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青昀昨夜到了苏府, 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还未见过他。
苏老太爷一听孙女婿回来了,精神也好了几分。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对廖叔道:“请承之去东院正厅, 我们即刻便来。”
苏玉音蛾眉微拢, 道:“祖父, 您和祖母的身子还未好全……不若让他来卧房罢……”
“不可!”苏老太爷却直摇头, “承之虽然是我们的孙女婿,但他有官位在身, 礼不可废。且他如今升任了知府,与咱们更是身份有别, 让他来东院见我们, 都委屈他了!”
苏玉音清楚苏老太爷的脾性, 一旦拿定了主意,旁人怎么也劝不回来,便道:“那好, 一会儿若是您身子不适,可不要强撑!”
苏老太爷答应下来。
待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收拾妥当,众人便陪着他们, 徐徐走向东院正厅。
待入门之时,他们不仅看到了顾青昀,就连苏文扬也回来了!
苏玉娇第一个冲上来, 拉着苏文扬上下看了看, 道:“兄长,你没事吧?”
苏文扬在府衙待了一日一夜, 人有些憔悴, 但好在精神不错, 也没有受伤。
他摸了摸苏玉娇的头, 道:“我没事……承之亲自审问完所有人之后,便将结果呈给了杨大人,杨大人见此事与我无关,便让我同承之一起离开了。”
苏玉娇听罢,这才放下心来。
苏老太爷看向顾青昀,淡笑道:“承之,此事多亏有你,不然文扬还不知何时能回来。”
顾青昀微微欠身,道:“文扬本就是无辜的,我不过是将实情呈上而已。”
苏老夫人许久没有见到顾青昀,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道:“承之回来了,我们玉音也能歇息片刻了,这些日子,也苦了她了……”
顾青昀郑重道:“祖母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
说罢,他悄然看了苏玉音一眼。
苏玉音没说什么,唇角却微微勾了下。
苏槐见苏文扬回来了,心里也高兴了几分,笑道:“大家都坐罢。”
苏玉音扶着苏老夫人坐下,苏槐想去扶苏老太爷,却被他嫌弃地瞪了一眼。
顾青昀见状,立即上前帮忙,苏老太爷借着他的力,才稳稳落座。
苏老太爷对顾青昀招手,道:“承之,坐在祖父身旁。”
顾青昀颔首,听话地坐在了苏老太爷身边。
苏文博始终站在角落里,一直静静看着众人,没有说话。
这一切热闹,仿佛与他没有任何关联。
此刻,见所有人都落座了,他才安静地坐下,依旧毫无存在感。
苏老太爷身子还未好全,走过来便有些喘,他平复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承之,既然已经审问完了所有人,这酒楼的案子,可有眉目了?”
顾青昀沉吟片刻,点头:“我已有结论了。只是……”
顾青昀说罢,抬头看了苏玉音一眼。
苏玉音读懂了他眼中的顾虑,下意识开口:“祖父……这件事,您确定要在此处公开聊么?”
苏老太爷见了他们二人的神色,顿时明白了过来,道:“你直说无妨,不必顾忌……无论是谁,既然敢动苏家的根基,便要做好承担结果的准备!”
顾青昀见苏老太爷人为清明,便也放下心来。
他看向苏老太爷,沉声开口:“祖父,王捕快连夜审问完田家村众人后发现,田贵一家人,在几日之前,收到了一笔数量十分可观的银子。”
苏老太爷眉头微拢,道:“这银子是谁给他的?”
苏玉音坐在苏老夫人身旁,一言不发地听着。
顾青昀沉声道:“这银子,是从苏家钱庄汇出的,我派人去查了苏家的汇钱记录……这笔钱,是用罗氏夫人的私印提的。”
“什么?”苏老夫人诧异道:“这难道是罗秀做的?难道她在寻短见之前,就布署了这些?”
苏槐惴惴不安地看着顾青昀,道:“难不成,她真的要如此陷害我苏家?”
顾青昀目光扫过众人,道:“我原本也有此怀疑,便又提审了罗运达父子四人,这才发现,他们并不知情,且这笔银子数量不少,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恐怕也拿不出来——所以,这罗氏夫人的私印,不过是个障眼法,真的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苏玉娇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我娘早前丢过一枚私印,会不会是被人捡走了?”
