸着人已经在路上了。”司旺语速很快,曲着身体扶膝大喘气。

    妲靖嘴角抽了抽。

    舍不得她?

    真这么舍不得她,原主最后还会死得这么惨吗?

    “不要慌,任他们来找吧。”她手上还有那块皇后赐的双鱼佩,妲父是个明白人,不会不知道如果她的身份暴露了会有怎样的后果。

    “发生什么事了吗?”虞清从窗里探出头。

    “无事。”妲靖笑着,示意少女不用紧张,她看着少女放松地缩回去,一转头却发现司旺震惊又恐惧的眼神。

    “虞小姐!她怎么在这儿!?”

    司旺瞪大了双眼,收回视线,只觉得呼吸不畅。

    “她是我新收的学生。”妲靖笑着给司旺介绍,却见司旺吞了口口水,摇了摇头,“小姐,咱们还是跑吧,刚外面还在传呢,太尉之子薛林的未婚妻虞清又逃了,现在薛家和虞家都在挨家挨户找呢,已经找到街边那头了。”

    “挨家挨户?”

    “是啊小姐,要不咱回丞相府吧,要是被知道人在这儿,咱们没有庇护,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啊!”

    妲靖低头不答。

    妲府那边来人她不怕,独虞清那边来的人有点麻烦,居然是挨家挨户地搜,但现在带虞清走已经来不及了。

    一番思索后,妲靖勾了勾手,凑到司旺耳边。

    将话说完后,司旺恍然大悟,随即又苦着脸问:“那虞家和薛家怎么办?”

    “不用担心,这我自能解决。”

    司旺忧心忡忡走了。

    “系统。”

    人一走,妲靖就把系统唤出来,“打开面板,我要随即抽奖。”系统很贼,给出的道具只有名字没有解释,只能使用时才能拿到说明书,而每次一问系统,它就只会说“请宿主自行探索”来回答她。

    但她并非没有收获,至少最后她还是从系统口中得到些信息——道具名称与其技能本身有关,也就是知其名推其意,而且这些道具有次数限制但没有种类限制。

    一句话,你想得到的它都有,无论是空间、时间、实物还是虚物,不过看你运气够不够好能不能得到。

    【好的宿主,正在随即抽奖中……】

    【叮!宿主此次抽奖奖品已掉落,请查收。】

    妲靖看向面板。

    【姓名:妲靖】

    【培训班成员:1/10】

    【背包:逆行草x1、百两白银x1、披着羊皮的狼x1】

    披着羊皮的狼……伪装?

    “系统,这是物品还是技能?”妲靖第一次得到的逆行草就是一次性物品,她猜逆行草的作用就是扭转结局,比如将回到从前,但这毕竟只是猜测,她想看看这次抽奖能抽到什么。

    【技能。】

    妲靖眼神一亮,抬脚朝院外走去,拉开门,她探出半个头去看刚才司旺说的街那头,等了半烛香左右,果然看见好几个人从某个院子里出来。

    她又关上门,去到厨房关上门,“系统,我要使用披着羊皮的狼这个技能。”

    【好的宿主。】

    一张卡片蓦地出现在妲靖手中,赫然是技能的说明书,妲靖低头细细阅读。

    [披着羊皮的狼]:使用者可以改变为任意模样,此技能维持时间为半个时辰,冷却时间为三天。

    妲靖读完后闭上眼,默默使用技能。

    等了几秒后睁开眼,妲靖发现自己一身紫色直裰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腰带,上面系着一块“薛”字玉佩,手掌宽大,骨节突出,再往喉咙上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喉结。

    她走到水缸旁看进去,自己俨然成了一个老气横秋又威严无比的男子,正是原主记忆中的薛家管家。

    妲靖满意点了点头,走出院门。

    她来到正在搜查的那个院子,大步流星走了进去,迎着他们狐疑的视线,取下玉佩示意,不急不忙开口:“虞小姐已经找到了。”

    “老爷让你们回去领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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