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昀和苏玉音放心不下, 便还是招来了府医,给侯立恒把了把脉。
确认他没事,这才拉着他一起出了门。
侯立恒本不想去,但一想起苏玉音的话, 便觉得自己身为北征军主帅, 实在不应该有如此明显的弱点, 便一咬牙,索性以毒攻毒了。
他走在一堆姑娘中间,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已是满头大汗。
苏玉音不忍地看了他一眼,道:“侯将军,不若您与葛公子单独坐一辆马车罢?”
侯立恒仿佛捡到了救命稻草,忙道:“多谢弟妹体恤!”
等在门口的葛云天, 前一刻还春风满面,一听到这话,脸都沉了半截。
众人却兴高采烈地上了马车,车队浩浩荡荡地向状元河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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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秋日, 枫叶红遍了半个京城。
秋风卷起的枫叶,飘入了状元河,随着粼粼的水波,一圈一圈荡开,平添了几分颜色。
这里阳光尚好, 又充满了灵气和诗意,是一个绝佳的温书之处。
此时, 河道两旁的石栏之上, 也有不少书生伫立, 有些正对着状元河吟诗作对, 而有的正埋头苦读,各有各的期望,也各有各的前程。
其中,有几名年轻的书生,本来在高谈阔论,但其中一人,不经意间瞥到了画舫,顿时眼前一亮。
“诸位,你们快看啊,竟有如斯美人!”
被他这么一提醒,所有人都转过脸来,齐刷刷地看向了画舫。
只见画舫之上,立着不少人,姑娘们个个清秀可人,其中一位,雪肤花貌,容姿绝艳,只一眼,便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一书生感叹道:“果然,书中自有‘颜如玉’!”
众人也忍不住赞叹起来,心里暗道,今日来这里论诗,当真是来对了!
画舫之上,明珠忍不住道:“小姐,那些人都在偷看您,要不要奴婢将他们骂走?”
苏玉音没说话,只抬起眼帘,淡淡看了河边一眼。
那群书生愣了愣,刹时激动起来。
明珠见状,更是不悦,她正要开口,却被翠珍拉到了一旁。
翠珍对明珠努了努嘴,明珠才发现,顾青昀已经站到了苏玉音身旁。
“玉音,秋日干燥,喝点茶,润润嗓子。”
苏玉音莞尔,从顾青昀手中接过茶杯,“好。”
这画舫行得慢,顾青昀一抬眸,便看到了逐渐逼近的书生们。
他不过离开了片刻,这些无耻之徒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画舫擦过低矮的枫树,顾青昀随手折下寸许的枝条,手指一弹。
那枝条如短箭一般,直直飞向岸边一书生,刺入他怀中书本!
书生吓得退后一步,书本“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再定睛一看,那本书已经被射穿了!
众书生见状,顿时大惊失色!
那书生也面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青昀,若是对方射出的是兵器,又或者力道再大几分,自己的小命只怕都不保了!
众人寻着源头看去,只见那出手的男子剑眉星目,俊朗至极,但眼神却如严冬冰棱,仿佛能把人一箭射穿。
众人心中都七上八下,想跑又不敢跑。
顾青昀冷冷开口:“离春闱不过几月了,不知诸位准备几次登科?”
众人听罢,顿时羞愧难当,连忙拱手拜了拜,一阵风似的逃走了。
苏玉音侧目看向顾青昀,眉眼含笑,“我还从未见过夫君如此严厉。”
顾青昀低声道:“那也得分事。”
张乾撇撇嘴,道:“夫人是不知道,大人平日里是怎么对我们的……他这副样子,只有您没见过罢了。”
顾青昀瞥了他一眼,道:“前两日让你查方家的账,查得怎么样了?”
方家是皇后的母家,也是京城第一世家。
张乾一愣,忙道:“大人,侯将军拿来的那一堆账目,写得十分潦草混乱,估计还需要些时日!”
“嗯。”顾青昀继续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有时间随我们出游?”
张乾面色微僵,哭丧着脸道,“下官知错了!”
他就不该多嘴!
阮梓义坐在船舱里,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高声道:“张大人,若是真有事要忙,您尽管回去,这边我也熟得很,我来带路便是!”
张乾冷脸相向,“你闭嘴!”
阮梓义耸了耸肩,“哎呀,你就是不识好人心。”
说罢,他将目光放到了认真看美景的阿水身上。
阿水本就生得清丽,此刻,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四周,这般天真烂漫的样子,简直可爱至极。
阮梓义将点心向她的方向推了推,道:“美食配美景,更为相宜。”
阿水一笑,乖巧地拿起了一块点心,“多谢阮先生。”
阮梓义唇角微勾,“阿水姑娘不必这么客气。”
葛云天轻咳了下,道:“阿水姑娘,这船是我安排的,就算要谢,也应该谢我罢?”
说罢,他便顺势坐了过来。
阿水与葛云天不熟,见他这般热情,不自觉挪远了些,神情有些紧张起来。
阮梓义知道阿水之前的遭遇,便一把拉开了葛云天,道:“葛公子还不去看看侯将军?他方才唤你了。”
侯立恒因为身子不适,便一直坐在画舫船舱尾部,离众人都远远的。
葛云天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道:“此言当真?我怎么没听见他唤我?”
