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楼上,王美兰被送到了301,张晓媛被送到了隔壁302。
王美兰想闹,说他们这样不合规矩,但监考中心的人请来了警察,亮出了调查许可证,她只好乖乖配合。
因为王美兰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这边是最早结束的。
而张晓晓和张晓媛作为既定当事人,两人交代的事由、情节出入太大,所以一直被调查人员反复追问一些细枝末节。
录完口供,出了临时审讯室,王美兰终于看到了侄女,她急忙上前,想要拉对方的手,各种嘘寒问暖。
但被李俏俏“瑟缩”地躲了过去。
李俏俏觉得这可能是姓王的平生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张晓晓。
“没事吧?别怕别怕,事情都过去了。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能做这种事!算了,人没事就好,以后可不能这样,吓死我了。”
王美兰一下就演上了,仿佛自己是天下间最好的大伯母。
等待审讯结束的过程中,她通过自己对张晓晓的了解,推测出后者两个可能存在的应对方式。
第一,全盘托出,老实交代。
第二,出于对这个家的不舍,咬死不说。
王美兰觉得,第一个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在她看来,张晓晓也就那点出息,遇到这种情况,没被吓破胆就不错了,还能想出什么补救的法子?
所以,王美兰对她之前的表现没有一丝期待,只等回到家里,再给她洗脑,教她做假口供。
一个书呆子而已,很好控制的。
这时,张晓晓的班主任来了,她走到王美兰和自己学生的中间,客气而疏离地对王美兰道,“您先带张晓媛同学回家,后续调查会有公安同志和您联系。晓晓这边,学校会负责安排好的。”
看着张晓晓班主任对自己表现出的防备,王美兰感到一阵怪异,再看张晓晓从出来到现在对自己那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王美兰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她试探道,“不用麻烦学校了,我爱人在家做了一桌子菜,就等她俩回去庆祝呢,不过出了这档子事,庆祝怕是不行了。晓晓,你别怕,有我在,你大伯他不敢把你怎样。”
李俏俏躲在班主任身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只见她满目惶恐,眼泪说掉就掉,像极了饱受凛冽寒风摧残的小白花。
落在班主任眼里,就变成了王美兰又在威胁孩子了。
简直可恶!
“晓晓已经满十八岁了,她是一个成年人,有权选择去哪里,你不要拿你那一套来吓唬她。人在做,天在看,午夜梦回,你就不怕晓晓父母来找你算账吗!”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王美兰的心坎上。
怕不怕?当然怕。
做了亏心事,不怕才怪。但想到事后能得到的好处,好像又没那么怕了。
可如今,自己一直害怕遮掩的恐惧,就这么被张晓晓的班主任直喇喇地说了出来,大伯母的心难免慌乱。
好在,她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并不露怯,“你胡说八道什么,身为老师,怎么能在孩子面前挑拨离间,这就是你的素质?你等着,我要去你们校领导那里告你!”
嘴上这么说,脑子里却已经有无数念头闪过。
事情不对,这死丫头到底说了什么,老师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解铃还须系铃人,王美兰看向班主任身后,恨不得把李俏俏拉出来问问清楚。
李俏俏也不想跟她继续扯皮,她猛地提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语速飞快道,“大伯母,对不起,我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就算不能读大学,我也认了,求求你别再逼我了。我以后会去打工赚钱,不会再给家里制造负担了!”
