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之所以能轻易判断出,刘备所说的出兵策略并非出自其本人之手,原因其实很简单。
或者说,也就只有两点。
一,这般稳扎稳打、一步一算的出兵方略,怎么也看不出刘备的行军作风。
刘备是什么行军作风?
要说别人的话,或许还不太了解,但刘琦可太懂了。
不外乎就是凶猛悍勇,最多最多加上一点小策略而已。
除此之外呢?那就真的没有了。
因为当初的时候,刘表就跟他仔细地探讨过。
甚至可以说是耳提面命!
再加上刘备当初抵抗曹操的战报又没有藏着掖着,刘琦要是还看不懂的话,那他可就真的是傻子了。
因此,刘琦自是一万个不相信刘备能想出如此周全详细的战策了。
二,刘琦最多只是不聪明,但绝对不傻。
有这两点存在,他自然也就能听出这番战策不是出自于刘备本人之手了。
真要是听不出来,那才是见鬼了。
别的鬼大概不好说,但刘表绝对会爬起来给他几个大耳瓜子。
当初为父怎么教你的?
战报白看了?
虽然为父后来偏心琮儿,但为父当真亏着你了?
没教过你吗?
啪啪!
也许、大概、或许、可能……也就是这么个场景了。
想到这些,刘琦忽然会心一笑,之后更是笑吟吟地看向了刘备。
他很想听听,后者此时会怎么解释。
然而刘琦却没想到,刘备根本没有解释,反而满是真诚地叹息了一声:“大公子果然聪慧过人,可惜当初……”
说到这里,刘备连忙止住话头,认真看向刘琦道:“大公子所言不错,这番战策并非由我所做,实是子吉眼见众人吵的厉害,便找到了我……”
说着,他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严肃道:“但此事绝不能怪子吉,他只是为了让我等能击败曹操罢了,绝不是……”
“玄德公不必多言。”
刘琦深深地叹了口气,摇着头道:“不瞒玄德公所言,就在我等刚刚抵达夏口城时,子吉先生便曾找过我一次,只是当时……”
“罢了!”
“不说了……”
他似乎不太想多说这个话题,感慨过后便郑重地看向刘备道:“玄德公,你可愿意肩负抗曹大任?”
“大公子你……”刘备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面上满是震惊之色。
刘琦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十分严肃的道:“玄德公若要再行推辞,我可就不让了。”
他本来就不想让。
但他却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还不能统一内部声音的话,最后恐怕只会是便宜了曹操。
那等局面显然是刘琦不想看到的,他也更不想让仿佛已经出现了动摇迹象的文聘、黄射、潘濬等人看到。
更为关键的是,刘琦还很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他和刘备最好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让一让位置。
因为只有这样,内部方才能统一声音,接下来也才能团结一致地对抗曹操。
原本的时候,刘琦一直都觉得该让的人是刘备,自己则是带领大家抗曹的主帅。
可他很快就发现了,自身压根没有这样的能力。
现在的他,别说是协调大家的声音了,他甚至于对陈逢这样的人,也都产生了疑心。
要不然的话,当初他也不会不见陈逢。
在这之后,自然也就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了。
当然了,除了疑心之外,其实刘琦最大的问题在于害怕。
他害怕曹操,害怕自己挡不住曹操,害怕自己做不好三军统帅的职责……
真要是那样的话,最后他一定会落得个凄惨下场。
毕竟对于曹操来说,荆州只要有一个人投降就行了。
那个人便是刘琮,也只能是刘琮。
毕竟,他的父亲已经将荆州交给了刘琮。
他刘琦,不过就只是一个江夏郡守罢了。
投不投降,又有什么用呢?
光是名义上,他就不占优势了,实力方面的话,就更是看不出一点对抗曹操的希望了。
这个时候他又想到了跑。
可是去过荆南,而且还吃了闭门羹的他很清楚,自己恐怕是无路可逃了。
最多最多,也就只能投降孙权了。
后者应该会对他不错。
可他却又觉得,若是去找了孙权,后者可能会在此时亲热地接见他,但等到他的作用没了,估计也还是个凄惨的下场。
也就在这个时候,刘琦突然便发现了身边还有一个可靠的人。
刘备。
如果自己谦让了地位,对方应该会让他得善终,也会尽可能地保护他的家人。
这一点,刘备已经无数次地证明过了。
再者来说,当初的时候,刘表也曾动过要让荆州给他的想法。
当然,这其实只是一个用道德拴死刘备的方法。
不过刘琦显然没有看出来,或者说没有刘表教导的他,压根也看不懂其中的弯弯绕。
刘琦渐渐地动了心思。
但他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就交出权利,而是慢慢地观察着。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随着刘备将一个还算周全的抗曹战策说出来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不行,也不敢……刘备说不定也不行,但最起码他敢啊!’