阮梓义一本正经道:“你方才说话太过投入,自然没有听到,侯将军是何等人物,你还打算让他唤你两次?”
葛云天瞧了一眼美貌的阿水,心下有些舍不得这个位置,但也只得走了。
毕竟侯立恒是贵客,他也得罪不起。
待葛云天走后,阿水明显松了一口气,道:“多谢阮先生。”
“举手之劳罢了……”阮梓义笑笑,道:“有些事情,若是不愉快,就试着忘了它,免得徒增烦恼。”
阿水怔了一瞬,认真点了点头。
林凇然悠闲地坐在甲板上,他一面欣赏两旁景色,一面看钱蔚儿手中的本子。
她自上船开始,便没有放下那个本子。
林凇然好奇问道:“你在画什么?”
钱蔚儿笑道:“我见两岸枫树景致甚美,便得了些灵感,想回去做一批枫叶形的簪子。”
说罢,她还献宝似的给林凇然看自己画的图样。
林凇然垂眸看了一眼,不过寥寥几笔,她就已经勾勒出了簪子的形状。
不得不说,钱蔚儿在做头饰方面,是有些天赋的。
钱蔚儿见他不语,便道:“我知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待我做出成品来,会送一些给林祖母和林伯母,想必她们会喜欢的……”
说罢,她便将自己的本子,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林凇然见她这郑重其事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为何祖母和母亲,都会这般喜欢钱蔚儿。
只因为她若对人好,便会事事记挂着别人。
林凇然忽然想起了钱蔚儿曾经送他的话本子。
那话本子里,写了一对男女从两小无猜,逐渐到互生情愫的故事。
两人之中,女子爱得卑微,缄口不言;男子则左右徘徊,爱而不自知。
两人历经波折,多次擦肩而过,结局便是天各一方,令人扼腕。
林凇然沉声道:“对了,上京之时,你赠我的话本子,我已经看完了。”
钱蔚儿愣住了,她飞快地看了林凇然一眼,道:“你觉得如何?”
林凇然笑了笑,道:“结局不好。”
钱蔚儿瞧他一眼,问道:“哪里不好?”
林凇然道:“那姑娘既然深爱男子,为何不肯言明?”
钱蔚儿抿了抿唇,故作轻松道:“她又不知对方心意,若是言明,万一招人讨厌,岂不是连朋友也不能做了?”
林凇然凝视着钱蔚儿,道:“她若不说,男子怎么能确定,她当真如传言一般,钟情于自己?”
钱蔚儿怔然看他,神色有些复杂,道:“男子既然已听说传言,为何不向姑娘求证呢?为何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林凇然神色顿了顿,他避开钱蔚儿的目光,低笑道:“所以……我说这结局不好,一本书看完,也让人觉得不圆满。”
钱蔚儿听罢,立刻敛了敛神,勉为其难地笑起来,“是啊,不过是一本寻常的话本子,解闷儿用的,何必这么认真呢?也不知道是谁瞎写的……”
阮梓义坐在后头,听见这话,忍不住“啧啧”两声。
阿水见了,疑惑地看着他,“阮先生?”
阮梓义对阿水道:“阿水姑娘,你来中原不久,可要记住一件事,外面小摊儿上的话本子,万万沾不得!读多了会让人变傻!”
阿水一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画舫顺流而下,到了状元河下游的码头,便缓缓靠岸。
葛云天安排众人下了船,便让画舫在原地等候。
顾青昀率先下了船,他一转身,向苏玉音伸出了手。
苏玉音自然而然地将手递给他,他轻轻握住,便引着她下了船。
林凇然见钱蔚儿手中拿着本子,下意识抬手扶她,但钱蔚儿却没有伸手,反而自己下了船。
林凇然呆了下,神情有些古怪。
葛云天看出了他的神情,便道:“贤弟,你惹钱小姐生气了?”
林凇然摇了摇头,道:“没有啊……不过,她平日里也同我很客气。”
除了发热的那一次,她烧得有些糊涂,死死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葛云天拍了拍林凇然的肩膀,道:“人家钱小姐来京城,你以为当真是为了陪顾夫人?人家是冲你来的!”
林凇然耳后一热,忙道:“葛兄休要胡说……”
林凇然说罢,不动声色地看了钱蔚儿一眼。
只见她面色如常,已经与苏玉音聊天去了。
葛云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他,幽声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不若我和你换换?”
今日来了这么多美人,可却没有他的伴儿!
苏玉音由顾青昀陪着,岸边的书生看了几眼,都受到了恐吓,自己哪里敢沾边?明珠和翠珍同他有过节,自然不能靠近;阮梓义又全程陪着阿水姑娘……剩下的钱小姐,满脸写着爱慕林凇然,可这个傻子偏偏要装瞎!
为了表达内心的不满,葛云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你也不舒服?”
粗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葛云天回眸一看,只见侯立恒跟在了自己身后。
葛云天自从出了江南,便没有好好会过姑娘,此时,还要陪着这位七尺大汉,顿时欲哭无泪,“我只怕得了与侯将军相反的病症。”
侯立恒狐疑地看着他:“你莫不是……怕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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