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灯火灼灼, 将人照得发亮。
顾青昀眉头微拢,道:“玉音,那三公主可不是善与之辈, 你还是不要接触为好。”
“三公主招我去, 不就是想吓唬我么?”苏玉音挑眼看向顾青昀, 道:“我若是不去,她定会以为我怕了她。”
顾青昀知道苏玉音的性子, 她说要去, 便是怎么都拦不住的。
顾青昀只得道:“你若要去, 那我便陪你一起。”
“不不!”苏玉音摇了摇头, 道:“这帖子上写得清清楚楚, 是官眷雅集, 你若是陪着我去,只怕要叫人笑话了。”
顾青昀态度坚持,道:“总之, 你不能一个人以身犯险。”
苏玉音一笑,道:“放心吧,我不会一个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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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一辆华丽的马车,从林家别院门口出发。
马车穿过热闹的主街,一路向公主府驶去。
待到了公主府门口,明珠便率先下了车, 摆好马凳。
“小姐, 公主府到了。”
下一刻,一只白皙纤细的手, 从车里伸出, 翠珍扶住苏玉音, 她便一步一步,走下了马车。
苏玉音站定之后,抬眸看去——这公主府修筑得富丽堂皇,宏伟气派,门口还站着不少银甲侍卫,个个凶神恶煞,杀气森然。
苏玉音面无表情地回过头,道:“钱蔚儿,你好了没有?”
在叮呤咣啷的声响下,钱蔚儿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她满头珠花步摇,随着下车的动作,摇来摆去,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苏玉音蛾眉微蹙,道:“不过是来公主府参加雅集,有必要把自己打扮成‘马蜂窝’吗?”
苏玉音见到钱蔚儿这一头金光灿灿,便觉得有些头疼。
钱蔚儿连忙理了理自己头上的步摇流苏,道:“你懂什么?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气势上可不能输!”
苏玉音忍不住笑了,“是我的情敌,又不是你的情敌,你这么积极做什么?”
钱蔚儿一瞪眼,道:“你傻呀,我今日戴的可都是好东西,看着漂亮,拔下来就能当武器使呢!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咱们也能自保!”
苏玉音扶额,“真是多谢你了。”
明珠在一旁提醒道:“小姐,时辰差不多了。”
苏玉音点了下头,于是,两人便拾阶而上,进了公主府。
宫女在前引路,苏玉音和钱蔚儿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来到这公主府,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番。
钱蔚儿瞧着墙上精致的壁画,和这讲究华丽的庭院,忍不住道:“当公主可真好啊,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
苏玉音道:“你不也是什么都不缺么?”
钱蔚儿嘀咕道:“那怎么能一样?咱们的银子,可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可你瞧瞧,就连这上面挂的灯,都价值不菲。”
苏玉音抬起头,盯着长廊上的灯看了一会儿,却没有说什么,只跟着宫女,继续往前走。
宫女很快将她们带到了公主府的花园,道:“顾夫人,钱小姐,里边请。”
苏玉音和钱蔚儿一入园子,便见满园衣香鬓影。
今日来参加雅集的夫人和小姐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热闹非凡。
苏玉音懒得应酬,便拉着钱蔚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钱蔚儿环顾四周,道:“怎么这么多人?怕是半个京城的官眷都来了罢?”
“三公主是唯一的嫡出公主,身份尊贵。她既然要办雅集,各家官眷自然争先恐后地来了。”
这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一丝情绪。
苏玉音和钱蔚儿回头一看,却见一姑娘,坐在离她们不远的长桌旁,悠悠摇着手中团扇。
这姑娘看着不过十七八岁,鹅蛋脸,柳叶眉,肤色雪白,眼眸之间,带着一股聪颖睿明之气。
苏玉音见对方看着自己,忍不住问道:“小姐是?”
那姑娘身后的丫鬟开了口,道:“我家小姐乃宋太傅之女。”
宋太傅!?
苏玉音记得,顾青昀同她说过,京城的四大家族,分别是方家,宋家、赵家和张家。
宋家数十年前,风头正盛,曾一度要与方家比肩。
但后来,方家将女儿嫁给了太子,待太子登基之后,方家的头风一时无两,这才将宋家彻底压了下去。
而宋家人丁单薄,宋太傅便只得悉心培养自己的女儿——应该就是眼前这位宋云舒小姐了。
苏玉音淡笑了下,“原来是宋小姐,幸会。”
宋云舒看着苏玉音,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夫君是江南知县,顾大人?”
苏玉音有些意外,下意识问道:“宋小姐认识我夫君?”
宋云舒道:“不认识……但过了今日,恐怕这里所有人,都会认识你了。”
苏玉音正想问为什么,却见方才引路的宫女匆匆跑了过来。
“顾夫人,三公主说,顾大人于江山社稷有功,您是今日的贵客,所以,想请您坐到前面。”
苏玉音和钱蔚儿对视一眼。
苏玉音虽然也是官眷,但夫君毕竟只是地方官员,若是坐到三公主雅集的席首,只怕要被人诟病。
于是,她便道:“多谢三公主的美意,臣妇心领了,我们坐在后面就好,不劳姑娘安排位置了。”
宫女忙道:“这是三公主的意思,顾夫人还是别为难奴婢了!”
