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众期盼下,  四爷终于在一个清晨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熟悉的幔帐,他脑子有些发懵,整个人还没从多日的昏迷中缓过神来,  自己不是应该在京畿暂住的屋子里吗?

    钮祜禄格格就守在床榻边,听到声响看过去,  顿时激动地扑上前,“爷,您终于醒了!”

    “我这是……”四爷皱着眉,虚弱地问:“在哪儿?”

    钮祜禄格格难掩欣喜地凑到他跟前回答,  “爷您已经回了京城,这是前院的卧房。”

    贝勒府里?四爷猛地想起来自己得了时疫,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苏培盛呢?”

    “苏公公病了,  正在其他屋里医治,  爷您有什么事儿可以吩咐奴才。”钮祜禄格格殷切地望着他。

    她脸上蒙着面纱,为了凸显自己的辛劳也没上妆打扮,四爷一时间没认出来,  皱着眉问:“你是哪个?”

    钮祜禄格格满脸的笑僵了僵,  柔声道:“奴才是格格钮祜禄氏,  特来侍疾的。”

    四爷这才认了出来,“我睡了多久?”

    钮祜禄格格答道:“已经足足五日了。”

    知道是她在病中照顾自己的,  四爷眉头稍微松缓了一些,知道自己染了时疫她还过来,实属有心了。

    耿宁舒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走过去瞧了瞧,四爷抬头看到把大半张脸蒙得结结实实探头探脑的人,一眼就从眉眼认出她来,登时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咳咳咳……”

    他大声地咳起来,钮祜禄格格立刻端了水杯上去,“爷您喝口水润润喉……”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连带着杯子就被他拂开,四爷一双眼睛看都没往她的方向看,直直盯着耿宁舒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耿宁舒眨巴眨巴眼睛,“我来侍疾,自然是在这里的。”

    “胡闹!”四爷厉声喝道,又是一通撕心裂肺的咳嗽,他脸都咳红了,用力挥着手声音沙哑道,“你出去,回你自己的院子去!”

    耿宁舒就道:“我都来好几天了,等你好了才能回去呢。”

    四爷捶着床大发雷霆,“你简直乱来!这等凶险的地方是你能来的?福晋爷不管着你,就由着你乱来?”

    说起福晋,耿宁舒就开始阴阳怪气了,“福晋说您平日宠爱我,我不来太不像话了,特意点名要我来呢。”

    “福晋也是担心主子爷才……”听到她这么光明正大给福晋上眼药,钮祜禄格格还想帮福晋说话,哪知道四爷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简直胡说八道!”他面色瞬间黑沉下来,福晋这是存心徇私报复,他眉头紧锁,“你离我远些,这儿用不着你伺候。”

    “哦。”耿宁舒乖乖地往后退了两步。

    四爷看了眼,“再远些!”

    耿宁舒又连退三大步,他还不满意,“继续走。”

    直到退到了贴墙的地方,退无可退了,她不满地出声道:“我又不会钻墙,没地方走了!”

    四爷这才勉强满意,“你好好在那待着,别往这边来,把你那边的窗子打开。”

    钮祜禄格格在旁边,听着他对耿宁舒的关心,脸上的笑容实在是挂不住了,心中酸涩不已。她感觉自己就跟个透明人似的,耿氏包得这样严实他还是一眼就发现了,自己在他身边却认不出来。

    自己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这么多天,竟连正眼都没看自己,而耿氏什么都没做,他却为了她的安危这样在意。

    钮祜禄格格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找到机会插嘴道:“主子爷不必担忧,奴才知道耿格格身子骨不大好,这些天没让她靠近床榻,让她好生在暖榻上歇息,奴才自个儿在这照顾您的。”

    “嗯,你做得好,”四爷闻言点了点,刚要转头看她,可看到窗边风大吹得耿宁舒衣服翻动,他又立马去关心了,“风大,你再加件衣裳。”

    他对自己竟是这样的敷衍,钮祜禄格格喉头发哽,说不出其他话来,只能颓然咽下满嘴的苦涩。

    耿宁舒加了件披风在身上,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还没告诉其他人你醒了。”

    她直接在窗边喊,“张公公,你快让太医过来,爷醒了!”

    张连喜听到这个消息精神猛地一震,“是,奴才这就去!”小跑着就奔去请了太医来。

    太医也是跑着过来的,进屋以后望闻问切一番,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贝勒爷脉象平稳许多,只要好好休息着,慢慢就能养好了。”

    四爷没关注这些,忙吩咐道:“有没有什么防这病的法子,或者药,都给耿格格用上,她身子弱,万不能染上了。”

    于是太医又是装帘子又是用艾草熏的,搞得好像生病的人是耿宁舒一样,照顾得毫无死角。

    钮祜禄格格看在眼里,不平衡的情绪越来越浓,心底不由浮出福晋临行前交代自己的话,“屋里只有你们几个人,只要稍稍上点心,有些障碍就能轻松除掉了,否则你就是抓住了这次机会,也没有用。”

