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山书院, 就坐落在京城周边,人迹罕至的山坳里。
顾青昀和苏玉音穿过高大茂密的樟树林,那座黑瓦白墙的书院, 便一点一点, 展露在了眼前。
苏玉音立在樟树之下,放眼望去,便见书院门口,挂着一块毫不起眼的牌子, 牌子有些年头了, 略有斑驳的痕迹,但上面的“移山”二字, 依旧龙飞凤舞, 苍劲有力。
苏玉音道:“移山书院, 这个名字倒是取得十分雅致。”
顾青昀看着那一处牌匾, 沉声道:“这匾是陛下亲笔写下的……他曾打趣说,自己是一位‘愚公’, 明知‘大山’不可撼动, 却依旧锲而不舍。”
苏玉音听了, 神情也郑重了几分, 道:“陛下有此决心,乃是百姓之福。”
顾青昀含笑点头, 牵起她的手,便向移山书院门口走去。
他与苏玉音肩并着肩, 拾阶而上。
走到大门前,顾青昀伸手, 抬起铜制的铺首叩门。
过了一会儿, 大门中间便开了一条缝, 一位书童模样的少年,从里面探出头来。
他睁着一双圆眼,漫不经心地看过来,待看清眼前人是顾青昀时,顿时惊喜出声——
“承之哥哥!”
那少年一见是顾青昀,立即从门后跳出,高高兴兴地奔了出来。
顾青昀冲他一笑,“阿泰,两年不见,你长高不少。”
书童阿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晏先生整日怪我吃得多呢,总不能白白地吃了。”
苏玉音忍俊不禁。
阿泰这才留意到了苏玉音,他瞪大了眼,忍不住问道:“承之哥哥,听晏先生说你成婚了,这位莫不是……”
顾青昀认真点头,“不错,这是拙荆。”
说罢,他在袖袍之下,轻轻捏了捏苏玉音的手。
阿泰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见过嫂嫂!”
苏玉音见阿泰这般热情,也勾了勾唇,她一摸袖袋,便掏出了一片金叶子,递给阿泰,笑道:“初次见面,嫂嫂也没有什么准备,这金叶子你收下,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阿泰瞧着手中金光闪闪的叶子,顿时目瞪口呆。
他连忙推辞道:“不可不可!嫂嫂,这太贵重了,阿泰不能收!”
苏玉音却笑了笑,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阿泰为难地看了一眼顾青昀,顾青昀笑笑,“给你你就收着,掂量着花,别净顾着买话本子和饴糖了。”
阿泰听罢,面色红了红,乖巧道谢。
他立即拉开了大门,笑说:“哥哥,嫂嫂,你们快进来呀!若是晏先生知道你们来了,指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于是,他便带着顾青昀和苏玉音,入了移山书院。
顾青昀一面向前走,一面环顾四周。
虽然,他已经离开了两年,但这移山书院,和他记忆中的样子相差无几。
苏玉音也好奇地打量着移山书院。
从进大门开始,便有一条直道,通向内院。
苏玉音一眼看出,这条路上,用了极其罕见的花岗岩。
若只盯着近处看,看不出什么特别来,若是将目光放远,便能看出,这些黑白和杂灰的石子,共同铺就了一副特别的山水画,从门口一直蔓延到内院门口,令人叹为观止。
苏玉音忍不住道:“这条路当真有些特别。”
阿泰笑着介绍道:“嫂嫂是第一次来,还不知道吧,这条路叫青云路。
晏先生曾经说过,青云路上,若目光短浅,自然无法看出这条路的特别。踏上青云路,便要目光长远,大局为重,唯有如此,才能走得长远,得窥全貌。”
苏玉音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如此看来,这位晏先生,果真是一位世外高人。
阿泰拎着顾青昀和苏玉音,继续向前走,入了内院。
这内院,便是学子们读书的地方了。
院子呈方形,分为四间学堂,上面分别挂着“天地玄黄”四个字。
苏玉音好奇地问:“这是四个班的名字?”
“嫂嫂说对了!”阿泰笑着应声,“这‘天地玄黄’便是按照学子课业的好坏排的,承之哥哥当年在移山书院之时,几乎包揽了天字班的头名,令众人佩服不已呢!”
苏玉音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原来这移山书院,也像现代的学校一般,会按照成绩排名分班。
她觑了顾青昀一眼,问道:“夫君,常年当第一是什么感觉?”
作为一名学渣,苏玉音从来也没有体会过学霸的快乐。
顾青昀悠悠道:“没什么感觉。”
苏玉音有些疑惑,“为什么?”
顾青昀淡淡开口:“因为习惯了。”
苏玉音:“……”
她看着顾青昀俊美的侧脸,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这移山书院里,有姑娘么?”