顾青昀点头:“极有可能。这私印,应该本人使用,但钱庄掌柜知道罗氏夫人与苏家的关系,也不敢多加为难。那提钱之人带着斗篷,未露出真容,于是掌柜便多了个心眼,让提钱之人,多写了一张字据。”
顾青昀说罢,自袖袋之中,掏出了一张字据,呈给了苏老太爷。苏老太爷接过字据一看,露出了些许疑惑,又递给了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还没说话,坐在一旁的苏玉音,却微微变了脸色。
“文博。”
苏玉音转头看他,道:“这字迹,怎么同你的字那么像!?”
苏文博一直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而来,苏文博顿时如坐针毡。
他连忙反驳道:“长姐,我从未写过什么字据!你们若不信,大可以拿这字和我的课业对比!不可能相像!”
苏玉娇也好奇地走了过去,她瞄了一眼苏老夫人手中的字据,随口道:“这字写得像狗爬,哪里像文博的字了?”
顾青昀和苏玉音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顾青昀沉声道:“文博,玉音没说是你干的,不过是说这幅字和你的字迹很像……你还未看这幅字,怎么就知不像!?”
苏文博面色微僵,解释道:“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方才二姐不也说了么?和我的字迹不像!”
苏玉音却道:“我说的不是你的右手字,而是左手字。”
苏文博愣住,唇角微抿。
苏文扬思索了片刻,下意识道:“对了!文博小时候,似乎是惯用左手的,只不过后来被师父纠正了,才换成了右手!”
苏玉音点了点头,道:“不错……文博十岁之前的字,几乎都是左手写的,像与不像,拿来一对照便知。”
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十分惊异。
苏老夫人将信将疑地看着苏文博,道:“文博,这银子当真是你提的?你为何要假借罗氏之手,将银子给那田贵!?”
苏文博忽然站起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祖父,祖母,就算这字迹与我的左手字一模一样,那也不能证明,我就是那提钱之人啊!”苏文博声音不大,可满满都是委屈,:“我知道自己不如兄长能干,也不如两位姐姐聪慧,但我也是父亲的孩子!祖父和祖母的孙儿!我的清白不容诋毁。”
苏文博平日沉默寡言,现在一口气说出那么多话,让众人都有些意外。
苏槐见状,连忙对苏文博道:“文博,你别急!大家不过是想问清楚……”
苏文博低下头,声音越发弱了下去,道:“我虽自幼没了娘亲,但有爹和两位母亲
教诲,也不敢行此悖逆之事!还请祖父、祖母和父亲明察。”
苏槐忍不住走了过去,扶起他,道:“起来再说!”
苏文博算是最听他话的孩子了,见对方受屈,便转头对众人道:“文博平日里老实本分,一直勤勤恳恳,从未让我操过什么心!反倒是你们,一个比一个不听话,唉……”
苏玉音懒得理会苏槐,他最喜欢摆父亲的架子,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苏玉音定定看着苏文博,道:“文博,长姐再问你一次,这字据,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苏文扬依然低着头,咬牙,“不是!”
苏玉音的目光转而看向顾青昀。
按照苏玉音对顾青昀的了解,他既然能在这个时候将事情和盘托出,自然留有后手。
顾青昀一目不错地看着苏文博,道:“文博,方才没有点破,是为了给你留一丝颜面。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就别怪我无情了。”
“张乾——”
顾青昀话音未落,张乾便大步迈入房中,冲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一拱手,道:“在下冒昧,趁方才二公子离开绿茗轩的功夫,去里面转了一圈,发现了这个。”
说罢,张乾便双手呈上了一个小盒子。
廖叔赶忙上前接过,呈到了苏老太爷面前。
苏老太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待苏老太爷看清盒子中的私印时,脸色骤变。
他拉下脸来,“这是从哪里找来的?”
张乾答道:“这是从二公子书房的暗格里找到的。”
偌大的厅堂,陡然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苏文博身上,苏老太爷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文博。
他怒而将私印摔到苏文博面前,愤然道:“这到底怎么回事?罗氏的私印,为何会在你这里!?”
苏文博跪着没动,他垂下眼睑,盯着地上的私印看了一会儿,忽然缓缓笑了起来。
这笑意深深浅浅,令人捉摸不定。
苏玉音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道:“文博……你笑什么?”
苏文博慢慢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不屑,道:“我笑你们这些人,愚蠢又虚伪,自私又冷漠!”
苏槐怒气上涌,立即站起身来,用手指着苏文博,怒道:“你说的是什么话!”
苏文博冷眼看他,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爹,我说的自然是人话了……只可惜啊,你和罗秀,何曾干过一件人干的事?”
说罢,他便缓缓拉起了自己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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