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让阮梓义怔住了。
阮梓义盯着阿水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阿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阿水一顿, 连忙移开了目光, 垂眸道:“不过随口说说罢了……阮大哥,我们还有多久到?”
阿水话锋一转, 便让阮梓义的注意力, 重新回到了赶路上。
“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回到军营了。”
阿水低低应声, 只道:“这黑市不好玩, 我下次不想再来了。”
阮梓义看着阿水,若有所思。
-
“将军, 这些个暗桩,我们抓得那叫一个痛快!费不了什么功夫,直接便将人拿了, 宋小姐给的名录, 果然好使!”
阿威一回到军营,便眉飞色舞地说着, 侯立恒只觉得耳边有些聒噪, 便出声打断了他, “那些人可审完了?”
阿威忙道:“大多审完了, 情况和宋小姐说得大差不差,不少人都是负责给世家搜集和传递情报, 虽然暗桩头目还未落网, 但这一次清理,就算是彻底将世家在北疆的势力铲除了!”
侯立恒抬眸看他,“就算抓到了头目, 也不见得能将世家在北疆的势力全部铲除。”
阿威愣了下,连忙问道:“将军的意思是,宋小姐可能还有消息或者人脉瞒着我们?”
侯立恒提醒道:“就算她不瞒着我们,宋家也不见得知道方家所有的暗桩。”
阿威被一句点醒,颔首道:“确实如此,但我们如今也只能找到一个抓一个了。”
侯立恒道:“审问的时候仔细着点儿,若还牵扯出什么此前不知道的人,需要尽快将人抓回来……方家之前同鞑族来往,靠得就是这些人,说不定还能问出些鞑族之事。”
阿威认真记下,又问:“将军,审完的暗桩怎么办?”
侯立恒道:“这些毕竟是冰城的人,审完之后交给高裕,让他看着办罢。”
-
冰城天牢之中,暗桩们被铁链锁着,瑟缩成一团。
他们一直被世家豢养着,表面上与常人无异,但背地里却四处帮方家打探北疆消息,算是方家在北疆最重要的触手。
就算方家势力倾覆,对这些暗处之人也没有太大影响,不少人到了现在,都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被抓的。
众人已经受审完,一个个都忐忑地蹲在地上,满心恐惧。
就在这时,牢狱甬道口锁链哗啦啦地响了起来。
众人一听,下意识抬眸看去——身穿锦缎官服的中年男子,踩着纤尘不染的高靴,走进了甬道。
此人身材高而瘦,逆着光进来,看不清面容,狱卒殷勤地让到一旁,道:“高大人,里面请!”
高裕面无表情地走向甬道深处,直到走到那间关着暗桩的牢房门口,才停下了步子。
他侧目看去,这牢房里关着约莫二十几人,男女老少都有。
但众人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还以为有人来救自己了,纷纷探出头来看。
高裕转过身,背对着那些犯人,道:“侯将军抓的人,都在这儿了?”
狱卒忙道:“是,这些人都已经审完了,不过他们都是些喽啰,名单上的暗桩头目,暂时还没有抓到……侯将军说,这些人终归是冰城的人,便交给您拿主意,如何处置,还请高大人示下?”
高裕微微颔首,他的张脸埋在阴影里,神情微冷。
“杀了便是。”
狱卒微微一愣,下意识问道:“全、全都杀了?”
高裕侧目看他,“怎么,你要包庇世家的走狗?”
狱卒浑身僵住,连忙低头,“小人不敢!”
高裕冷声道:“做得干净些,即刻行刑。”
这声音若冬日里的一把寒刀,透着森然的冷气。
狱卒不敢再有迟疑,便立即应是。
而后,一行暗桩被拖了出来,求饶声此起彼伏。
高裕立在甬道外门,听着里面的声声惨叫,却无动于衷。
一刻钟过后,狱卒过来复命。
“启禀大人,所有的暗桩,都已经伏法。”
高裕没有回头,只道:“知道了。”
不知怎的,狱卒总觉得,平日和蔼可亲的高大人,似乎有些异常,他忍不住问道:“高大人,这些犯人的死讯,小人需不需要禀报给侯将军?”
高裕这才抬起眼帘,淡淡瞥了他一眼,“怎么,区区二十几条人命,本官还做不得主?”
狱卒一听,连忙低下头,诚惶诚恐道:“小人不敢!”
高裕忽然笑了笑,道:“不过,你思量的也不无道理,倒是个周全的人,在这儿干了多久了?”
狱卒见高裕面色缓和不少,忙从善如流地回答道:“回大人,小人在这儿干了十多年了。”
高裕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摁在狱卒的肩膀上,道:“嗯,这些年你辛苦了。”
话音落下,只闻“噗呲”一声!
狱卒双目圆睁,他腹间一凉,被一支匕首贯穿了身体!
狱卒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高裕,“高、高大人……”
高裕道:“人若是不多管闲事,便能活得长些。”
说罢,他将人一推,狱卒便直直向后倒去。
高裕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对身后的心腹道:“世家豢养的这些歹人,居然在行刑之时对狱卒动手,简直是死有余辜。”
他身后跟着的心腹之人,立即会意,“高大人说得是……今夜大雪,您一会儿还要出门么?”