    竟是被福晋给朔州了,她捏着刚刚四爷用过的杯子,里面还剩下了一些水,只要没染病的人喝下去很有可能会被过上病,无色无味也没人会查到。

    钮祜禄格格转头看着耿宁舒的水杯,迟疑了片刻还是把水倒掉了。这几乎是害人性命的事情,她还是有些下不去手。

    耿宁舒不用照顾四爷之后也没闲着,专心搞起了消毒工作,她来前院那天让张连喜去订购的玻璃蒸馏器到了,就拿高度的白酒提炼出了纯度比较高的酒精,每天在屋里喷洒消毒。四爷很快会好,自己马上就能出去了,这种关键时候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膳房知道四爷醒了,赶忙送了白粥小菜过来,这是照顾生病人士的普遍认知,清淡是没毛病,不过这样营养不够,得多吃些蛋白质和绿叶菜。

    “越是病中就越应该多吃些东西恢复元气,”耿宁舒吩咐张连喜,“粥可以,小菜就不要了,让膳房做个水蒸蛋,两个蛋少放些水,各样新鲜的叶子菜清炒一盘,抓只嫩鸡煮熟了切下两只腿去掉皮,再剥几只橘子压出一杯汁子端上来。”

    张连喜就去瞅四爷的脸色,见他点了头这才应了。

    膳食端上来摆开,都是清淡好可化的,四爷看了说实话并没有什么胃口,不过这是耿宁舒专门给自己配的菜谱,他还是多吃了些。

    耿宁舒远远看着还监工,“别总喝稀饭,蛋多吃两口,鸡腿这么点得吃完,橘子汁你别嫌酸,都吃了病才好得快。”

    张连喜在外面听着都觉得胆战心惊,这耿格格是胆子真大,竟然敢这样命令主子爷,偏偏主子爷还乖乖听着,端出来的盘子里都吃得干干净净。

    钮祜禄格格在身边侍奉的更是心惊不已,她注意到,耿氏在四爷面前从来都没自称过一声“奴才”,爷跟她说话也都用“我”,他们之间竟然已经到了这样不重尊卑的地步了?

    耿宁舒确实没有在这方面刻意伪装了,她跟福晋之间经过这次几乎已经撕破脸了,没必要再委屈自己。况且这次侍疾成功,以四爷这样重情义的性子,以后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

    四爷的精神一天天好起来,窗外的桂花也开得茂盛,耿宁舒看得清楚,可惜戴着口罩什么味儿也闻不着,她就叫四爷,“爷,你打开窗子,帮我闻闻花香。”

    “奴才来吧。”钮祜禄格格哪能让四爷亲自动手,起身把窗户打开,外面的桂花香就幽幽飘进来。

    四爷闻到这沁人心脾的花香,感受到鲜活的秋日气息,被关在房里郁闷的心情也疏散了一些。

    耿宁舒看着外头道:“可惜了,今年没法采来做桂花糖,晒花茶了,不知道核桃会不会想到去弄一点。”

    四爷又想起福晋做的好事来,要不是她从中搞事情,耿宁舒现在肯定在后院好端端的摘桂花呢。福晋竟然趁着自己昏迷做出这样的事,他的眼眸里翻滚着浓浓的不悦。

    他安慰道:“花期还长,还是有机会的。”

    耿宁舒就看向他,“那爷要好好吃饭,多多睡觉,早点好起来,我才能早些出去采花哦。”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四爷无奈地笑,“就昨儿晚膳少吃了两口鱼,你记到现在。”

    耿宁舒哼哼,“今天换了鸽子汤,你多吃点儿。”

    四爷笑着应道:“好,我肯定吃完。”

    钮祜禄格格垂着头,巴不得把自己的耳朵都塞上,她不想再听到他们打情骂俏了,可偏偏他们连这点小事都能说个不停。想到自己这些天都没跟主子爷说上几回话,她更是心塞不已。

    四爷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错,再加上耿宁舒顿顿有营养的吃食补充,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已经接近病愈了。

    太医也每日来报好消息,“前院的病情也控制住了,没有蔓延,病了的人也慢慢在转好,没有再出现病亡的状况。”

    四爷长长松了一口气,“有劳胡太医了。”

    胡太医却不敢居功,“微臣只是有些从前的微末经验罢了,这回还是多亏了耿格格教微臣做了这个罩着口鼻的布包,让府里所有人都换上以后,这才止住了势头,否则还不知会如何。”

    耿宁舒摆摆手,“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还是要谢胡太医相信我,肯用这个东西。”疫病太可怕了,她也只是不想这么多人失去生命而已。

    四爷早就注意到这个东西了,没想到竟是她支的招?她也从来没说起过,一点也没有邀功的意思。他看着耿宁舒的眼神充满了赞赏,“难怪屋里她们近身伺候都没事。”

    钮祜禄格格听到这话简直想吐血了,自己才不是沾了耿氏的光,四爷竟将所有功劳都归到了耿氏身上!

    自己被他们当做下人使唤,每天腰酸背痛还落不着一个好,脏活累活全都她干了,耿宁舒每天就陪着四爷说说话,轻松的很还占了所有的好处,凭什么!

    钮祜禄格格气愤难耐,看到四爷的目光一刻都不在自己身上停留,她的五指捏成了拳,终于下定了那个决心。

    当天下午,她收掉四爷吃的牛乳羹时,偷偷换下了四爷用过的那个瓷勺子藏在袖笼里,等晚膳上来的时候,借着取膳的工夫,将它悄悄放到了耿宁舒的汤碗里,神不知鬼不觉的。

    钮祜禄格格亲眼看着耿宁舒用那个勺子喝了汤,一颗心扑通通跳,自己会一举成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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