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的东西, 放得密密麻麻。
匣子上叠着盒子,盒子上堆着小盒子。
苏玉音打开其中一个稍大的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红色纱衣。
苏玉音拎起一看, 这纱衣身前大开, 一根细细的丝带,与其说是衣服, 不如说是条半透的披肩!?
苏玉音无语地放下这件纱衣。
她目光转了一周, 又随手打开了一个盒子。
这次, 盒子里面放了一颗荔枝那么大的药丸, 透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苏玉音皱了下眉,定睛看去, 只见盒子内写了一排小字——“事前服用”。
苏玉音:“……”
后面的东西,她就算不看, 也知道是些什么东西了。
苏玉音嘴角抽了下……祖母还当真是用心良苦,送了一大箱助兴的玩意儿来, 是怕他们生不出孩子么?
苏玉音凝神思索了一瞬,万一这箱子放在库房里, 被其他人看见了, 还不得笑掉大牙?
于是,苏玉音唤来明珠。
明珠上前,问道:“小姐, 您有何吩咐?”
苏玉音道:“这一箱子东西, 你帮我收好, 就藏在卧室里, 别拿出去了。”
明珠福身, 道:“是。”
-
顾青昀从县衙回来的时候, 已经月上中天。
他入了芷兰苑, 只见卧房中灯火幽暗,与平时亮堂堂的样子很是不同。
顾青昀没有迟疑,便拾阶而上,推开了房门。
房中静悄悄的。
他迈入房内,侧目看去——苏玉音已经背对着他,躺在了床榻上。
盖毯轻薄,搭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曼妙的线条。
雪白如玉的小腿,因贪凉而露在了外面。
顾青昀抬步,走了过去,轻轻在床边落座。
苏玉音听到声响,转过身,坐了起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青昀温言道:“刚刚才把龙舟节的事情忙完。”
说罢,他微微一怔。
苏玉音身上套了件半透的红色纱衣。
这纱衣松松垮垮的,领口格外宽敞,修长细腻的脖颈之下,起伏生动,莹润一片。
若不是她拥着薄毯,只怕春光将一览无余。
顾青昀陡然热了起来。
他深深看向苏玉音,总觉得对方今日有些不同。
苏玉音柔声道:“夫君,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顾青昀低声道:“夫人今日……甚美。”
苏玉音似笑非笑地问:“还有么?”
顾青昀 凑近了些,道:“夫人还想听什么?我都说给夫人听。”
说罢,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搂住苏玉音的腰肢。
纱衣薄若无物,他的指腹触及到苏玉音柔软滑腻的肌肤,只觉她浑身芳香透骨。
苏玉音任由他搂着,妙目轻眨,笑得十分妩媚。
“夫君此言当真!?”
顾青昀凝视着她,喉结微滚。
“当真。”
苏玉音一笑,果断伸手,推开顾青昀。
“那夫君便同我说说,‘榜下捉婿’是怎么回事!?”
顾青昀愣了愣,他下意识道:“玉音,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苏玉音瞧他:“我不能问么?你不是说,什么都会告诉我?”
顾青昀:“……”
他明白了,她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诱骗自己上钩。
女人……还是不能轻信。
顾青昀轻咳了下,道:“其实,不过是京城放榜后的一个习俗罢了,只是去年闹得大了些,不少人都去围观了。”
苏玉音问:“为何去年闹得大?为何不少人都去围观?”
顾青昀面色顿了顿,道:“其实……你知道了未必会高兴,当真想知道?”
她盯着顾青昀的眼睛,道:“若你说了,我不高兴,那只是一份不高兴;若是此事我该知道,你却瞒着我,那便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一份不高兴。”
“再者,我外祖家,除了林凇然,举家都在京城。若我真的想知道,你是瞒不住的。”
顾青昀见苏玉音一目不错地看着自己,便道:“你既然好奇,那我便告诉你……但是,我告诉你之后,可否不要生气?”
苏玉音冷盯他一眼:“你再不说,我现在就要开始生气了!”
顾青昀连忙拉住她的手,道:“……其实那件事,说到底,是一场闹剧。”
“我一直在京城周边的书院读书,一次外出,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位小姐。”
“后来才知,这位小姐,居然是当朝三公主。”
苏玉音微微一愣:“是皇上与皇后唯一的女儿?”
顾青昀颔首:“不错。”
苏玉音面色紧了紧,问:“然后呢?”
顾青昀语气有些无奈,道:“我救人本是无心之举,但三公主却借着救人一事,对我示好……我越是置之不理,她越是胡搅蛮缠,后来我换了个地方,静心读书,才避开了她。”
“岂料,在放榜之日,她得知我高中,居然安排了数十人来榜下围追堵截……因此,才闹得满城皆知。”
顾青昀说罢,看向苏玉音的眼睛,道:“这便是全部的情况,若你不信,也可差人去京城问问。”
苏玉音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道:“人家贵为公主,又对你一片痴心,你为何不从了她?”