‘既然他有这样的胆量,那就交给他呗。’
‘哪怕他最后也是个输,再怎么也不会比如今的局面更差了。’
‘起码来说,那些人应该不会渐渐地离我而去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在这一句句心里话的拷问之下,最终刘琦下定了决心。
于是,也就有了方才的一幕。
思索间,刘琦心态愈发轻松,嘴角甚至都出现了笑容:“玄德公莫非不愿接下如此重担吗?”
“……”
再度面对询问,刘备又一次地陷入了犹豫。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沉默,反而很快便站了起来,郑重拱手道:“既是大公子所托,备……定竭尽全力!”
“玄德公有决心便好!”
刘琦说话间,满脸开心地便从怀里拿出了一方上刻‘江夏太守’的金玉印,接着仿佛烫手似地交给了刘备。
“军中之事……”
给出大印之后,他的心情仿佛都松懈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正常了,“我手中并无虎符,不过……玄德公莫急,我这就下令让人刻录急就章。”
说完,刘琦便面带轻松笑容的离开了。
仿佛刚刚交出去的不是权利,而是一个烫手山芋。
“……”
刘备看到这一幕之后,很是愣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来拱手相送。
是日,伴随着刘琦将太守金印、以及调兵遣将的急就章交给刘备。
整个江夏的吵闹场景,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之前那些吵吵闹闹的人,更是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乖巧的令人震惊。
更为关键的是,没有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以后,鲁肃也是突然前来拜访了。
“孙讨虏可有结盟之意?”
刘备虽然察觉到了自己一方有内鬼存在,但他却压根没去管,只是干脆利落地问了鲁肃一句,牢牢把握住了主动权。
“主公闻听结盟条件以后,勃然大怒,言称若非曹操大军来袭,必不能容猖狂之人于世……”
“不过,在我的劝说之下,主公已熄雷霆之怒,但……”
鲁肃向着刘备拱手一礼,仿佛下意识似地看了一眼站在最前列的陈逢后,方才开口道:“但我主公有言在先,如今虽有曹操袭来,结盟之事……却也当需慎重!”
其实,孙权压根就不是这么说的。
按照孙权的意思,如果两家想要结盟,陈逢就绝对不能担当主帅、统帅这一职责。
另外,盟主也必须是孙权一方。
只有做到了这两点,双方之间才能继续谈……
简单来说,孙权已经决定要在江夏让步了,但在另外一些事情上,他却不想让步。
‘如此联盟倒也不错,然则……’
‘如今来看,这陈子吉恐怕乃是刘备的心腹,若以他为条件,哪怕只是不让他担任主帅,恐怕刘备也不可能答应。’
想到孙权的交代,鲁肃心中唯有苦涩。
刘备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却听了陈逢的话,依旧站在主动地位道:“不知孙讨虏所言的慎重二字,须当作何解释?”
“盟主之位,我家主公不想让出。”
鲁肃心中叹息一声,咬着牙道:“除此之外,其余都可相谈。”
‘孙权竟做了这般大的让步?子吉诚不欺我也!’
刘备下意识地看了陈逢一眼,压下心中震动,面色平静地摇头道:“若是如此,结盟之事便不需再谈了。”
说完,他便做出了一副送客的架势。
“将军且住!”
鲁肃却是急了,连忙叫住刘备道:“我家主公已至柴桑,将军若是觉得不满意,我还可再跑一趟……”
刘备虽然站住了脚步,但这明显是出于礼貌,要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表现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了。
鲁肃悄悄观察半晌,见到刘备这般表情之后,心中再叫一声苦也,但却也不能就此离开,只能咬牙道:“将军莫要忘了,曹操才是真正的大敌!”
“子敬所说不错,终归来说,曹操才是我等大敌。”
这一次,刘备总算是坐了回去。
鲁肃松了口气,连忙道:“请将军再等两日,肃必再劝主公。”
这便是要双方先做个约定了。
“好,便再等子敬两日。”
刘备自然能听得出来,不过现在他掌握了主动,倒是完全不怕约定。
反正只要孙权不答应,他也不答应就是了。
有陈逢在,还怕打不了曹操?
刘备可丝毫不担心。
心有底气,他自是完全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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