高裕声音低沉,“自然……雪夜出行,方见诚意。”
-
鞑族驻军五里开外,有一处不起眼的院落。
此刻,院落中灯火闪烁,原本空置的屋子,也忽然多了几道晃动的人影。
“高大人迟迟不来,本王还以为,高大人怕了。”
阿尔代低沉的声音徐徐展开,他转了转手上的宝石扳指,眸光锐利。
高裕立在他面前,早已换了一副虔诚带笑的面孔,“小人来之前去了一趟牢狱,这才来晚了,还请王子殿下恕罪。”
郭勒站在阿尔代身旁,听到“牢狱”二字,似乎嗅到了什么,问道:“高大人可是去处理那些暗桩了?”
高裕微微一笑,道:“不错,那些暗桩不但是方家在北疆的眼睛,也是和王子殿下通信的桥梁,保不准他们知道些什么,还是杀了干净。”
阿尔代听罢,轻嗤道:“从前未察,高大人办事居然如此果决,居然连自己人都杀?”
高裕略一欠身,道:“方家式微,大金与鞑族的平衡已被打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若王子殿下不弃,在下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半个时辰后,高裕从院落中离开。
房门关上之后,郭勒面色阴郁,道:“殿下,这高裕之前不过是方家养的一条狗、暗桩头子罢了!如今老东家倒了,这便舔着脸来攀附我们,王子殿下为何答应事成之后,将整个北疆交由他管辖?”
阿尔代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眸色微眯,“君子难得,但实实在在的小人,却更是难寻。对于高裕这样一心向上爬的人来说,谁有梯子,他便会为谁卖命。如今,他已经答应与我们里应外合,只等布防图到手,整个大金北疆,便能被本王收入囊中!”
郭勒一听,神色也有几分激动,“小人提前预祝王子殿下,大业将成!”
-
随着方家的暗桩浮出水面,顾青昀便顺藤摸瓜,挖出了不少世家在北疆的产业。
这几日,他都住在冰城县衙之中,没有回到军营,直到和阮梓义一起对完所有账目,才知道原来方家在北疆的势力,如此之大。
表面的权势看得见,但暗里的家底却看不见,此次翻查,不但把暗桩们连根拔起,就连方家多年以来累积的不义之财,也充作了军费。
但侯立恒看着顾青昀给的账册,却还是有些犯愁,“这么点儿银子,只怕也多撑不了几日。”
顾青昀瞧了他一眼,道:“当初饷银都没有,你尚且敢带兵北上,如今的情况,总比当初好。”
侯立恒轻叹了声,“当初还不是没办法?阿尔代那孙子说打就打,就算饿着肚子,兄弟们也得硬上啊!如今仓库中虽然有粮,可也不充裕,那龟孙如此拖延时间,于咱们而言,日日都是消耗。”
顾青昀知道侯立恒说的是实话,这几年连年天灾,大金国库本就不充裕,又被皇后一党挥霍得差不多了,虽然查抄方家补回来了一部分,但若要长时间支撑北疆作战,却十分吃力。
如今的北征军,林林总总算起来,也有五万人,每日天一亮,便要张嘴吃饭,顾青昀来到北疆,除了要查方家的事,便是要为三皇子和侯立恒料理后方,保证所有人的口粮和军饷。
侯立恒本想与鞑族叛军速战速决,可对方与己方实力相当,他们背后的鞑族可汗,虽然表面上与阿尔代决裂,但却并未针锋相对,万一北征军与叛军作战之际,王军趁火打劫,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若要调集其他部分的军队过来,又是一场劳民伤财。
鞑族虽然国力不及大金,但骑兵的作战能力却是一流,若是不计后果,倾举国之力要南下中原,只怕对大金会造成不可逆转的重创。
顾青昀和侯立恒对视一眼,对眼前局势心知肚明。
最好的办法,便是逼得鞑族叛军出手,一举剿灭。
就在这时,阿威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将军!将军!”
侯立恒见他神色仓促,问道:“何事惊慌?”
阿威道:“宋小姐不知从哪里听说,那些暗桩都死了,便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要找将军讨个说法……小人知道您在和顾大人议事,便让她回去,可宋小姐却不依不饶,说见不到将军就不走了。”
侯立恒长眉一蹙,道:“那些暗桩不是交给高大人处理了么?怎么会……”
阿威道:“小人这就不清楚了……”
侯立恒想了一会儿,便道:“你去请高大人过来。”
阿威点点头,又问:“那宋小姐怎么办?”
侯立恒一想到要见女人,便有些气短,他转头看向顾青昀,道:“承之,这宋小姐毕竟是你们带来的,不若……”
顾青昀作势起身,“突然想起玉音还在等我用饭,我就先回去了……”
侯立恒连忙拉住他,“等等,你若走了,我可怎么办?”
顾青昀悠悠道:“你负责抓捕审理暗桩,我负责收缴产业,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宋小姐找上门来,与我何干?再说了,我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不归家,难道还要留下当你的挡箭牌不成?”
阿威嘿嘿一笑,道:“顾大人……其实,顾夫人是陪着宋小姐一起来的,她说您已经两日未归,若是再不露面,就、就不用回去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