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宁舒对四爷默默做的这些一无所知, 自从香椿为春天开了个头,她的眼里心里就装满了春意盎然的美味佳肴。
新鲜水灵的春笋是必不可少的,炒的凉拌的油焖的红烧的,怎么做都让她吃不够, 一天两顿地吃, 直吃到关注她饮食的章安泽都看不下去了。
听到她又点了一顿竹笋炖排骨汤,他硬着头皮来劝, “格格, 竹笋性寒凉, 且吃多了易伤肠胃, 还是隔几日吃一回为佳,伤了身子就不划算了。”
耿宁舒有些不愿意, 那可不是一般的笋, 是江南名菜,鲜到掉眉毛的腌笃鲜呢!
“那我就喝两口汤?”她还想讨价还价。
核桃也帮着说:“春日里的鲜食儿还有许多呢, 格格您只盯着一样吃,倒是叫其他菜委屈了。”
耿宁舒想了想也对,很多野菜只在春天昙花一现, 要是错过就要等下一年了, “行,那就雨露均沾吧。”
章安泽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耿宁舒跟李侧福晋是一个性子, 一点不听劝的。
袁有余知道她爱尝吃当季的鲜味, 不拘着是不是乡野里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去市场上搜罗了新鲜玩意,马兰头、榆钱饼、槐花饭挨个换着给她做。
荠菜当然也没缺席,只不过耿宁舒尝过发现跟出巡那时候吃的相比, 的确少了几分鲜嫩,看来那个掌柜的倒也没说大话。
三月里她最大的事情是吃这些转瞬即逝的春季限定,而其他人则忙着康熙爷的万寿节。
在他出巡还没回来的时候,各府就已经张罗安排起来了,四爷府上也不例外,日子越临近,四爷和福晋越是频繁地进出宫中,李侧福晋胎像稳固也跟着去露脸。
三位主子都不在,府里一下沉静下来。再加上宋格格病着不出门,苏格格又被送到了庄子上,现在耿宁舒在贝勒府里称大王,偌大的府邸里能横着走。她趁机把之前没去过的地方都逛了一圈,包括一直不想挨边的西院。
西院建得比东院气派华丽,一砖一瓦都像擦拭过似的亮堂,不过相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草木茂盛的东院,生机十足的。耿宁舒只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趣,回去逛花园了。
春天的园子比冬天可热闹多了,不仅花朵们开得姹紫嫣红,虫鸣鸟叫更是不绝于耳,连冰封许久的小湖也活了过来,胖乎乎的锦鲤在里头游来游去。
耿宁舒巡视了一遍各种果子的长势,就坐到湖边的小亭子里,感受着难得的闲暇和惬意。
白果见她盯着鱼看,贴心地问:“格格是想喂鱼吗?奴才去给您取鱼食。”
耿宁舒连忙拒绝,“我不喂,我就看看。”
这鱼比她桌上吃的那些还胖了两圈有余,再喂吃的下去,她怕它们直接翻肚皮嗝屁了。
远处的草坪上,吨吨吨在追蝴蝶,光顾着上头没看地上,自信起跳后脚下一个踩空,咕噜噜从坡上滚下来,连摔了五个跟头。
它委屈地“呜呜呜”跑到耿宁舒身边求安慰,耿宁舒好气又好笑地摸了摸它的头,还好没伤着。
刚摸了两下,手底下忽然空了,她低头一看,吨吨吨看到水里颜色鲜亮的锦鲤激动地已经窜到亭子边缘看鱼去了。
它努力地伸长了小爪子,想扒拉锦鲤,可惜腿实在太短了,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劲离水面还差一大截。
底下的锦鲤瞧见水面上方有东西在晃,条件反射地以为是有撒食的,纷纷涌过来,在小爪子下方挤成了一团,仰起头张着大大的嘴浮出水面阿巴阿巴阿巴。
那嘴张得快有吨吨吨半个爪子大了,小奶狗哪里见过这架势,“汪!”地一声夹起尾巴一溜烟跑回了耿宁舒的脚下缩着。
耿宁舒:……
“还好你们有人养着的,要不然就这智商怕是早就饿死了。”
锦鲤的尾巴甩甩,小湖里的水荡漾,拍打在岸边的石头上,发出轻轻的响,和煦的春风拂面,耿宁舒撑着手倚在美人靠上,悠然地闭上眼。
四爷忙完回到后院,迎面见到的就是一幅美人春睡图,这些天连轴转的忙碌疲惫仿佛都被抹平了。
白果发现了他,惊慌地要请安,被他抬手制止了,苏培盛很有眼力见地将周围的人全带了下去。
可惜吨吨吨看不懂人的眼色,激动地汪汪叫着冲上去,耿宁舒听到动静抬起头,就看到四爷拎着小奶狗朝自己走来。
想到他这些日子送来的礼物,她的脸上也绽放出笑容来,“爷回来啦。”
不知道今天又带了什么好玩的来,耿宁舒的目光不自觉往苏培盛那边瞟。
美人一笑比春光还要明媚,四爷伸手将她鬓边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拂到耳后,“怎么不去屋里睡?”
