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大年初一, 核桃难得没有叫耿宁舒早起,让她舒舒服服睡了个自然醒。
她掀开了被子,守在外头的核桃就挑起帘子, 喜气洋洋地贺道:“主儿新年吉祥。”
耿宁舒揉了揉眼睛, “我昨天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都没什么印象了。
“放烟火前您就睡了,不过奴才和她们一道替您和小主子守过岁了。”
核桃小心扶着她下床, 又说:“主子爷今日要跟着万岁爷一同祭天,天没亮就出门了, 特意让张嬷嬷照看着咱们这。您今儿感觉如何?”
耿宁舒摸着肚子用心感受了一下, “有点饿。”
核桃笑起来, “白果提膳去了,奴才给您更衣。”
怀孕以后耿宁舒的穿着都以柔软舒适为主, 头上也不戴首饰,可今天毕竟是大过年的,核桃还是好好给她打扮了一下。
穿的是一身如意纹的石榴红旗装,外罩白狐狸毛滚边的银灰色一字襟坎肩, 发间簪了对桃红的海棠绒花, 轻便又喜庆。
走到外间才发现武格格已经在暖榻上坐着了, 捧着几本医书在研究,看到她出来眼前一亮,“许久没看你打扮这么艳丽了,跟朵含苞待放的鲜花似的。”
耿宁舒看她还是一身跟往日差不多的湖水蓝衣裳, “你怎么也不换身喜庆些的?”
武格格指了指趴在腿上的吨吨吨,“给它换了就行了。”只见小狗身上套着一件金红相间的华丽衣裳,不用说,肯定是她给做的。
“你就宠着它吧。”耿宁舒好笑,扶着饭桌的边沿缓缓坐下。
武格格看她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我干儿子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耿宁舒无奈摇头,“想来是在里头住得舒服,还不愿意退房呢。”
白果把早膳在她面前摆开,有印着福字的饽饽、摆成吉字的片皮鸭、还有煎成祥云状的荷包蛋,真是满桌子的好寓意。
耿宁舒招呼武格格,“陪我吃点?”
武格格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怀孕这阵子除了肚子其他地方没见胖,我的衣裳尺寸都变三回了,你自个儿吃吧。”
耿宁舒笑笑,“这有什么,你多带吨吨吨出去玩两次不就消耗了么?”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武格格就瞪了她一眼,“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我吃了,结果呢?”结果新做好的冬装穿着又紧了。
“咳咳,”耿宁舒清了清嗓子,“让我看看先吃哪个好呢?”
白果特意将一碗褐色的甜汤端到了她的面前,“主儿先喝些这个。”
耿宁舒瞅了瞅,里头放了红枣花生桂圆干和莲子,这意思显而易见了,她很配合地喝了几口,希望有点用处。超出预产期太久的话容易出问题,到时候可能还要喝催产的汤药,她还是盼着小家伙瓜熟蒂落自己出来的。
吃饱了饭,她又拉着武格格打牌,“昨晚还没赢够呢,继续继续。”
初三的时候,梁氏坐不住上门了,带了一堆做好的虎头鞋、小肚兜和布偶玩具,铺满了暖榻。
耿宁舒拿起一个布老虎来,阵脚处处细密,表情栩栩如生,用的丝线也是不同颜色精心搭配过的,一看就是花了好大的精力做的。
她既是感动又心疼,“府里什么都有,您这么辛苦做什么?”
梁氏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慈爱,“那怎么能一样?你肚子里这个可是额娘头一个外孙。”
她摸着耿宁舒高高隆起的肚子奇怪地问:“不是说上个月下旬的产期么,怎么到现在还没出来?”
耿宁舒也不知道,“估计像我,是个慢性子。”
“这可不能马虎,”梁氏正了正脸色,“大夫说过什么没有?”
耿宁舒点头,“太医和府医都瞧过了,说一切都好,小家伙每天早晚都动两下,没什么不正常的。”她总觉得小家伙是在跟她报平安似的。
梁氏瞥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又问:“可有摸过是男是女?”
“这哪能摸得准,”耿宁舒笑起来,“不过看这不紧不慢的性子,感觉是个姑娘。”
章安泽倒是私下里有跟她说过,有七成把握是个男孩,不过就算是现代b超都有反转的时候呢,只要还没生出来,她觉得还是五五开的概率。免得给了梁氏希望到时候让她失望,耿宁舒故意这样说。
梁氏确实有些失落,不过四爷的子嗣少,不论男女都是金贵的,只要有了第一胎后面就顺了,“姑娘也是好的,贴心,我不也是先生了你,才生了你们弟妹?”还是龙凤胎一次齐全。
“额娘说得是。”耿宁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之前炸胡半夜闹得人仰马翻的事情跟她说了,将梁氏笑个仰倒,“你这咋咋呼呼的性子,真要发动了,那是会一下比一下疼的,两次中间松快的时间也会越来越短。”
她生了三个,这方面经验丰富,就趁着这个机会跟耿宁舒好好科普了一下。
亲生娘俩也不用顾忌太多,耿宁舒学到了很多,毕竟医书都是男性写的,有些地方考虑不到,而稳婆怕有些话腌臜了,也不可能全跟她说的,梁氏这番掏心掏肺的现身说法倒是让她更安心了一些。
又这么过了两天,宫中过年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四爷大半时间能在府中了,小家伙还是稳稳待着。
四爷每晚都有些睡不着了,“不会要待过十五吧?”