说完,她朝着王美兰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美兰多聪明的人,李俏俏这么一说,她就什么都明白了。一瞬间,她只觉得眼前发黑,两腿发软。
这个死丫头竟然有这样的胆子,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反咬她一口,说是自己逼她的。
如此,她班主任的反应也就说得通了。
王美兰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她的大脑飞速转动,希望在理顺思路的同时找到突破口。
但班主任并不给她时间,一想到自己的学生小小年纪寄人篱下,受人磋磨,她就恨不得把这女人丢去南太平洋喂鲨鱼,哪还能在这里看着孩子卑躬屈膝。
“走了,我带你去吃饭。”班主任拉着李俏俏要走。
李俏俏毫不迟疑,顺着班主任的力道跟着就此离开。
且不说回家后,王美兰发了多大脾气,跟大伯又如何大吵了一架,一家三口闹得人仰马翻。
李俏俏在学校过得还不错。
张晓晓虽然一个月前从寝室搬了出去,但寝室都是按学期缴费的,所以,她的床位还在。
同寝室的人,有考完就走的,家离得稍远的明天再走,她们已经从消息灵通的同学那里得了消息,知道张晓晓在大伯母的胁迫下参与了替考。
不知道考试中心会对她做出怎样的惩罚,但同学们都挺同情她的遭遇。
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又遇上这样的伯父伯母,不替堂姐考高分就不让念大学。
唉……
当得知她回不去伯父伯母家,只能住到寝室时,大家纷纷伸出援手。有钱的捐钱,没钱的捐物,就希望她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打倒。
不管能不能上大学,生活总要继续,而且人生并非只有读大学这一条路子,只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读大学的话,路会走的更加艰难而已。
同学们临走前,给李俏俏留了很多东西,席子、床单、被褥、饼干、方便面、小夜灯、行李箱、背包……还有钱。
你20,我50,东拼西凑的,整个高三年级的住校生竟然也凑了小两千。
李俏俏不肯收,舍友便悄悄塞在她枕头底下。
第二天,张晓晓大伯找了过来。
他脸上有一道新鲜的抓痕,不用问就知道是王美兰的杰作。
“晓晓,怎么回事,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然这样冤枉你大伯母,你不知道她因为这件事有多伤心,昨晚回去,哭了整整一宿,眼睛都要哭瞎了。”
“我没有冤枉大伯母,她说了,不帮媛媛姐考试,就不让我念大学,我当时太害怕了。大伯,我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哪怕不能念大学,我也要做个诚实守信、遵纪守法的人。”李俏俏义正言辞道。
见李俏俏不上套,张安民有点急,“可是你大伯母根本没说过这个话,不是吗?这是你瞎编的。”
李俏俏叹了口气,“大伯,我不知道大伯母这么做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但我不想追究这个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好好挣钱,以后谁都不能再拿物质钱财威胁我。”
听她一口一个“威胁”,张安民终于恼了,“你大伯母说的没错,你果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真是白瞎了我们这些年对你的好。你自己想想,你对得起我们的养育之恩吗?”
张安民的话根本激不起李俏俏的愧疚,相反,甚至让李俏俏觉得他挺无耻。
让张晓晓住在狭小发霉的储藏间,放任妻子伙同身边的亲朋好友打压她,贬低她,给她洗脑,然后把她变成任劳任怨的保姆……
李俏俏觉得,如果所谓的养育之恩就是这些,那还不如把张晓晓放到孤儿院,至少她能形成独立的性格,而不是对着所谓的亲人各种卑微讨好。
李俏俏知道,张安民来这里的目的,无非就是让她改口,把王美兰从这趟浑水中摘出来,当然,如果能顺便把堂姐也撇干净就更好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双方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她不愿意再与他扯这些没营养的废话。
蛇打七寸,釜底抽薪,最能让他慌乱的事,应该是……
李俏俏忽地一笑,“大伯,我记得,我们家是有房子的,幸福东路58号,我同学说,那个地段如今是全县最值钱的地方。我记得,我们家挺大的,四室二厅,爸爸妈妈不光布置了书房,还给爷爷奶奶也留了一个房间。”
张安民大惊失色,没想到时隔八年,侄女竟会提起弟弟的房子。
“晓晓,你记错了吧,那套房子是你爸妈租的,你爸妈去世后,房东只给退了三个月的租金。”
李俏俏并不在意他的狡辩,她漫不经心道,“是吗?有一次我想家了,悄悄跑去看过一次,里面的住户告诉我房东姓张,你说巧不巧?”
“巧……真是太巧了,但这只是巧合而已……”张安民这下是真的慌了,侄女这个样子并不像开玩笑。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晓晓,你好好想想这件事,家里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别让我和你大伯母心寒。我先走了,你大伯母还病着,我得回去照顾她,你有空就回去看看。说不定她看到你,心情好了,病就好了。还有,学校都放假了,你一直住这儿也不是个事,早点回去,大家都在等你,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你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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