“奴才没想睡觉,只是在看鱼。”耿宁舒更正。
四爷很怀疑,“不是想吃爷花大价钱买的锦鲤?”毕竟她那天只是看了香椿树一眼,晚上香椿芽就出现在了她的饭桌上。
“才不是,”耿宁舒反驳,“晚膳奴才已经想好要吃什么了。”
四爷想到苏培盛说她都快把能吃的野菜吃了个遍,没忍住笑,“今天又准备吃哪种野味?”
耿宁舒哪里听不出来他是在笑话自己,小声哼哼,“偏不告诉你。”
四爷抬脚就往她的院里走去,“那爷就要自己亲眼去瞧瞧了。”
苏培盛心下又啧,耿格格真是好本事,原本主子爷就是路过来看一眼,这不,三两句话就把爷留下来用膳了。
接到他要留在后院用膳的消息,袁有余加紧速度将耿宁舒要的东西全送过去了。
四爷看着三个小太监提着食盒过来,“这么大阵仗,难不成又吃锅子?”
耿宁舒傲娇地扬着头,“才不会这么没新意。”还是不说。
四爷被勾起了一些好奇心,站在旁边看着。
食盒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一张饭桌还不够放,核桃又支了张樟木的
小桌,才让他见着了晚膳的全貌。
韭菜炒鸡蛋、京酱肉丝、清炒绿豆芽等等十多道小炒菜,还有两碟圆饼皮。
“怎么想到吃春饼了?”
这是立春的习俗,眼下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刚问出口,四爷就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她做事向来都是随心而动,夏天吃锅子,冬天吃冰棍都是正常的,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果然耿宁舒眨了眨眼,“想吃就吃了,立春那时候在外头,也没机会吃这个呢。”
她还很贴心地跟他说:“爷要是不想吃这个,奴才让膳房给您上别的,后院袁大厨的手艺都不错。”
想当着他的面吃独食的,她还真是头一个,四爷瞪她一眼,“爷可没说不吃。”
耿宁舒用胰子洗了两遍手,拿干净的纱布擦干,这才伸手去揭饼皮。春饼皮是现做的,还热乎乎的烫手,她一面小口吹着气,一面小心翼翼地慢慢撕下来,薄薄的一张能透光。
桌面上的菜都是她素来爱吃的,她拿起筷子每样都夹了一口,放在饼皮上摆成一溜儿的长条。
四爷看着好笑,人家吃卷饼都是优雅只夹两三样菜,卷成细细的一条,这个小贪心鬼倒好,摆了这么多,别等会把饼子撑爆开。
耿宁舒显然也很注意这一点,她拎起饼皮的边缘小心地卷呀卷,时刻提防里头的馅掉出来。临到最后把侧边往里一折,再卷个两下,一个鼓囊囊胖墩版春饼就完成了。
她满心喜悦地正要吃,手腕上忽的一紧,一只温热的大手拉着她的手抬高,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眼睁睁地看着四爷低头对着她的春饼咬了一大口。
三分之一就消失了。
“爷,这是奴才的!”耿宁舒不满地叫起来,他想吃吩咐一声就是了,有的是人给他包,怎么还来抢自己的呢。
四爷塞着满嘴的菜没法说话,细细咀嚼了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一本正经道:“爷先帮你尝尝味道。”
韭菜的嫩,炒鸡蛋的香,豆芽的脆,肉丝的甜,缤纷滋味在嘴里绽放,混搭得各有千秋又相得益彰,她点的菜确实不错。
“这话骗吨吨吨还差不多。”耿宁舒小声咕哝一句,拿两只手护住自己的饼,小口小口赶紧吃起来,免得又被抢了。
四爷逗过她,心情大好,也没让人伺候,自己动手包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她的影响,每一个都不自觉包得圆胖了。
耿宁舒吃了三张饼就饱了,倒是来蹭饭的四爷吃掉了一碟子,两人一起瘫在榻上放空。
她平日里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榻上度过的,案桌上头堆着些茶水小点心,还堆着几本书,他随意瞥了两眼,都是谈情说爱的话本子。
被翻开来倒扣在上头的那本应该是她正在看的,封皮上的小字写着“看小娇娘如何勾得有情郎”,他的嘴角不由露出笑来,小姑娘这是要从书里学些招式来勾着他么。
可一想到过阵子就有新人要进府了,她到时定然会伤心难受,四爷的笑意淡下去一些。
额娘知道苏格格被送去了庄子,不知道这次又会选几个过来。
他抓住耿宁舒的手捏了捏,“前些日子你在病中错过了上巳节,爷过两日带你去庄子踏个青,补过一回可好?”
连立春的春饼她都要补一顿,没能出去玩的遗憾对她来说肯定更深。
耿宁舒已经有点吃懵了,但踏青两个字是不会听错的,这么快又能出去玩了?
她猛地坐起来,眼睛跟吨吨吨喝牛奶的时候一样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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