顾青昀道:“三公主虽身份尊贵,但为人自私跋扈,常常闹得百姓不得安宁,与我并非一路人。况且,若是娶了公主,便只能挂个驸马都尉的虚职,亦非我所愿。”
苏玉音秀眉微挑,语气幽幽:“听夫君的意思,若是三公主性子稍微好点儿,驸马的前程能宽敞点儿,你便会考虑答应了?”
顾青昀面色微僵,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感情之事,不可勉强。”
苏玉音又道:“若你心中当真坦荡,为何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件事?”
顾青昀伸手抱她,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若不是你问起来,我都忘了。”
苏玉音还是气鼓鼓,一把推开了他,怒道:“你救了人家,人家要以身相许,闹得满城风雨,还不算要紧事?这些事,我若不问,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此事,连侯将军、侯夫人他们都知晓,万一哪日到了京城,人家在背后笑我,我都浑然不觉!”
苏玉音怒意中带着委屈:“你把我当傻子么?”
顾青昀连忙解释道:“玉音,这件事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你才是我的妻子,是与我共度一生之人,我怎会为了旁人而伤害你?”
苏玉音面色愠怒,道:“无论你心里是如何想的,事已至此,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走吧。”
顾青昀从没见苏玉音生过这么大的气,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玉音……”
苏玉音小脸冷淡,她偏过头,用薄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朗声:“明珠,翠珍!”
明珠和翠珍应声而来。
苏玉音面无表情道:“姑爷今日想睡书房,快去准备。”
顾青昀蹙眉:“谁说我要睡书房?”
苏玉音:“我,我说的!”
顾青昀:“……玉音,不是说了不生气么?”
苏玉音理直气壮:“我什么时候说了?”
顾青昀:“……”
苏玉音气得背过身,直接躺下:“夫君慢走,不送!”
顾青昀还待再说,翠珍和明珠已经走了过来。
顾青昀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只得先出去了。
待出了门口,翠珍道:“姑爷,小姐还在气头上,不如您今夜,先在书房将就一晚吧?”
顾青昀回头,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未置可否。
“是我没做好,我晚些再来看她。”
说罢,顾青昀便转身,离开了芷兰苑。
他出了顾宅之后,翻身上马,一路奔向了同德街。
最终,马儿在一间不起眼的酒楼面前停住,顾青昀将马交给小二,上了二楼。
二楼雅座之中,侯立恒已经等了许久。
“承之,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侯立恒道:“我都喝空两瓶酒了,来,陪我饮一杯。”
顾青昀看他一眼,道:“我不喝了,还要聊正事。”
侯立恒笑了声,道:“莫不是弟妹不让你喝吧?这成了婚,就是麻烦。”
顾青昀道:“成婚自有成婚的好,你孤家寡人一个,不会懂的。”
侯立恒毫不在意,道:“想当初,承之在京城之时,多少姑娘趋之若鹜,你都不屑一顾!我听闻那苏家嫡女不爱读书,只喜经商,你才高八斗,怎么娶了这么个才疏学浅的女子?”
顾青昀冷脸:“你说谁財疏!”
侯立恒见顾青昀变了脸色,也收敛了几分,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怎么还生气了?”
顾青昀正色道:“你祖籍孟县,也知孟县之前的光景。同心桥得以落成,靠得是苏家的资助,同德街能如此繁华,也是玉音努力经营的结果,立恒,你若是我的好兄弟,就不要听信外面的风言风语,来妄自揣度她。”
侯立恒听罢,也觉得自己方才失言了,忙道:“承之莫怪,我确实对弟妹知之甚少,我不过是欣赏你的才华,你若是过几年回京,何愁没有好的姻缘?那三公主至今还对你念念不忘,闹着不肯嫁人……”
“别再跟我提什么三公主,她与我没有半分关系。”顾青昀面色微青,道:“你约我来,若是为了这些事,那我便走了。”
侯立恒忙道:“好好,那不说这些了!你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主上心中惦记你,听闻我下江南祭祖,还特别嘱咐让我来看看你。”
顾青昀听到这话,面色稍霁,问:“听闻主上病了,如今情况可好些了?”
侯立恒道:“好是好些了,但还是时不时头疼……说到底,主上这病,就是被气出来的。”
顾青昀看了他一眼,道:“此话怎讲?”
侯立恒压低声音道:“如今北边战事吃紧,本来主上想让户部出一笔银两,输送到前线扩充粮草与军备,可谁知,却被皇后拦了。”
顾青昀眸色微冷,道:“皇后插手朝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这军备之事,与她何干?”