苏玉音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站起身来,她对宋云舒点头致意,便和钱蔚儿一同离开了。
待苏玉音和钱蔚儿走后,丫鬟低声问道:“小姐,您不是一贯不爱应酬么?为何今日会来这儿?”
宋云舒将目光从苏玉音的背影上收回,道:“我不过是好奇,三公主到底输给了怎样的女人。”
-
高台之上,众人簇拥着三公主,满脸堆笑,极尽奉承。
“三公主今日的装扮可真是好看啊!就是天上的仙女,也不及三公主之万一!”
“对对!三公主倾国倾城,不但名满京城,就连整个大金,都声名远播呢!”
“日后,也不知谁有福气,能娶得三公主为妻啊!”
三公主不动声色地听着众人的赞美,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就在这时,宫女走了过来,她俯下身子,在三公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三公主秀眉微挑,便抬起眼帘,向台下看去。
只见人群之中,立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容姿绝艳,气质出尘,一袭浅绿的金丝绣花襦裙,硬是被她穿出了非凡的贵气。
“她便是顾青昀的新夫人?”
宫女低声应是。
三公主声音骤冷,连旁边的人都察觉到了,纷纷向苏玉音看去。
待看清苏玉音的面容之后,不少人都露出了嫉妒或羡慕的眼神。
苏玉音不经意间转头,恰好迎上了三公主的目光。
三公主眼眸微眯,勾了下唇角,道:“顾夫人来了,怎么也不过来同我们叙话?”
苏玉音见三公主开了口,便道:“方才,臣妇见三公主正在与诸位夫人小姐谈天,便没有打扰。”
两人目光对视,沉静了片刻。
三公主似笑非笑道:“雅集马上就要开始了,诸位都落座罢。”
于是,夫人和小姐们都依言散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宋云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前排,与苏玉音离得不远,恰好可以看清彼此的表情。
三公主递了个眼色给身旁的宫女,宫女便朗声开口:“上酒!”
于是,宫女们鱼贯而入,一一为众人添酒。
一位年纪稍大的夫人,端起酒杯闻了一闻,忙道:“这可是西域琼浆?”
三公主笑了下,道:“夫人好眼力,这确实是西域琼浆,皇兄送了几坛,今日便拿出来,与大家一起享用。”
夫人瞪大了眼,道:“听闻这西域琼浆,一坛可是价值千金啊!三公主如此慷慨,实在叫臣妇受宠若惊。”
此人的话语一出,众人便纷纷拍起了马屁。
钱蔚儿也尝了一口这酒,道:“辛中带甜,确实还不错。”
那夫人知道三公主与苏玉音的关系,便见目光转向了她,笑道:“顾夫人怎么不喝啊?这可是好东西,京城以外的地方,只怕是喝不到呢!”
另一位小姐为了巴结三公主,也顺着夫人的话往下说,“顾夫人初来乍到,识不得这么好的东西,也是人之常情!”
说罢,众人一顿哄笑。
她们个个出身名门,在夫人小姐们的眼中,苏玉音不过江南商贾之女,怎么配与她们同坐一席?
钱蔚儿蹙了蹙眉,正要开口,苏玉音却端起了酒杯。
她凑近酒杯,轻轻闻了闻,道:“这琼浆酒,是十五年的罢?”
三公主愣了愣,看向一旁的宫女。
宫女忙道:“顾夫人说得不错,是十五年的。”
苏玉音点了下头,道:“琼浆酒确实不错,但十五年的尚有辛味,令我不喜。我在江南之时,只喝二十年的。”
三公主拉下脸来,道:“这十五年陈的琼浆酒,已经很少见了,你如何得来二十年陈的琼浆酒?”
苏玉音笑了笑,道:“臣妇家中有人在西域经营生意,每次回来,都会带上不少,臣妇的酒窖了,应该还有数十坛,若公主不齐,臣妇愿意奉上。”
三公主嘴角抽了下,冷声道:“不必了。”
三公主本来想看苏玉音的笑话,谁知道,竟没有拿捏住她。
三公主徐徐放下酒杯,悠悠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夫人忙问:“三公主怎么了?”
三公主状似不悦,道:“近日里,我府中发生了一件事。”
众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问道:“三公主,到底发生了何事?”
三公主目光转了一周,道:“诸位皆知,我虽为女子,却也关心民间疾苦,在府中养了不少幕僚,只盼着能为父王分忧,可谁知……”
三公主目光转了一周,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这才继续道:“谁知,府中有一痴心妄想的贱人,勾引了我的幕僚!”
此言一出,众人都十分讶异。
夫人下意识问道:“那公主如何得知的?”
三公主无甚表情道:“自然是那幕僚告诉我的……”
三公主目光一转,定定地看向苏玉音,道:“我与幕僚相识在先,又一直对他不薄,他怎么可能背叛我、辜负我的栽培,去和那贱人私通?”
在场之人都愣了愣,都好奇地看向了苏玉音。
钱蔚儿手指紧了紧,压低声音道:“这三公主,明显是在指桑骂槐!”
苏玉音的目光,始终与三公主对视,不曾退缩,也不曾开口。
三公主盯着苏玉音,冷笑道:“那贱人简直是痴心妄想……顾夫人,你说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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