他看着肚子暗道,阿玛是让你别挑过年我不在的那几日出来,可你也不能一直待到年过完吧?那时候阿玛如常上朝,不还是没法守着等你出来?
耿宁舒摸着肚子道:“难不成会会想做哪吒?”
哪吒那命可不好,把爹妈给气够呛,四爷刚想反驳,就听她又道:“那可不行,十个月是极限了,再待下去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我都没法吃了。”
四爷捏她的脸,“你每天跟会会说这个,估计他就是赌气才不出来的。”
话虽这么说,隔天四爷就请了专精生产方面的太医过府亲自诊断,“侧福晋脉象有力,小阿哥康健着呢,如无不适可以再等上几日。不过每日多走动走动有助于发动和生产。”
有了这话,他就陪着耿宁舒早晚两趟去外头逛,把一整个大花园都逛了个遍。
连着逛了三天,大年初九这日是玉皇诞辰,四爷要跟着康熙爷参加祭拜仪式,早早起了床。
他前脚刚出了门,熟睡中的耿宁舒就感觉到肚子猛得疼了一下,睁眼看了下天色,才刚蒙蒙亮,就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过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她梦见天上掉起了金元宝,但掉到地上就不见了,她到处找容器也寻不得,只得着急地伸手去接。
可她的手太小了,根本接不中,只有挺着的大肚子一直被砸,神奇的是落在肚子上的金元宝没有消失,她一面哎哟哟忍着疼,一面开心地看到越来越多的元宝在肚子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等到金山堆得高入了云端,映得天地间都是金灿灿的颜色,耿宁舒乐醒了,一睁眼面前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被砸了不知道多少下的肚子,隐隐有点痛。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没有出现一阵阵的疼痛,还不如上回炸胡那次疼呢,就没有多想,以为是梦里残留的感觉。
耿宁舒做梦做得有些累,还想赖会儿床,白果在外头叫,“主儿,今天有您喜欢的笋丁烧麦!”
她立刻起床,“我来了!”
笋子容易伤肠胃,有了身孕以后府医就不让多吃了,五六天才能吃上这一回,她自然是赶紧趁热。
心满意足地吃掉了三个,耿宁舒躺在暖榻上发饭懵,忽然肚子又是一阵疼,直接给她疼清醒了,这回她知道不对劲了。
她伸手悄悄摸了底下,还没有湿润的痕迹,叫来白果,“你去前院把章安泽叫过来,就说我得了一味香,想问问屋里能不能点。”
以防又是炸胡,她先找个自己人看看。等待的时候,耿宁舒默默掰着指头算了算,阵痛的频率比之前快了,疼痛也更厉害一些,看来这回可能是真的要生了。
章安泽正好奇这时候怎么还会有人送香料这样危险的东西,一进门耿宁舒却是让他把脉,他一摸脉象脸色就变了,“主儿,您这是要生了。”
“什么?!”核桃一听连忙跳了起来,各处吩咐,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雪绿阁里已经非常轻车熟路了,耿宁舒甚至是自己走到产房躺好的。
稳婆过来还是之前的问题,耿宁舒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天蒙蒙亮就疼过,中间隐隐有些痛,但也没到很痛,就方才开始比之前疼上许多。”
一听她是从清晨就开始痛了,稳婆们的面色就凝重起来,这都已经快黄昏了,这侧福晋炸胡的时候就疼了那么一下就喊人,怎么到了真正要生的时候偏偏忍了这么久。
核桃也是心疼不已,“主儿您怎么不说呢?”
耿宁舒无辜道:“之前真的不怎么疼嘛。”
稳婆很是紧张地给她做了检查,脸上飞快由惊转喜,“侧福晋您是有福气的,这口子都开了一半了,马上就能生了。”
这么快?耿宁舒有些惊讶,难不成自己吃笋丁烧麦那时候光顾着开心享受,把难受的劲儿都过去了?
红糖水炖蛋都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吃上了,她就着核桃的手把巧克力先给吃了,这个马上还不知道是多久,先给自己积蓄点能量总没错。
夕阳西下,四爷那边的仪式和庆典终于结束了,跟老十三说这话往外走,就见苏培盛站在外头急得跺脚。
他心下一紧,也顾不得十三爷了,三两步冲上去,“发动了?”
苏培盛连连点头,“说是一早就开始疼了,侧福晋怕影响了您办事,硬是忍着没说,一直到日头都开始落了,疼不行了才叫人。”
这傻姑娘!要不是不在面前,四爷真想说她两句。他来不及再问,抢了马鞭翻身上马猛地就是一鞭子。
苏培盛在后头叫,“爷,您的披风还没披……”
正月里的风还是跟刀子似的刮脸,往人的衣领子里头钻,四爷却浑然不觉,一路策马狂奔到了府门口,丢了马鞭就往里跑。
他头一回觉得这前院太大了,到后院的路太长。宫女太监们看见了他还没蹲下行礼,人已经跟阵风似的过去了。
刚踏进雪绿阁,他就听见一重重声音裹着喜悦传出来,“生了生了!”
四爷抬头,天空中霞光万丈,直铺到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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