“皇后以京城要造佛寺,超度阵亡将士们为由,将此事拦了下来,活着的将士们她不管,竟要将表面功夫做到这个份儿上,你说可笑不可笑?说到底,还是想把银子揣进自己兜里,满京城谁不知道,那户部尚书关玮是皇后的人。”
侯立恒说罢,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
顾青昀沉吟片刻,道:“皇后出身世家,世家在朝中的根基盘根错节,环环相扣,他们眼中只有世家利益,哪里会管边关将士的死活,黎民百姓的疾苦。”
侯立恒叹了口气,道:“不错……几大家族同气连枝,无论是他们的族人,还是他们扶植的人,基本都身居要职,挖也挖不干净……主上为了这事,苦心布置那么久,也不知何时才能见成效。”
顾青昀沉声道:“皇后背后的世家实力不容小觑,我们只能步步为营。眼下,江南情势向好,只要稳住了,不怕没有出头之日。”
侯立恒低声回应:“也是……江南是大金的粮仓、钱库,主上把你放到这儿,自有深意,但这么一大块肥肉,惦记的人不少,你万事小心。”
顾青昀略一点头:“我心中有数。西北战事你也不可掉以轻心,不要让他们抓到任何把柄,以免借机发难。”
-
一刻钟之后,顾青昀和侯立恒,自酒楼出来。
侯立恒道:“明日我便要启程回京了,此番回孟县,当真是焕然一新……承之辛苦了。”
顾青昀淡淡一笑,道:“并非我一人之功。”
“此番下江南,你可知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侯立恒看着他,静待下文。
顾青昀继续道:“为官者,可以指引方向,制定策略,但要落实到各处,需得放低姿态,主动与百姓相融。”
“如今的孟县,我压低了赋税,为百姓们提供了更多做营生的机会。商会是其中的桥梁,可以将众人拧成一股绳,共同让孟县繁华起来。待百姓们手中有了银子,自然安居乐业,事事无忧,又能反哺赋税,使孟县交出更好的答卷,获取更多的资源……”
“这些事,若没有像苏家这样目光长远的富户支持、没有那些聪慧过人的商人拥护、没有勤恳踏实的百姓们追随,是做不成的。”
侯立恒定定看着顾青昀,露出笑意,道:“怪不得,移山书院众人都说,你是主上最器重的后辈。主上将你放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你不但不生骄躁,还从容奋进,积极向上,若我是主上,也会重用你这样的。”
顾青昀长眉一扬,道:“好了,别恭维我了,你若是再不回去,只怕侯老夫人要怀疑你夜会佳人去了。”
侯立恒忍俊,道:“你想回去会佳人就直说!”
顾青昀笑而不语。
侯立恒摆摆手,道:“承之,就此别过了。”
顾青昀微微颔首,侯立恒一转身,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顾青昀见他离开了,便也快马加鞭回了顾宅。
此刻,已临近午夜。
芷兰苑中,静悄悄的。
顾青昀走过玉兰树下,拾阶而上,伸手去推卧房的门。
可卧房的门,却纹丝不动。
顾青昀:“……”
看来,她还没消气。
顾青昀目光逡巡一周,除了芷兰苑外有人守着,院中已经没人了。
顾青昀放轻了步子,来到窗户前。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便抬手推窗,手脚灵活地翻了进去。
房中没有点灯。
顾青昀借着月光,摸索着向床榻走去。
走到一半,一个黑影拦在了他面前,顾青昀微顿。
明珠福身:“见过姑爷。”
顾青昀:“……”
他轻咳了下,压低声音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明珠答道:“回姑爷,小姐说一个人睡不着,便要奴婢来陪。”
顾青昀侧头看去,床榻上的人已然酣睡,对当前的一切并不知情。
顾青昀道:“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去罢。”
明珠声音有些犹豫:“这……”
顾青昀知道,明珠一贯只听苏玉音的话,他思量片刻,道:“对了,我打算让卢严去一趟东平县公干,那儿的草药山盛产灵药,玉音身子娇弱,需得补一补。你不若同卢严一起去,为玉音寻些草药回来罢。”
明珠听罢,连忙点头:“是,姑爷。”
顾青昀“嗯”了一声,道:“还不快回去收拾东西?卢严恐怕很快就要走了。”
明珠默默看了苏玉音一眼,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出去了。
顾青昀亲自将门关好,又将窗户封了起来,这才宽下外袍,上了床榻。
苏玉音睡得深沉,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
顾青昀如往常一般,帮她把薄毯盖好。
手指无意间触到了她轻薄的纱衣,顿时心头一动。
这样的衣裳……也不知道她是哪里寻来的。
莫不是锦绣阁卖的吧?
顾青昀想到这儿,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他虽然不反对苏玉音做生意,但万一锦绣阁卖的都是这样的衣衫,他作为孟县的父母官,多少有些尴尬。
但不得不说……她乌发雪肤,身若凝脂,穿起来着实让人惊艳。
顾青昀一点一点靠了过去。
他如往常一般,将手轻轻搭在她腰间,缓缓收紧。
顾青昀因为常年习武,就算睡着了,也十分警觉,但自从与苏玉音睡在一起之后,便因她放下了不少警惕。
顾青昀环抱着苏玉音,结实的胸膛贴着她温热的后背。
如今的他,只有像这样,将人抱在怀里,才能睡得安心。
怀中人无意识地哼哼两声,不由自主翻了个身,改成面对他。
哪怕是黑暗之中,顾青昀也能看清她娇美的面颊,清甜的气息尽在咫尺,他忍不住慢慢凑近她。
忽然,“啪”地一声,顾青昀挨了一掌!
苏玉音嗓音慵懒:“哪儿来的蚊子?还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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