阿泰想了想,道:“若说学子,那自然是没有的。”
苏玉音点了下头,在大金朝只有男子可以做官,这移山书院,既然是宣帝为了培养人才而设立的,那自然不会有姑娘。
“不过……”
阿泰这一出声,又打断了苏玉音的思绪,她疑惑问道:“不过什么?”
阿泰正要说话,可顾青昀却冷不丁干咳了一声。
苏玉音却道:“无妨,阿泰,你尽管说。”
说完,她顺便轻瞪了顾青昀一眼。
顾青昀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
阿泰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承之哥哥在的时候,不但课业好,人也生得英俊,后院里的洗衣妇人、烧火丫头,自然都喜欢偷偷看他……对了!就连去饭堂用膳,他得的菜,都要比旁人多些!”
苏玉音:“……”
一时哭笑不得。
顾青昀道:“当时我一心念书,从来没有想过别的事……阿泰说的这些,我更是没有放在心上过。”
这话倒是不假。
苏玉音虽然听顾青昀说过自己的遭遇,但不过是寥寥几句,难以感同身受。
如今,她亲身来到他生活、求学的地方,对移山书院,也多了几分亲切感。
而顾青昀的过去,对于她来说,也更加清晰可见。
此刻,正值晌午,是学子们休憩的时刻,书院里静悄悄的。
枝繁叶茂的樟木,伴着长廊两侧,搭起了一条荫凉的小路。
三人穿过小路,径直入了第二重院子——这里,便是晏先生的住所了。
晏先生的院子,十分俭朴。
院子中植着一片青竹,就算到了秋日,不复之前的苍翠,却依旧枝干挺拔,傲骨铮铮。
院子中央,摆着一张石桌,石桌之上,刻着一方精密的棋盘。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穿着褐色圆领长袍,正坐在石桌之前,自己与自己对弈。
顾青昀定定这看着这熟悉的背影,心头有些涌动。
他还在移山书院求
学之时,便经常来这院子,找老师对弈。
顾青昀带着苏玉音走上前去,他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学生顾承之,见过老师。”
此言一出,晏先生身形微顿,拿着棋子的手,也僵在了空中。
他缓缓回头,看向了顾青昀,眸光亮了起来。
“承之,你何时归京的?”晏先生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不住地打量。
顾青昀笑道:“早几日便回京了,但京城耳目众多,便没有寻到合适的时机过来……让老师记挂了,是学生的不是。”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晏先生笑着捋了捋胡须,他看向一旁的苏玉音,便道:“这位便是苏家小姐了罢?”
苏玉音两步上前,冲晏先生福了福身子,道:“晏先生唤我玉音便是。”
晏先生笑意更盛,“承之在信中提到你多次,今日一见,果然是知书达理,仙姿佚貌。”
苏玉音莞尔,“晏先生过奖了……”
晏先生站起身来,高兴地将两人迎进了书房。
落座之后,阿泰给他们上了茶,便识趣地站到了晏先生身后。
晏先生知道顾青昀去北疆拦截兵器之事,便问道:“那些兵器追回之后,朝野之中可有什么动静?”
顾青昀摇了摇头,道:“户部尚书关玮已经入狱,我们原本以为皇后一派会有些动作,但他们比我们想象得更能沉得住气。”
晏先生思忖片刻,道:“皇后乃方家嫡女,这点风浪,对他们来说,还不算什么……一个关玮,不值得他们铤而走险,露出更多把柄。”
顾青昀道:“学生也是这么想,况且看那关玮的意思,是想一肩将此事扛下来,以至于我们也无从查起。”
晏先生沉声道:“既然如此,便先拖上一拖,他如今不敢说,要么是把柄在皇后手中,要么便是觉得……就算说了,你们也难以扳倒方家,保不下他……关玮此人,一贯会审时度势,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他观望我们,那便给他放些消息,来日方长,有的是办法撬开他的嘴。”
“老师说得是。”顾青昀低声道:“我已经同立恒说过了,要留他一条性命,以备来日之需。”
一提起侯立恒,晏先生随口问道:“那个竖子,如今成婚了么?”
顾青昀笑笑,“尚未成婚,侯老夫人整日里催促,闹得他更惧姻缘了。”
晏先生也轻轻笑了起来,胡须跟着抖动,“罢了,一切随缘罢。”
“只不过,他时常在前线拼杀,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若连个后人都留不下,只怕侯老夫人要捶胸顿足了。”
晏先生想起侯老夫人喋喋不休的样子,也觉得头皮发麻。
顾青昀道:“老师放心,待回去之后,我会再劝一劝他的……”
晏先生悠悠点头,又道:“对了,今日早晨,我收到了探子的消息……鞑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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