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徊:“这里适合度假。”

    哦。

    这样。

    和她曾经的设想差不多。

    那么,问题又来了。

    隋知眨眨眼:“您怎么知道,绥陵陪葬墓里,是五辆真车?”

    谢徊瞥了她一眼:“你没说过?”

    隋知木讷地摇了摇头,像他很少跟她说工作一样,她也几乎没跟他说过在工地上的事。

    谢徊敛眉,思考三秒:“应该是我看过简报。”

    这从逻辑上倒也说得通。

    考古调查和发掘的结果都会以报告的形式发表,像绥陵需要数年才能完成的发掘报告,会先发简报。

    只是,谢徊竟然会看那种连他们自己人都觉得枯燥的东西,这点确实出乎她意料。

    等车开到了平绥村,其实刚晚上八点,但是因为村里没什么夜间场所,村民们都呆在自己家里,显得融融夜色极为宁静。

    于是,这时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白色面包车,就显得突兀了。

    这是一个丁字路口,再拐一个弯就要到招待所了,但是他们的要去路被面包车挡住,谢徊只能停了车,等着面包车先过。

    隋知这会儿已经安静很久了,她没说话,眼睛随便找了个地方看。

    隋知百无聊赖地乱看,下一秒——

    她忽然打开车门,转身下车。

    乡间路窄,面包车开得并不快,隋知三两步跑到车边,用力拍打窗户。

    谢徊眯了眯眼,踩了脚油门,遂着她的目的把白车逼停。

    面包车司机走也走不了了,骂骂咧咧地下了车:“什么毛病啊?路是你家开的?”

    男人个子不高,甚至还没隋知高,一只眼睛裹了纱布,另外一只露在外面的眼睛极为快速的一边眨一边打量bbl,就算说完话闭了嘴,两颗门牙也突出来咬着下唇。

    这个男人的长相……

    尽管隋知很不愿意以貌取人,但是也不得不说,他长得真的很像老鼠,而且,隋知见了他的眼睛,才那么直观的了解到什么叫“贼眉鼠眼”。

    隋知指着后座车门,目光凛凛:“你能把车门打开吗?”

    老鼠男一愣,随即指着她,流里流气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打开?我犯了哪门子法,轮得上你查我?”

    他没犯法。

    但是隋知刚才在他的后座车玻璃上,看见了好几只毛茸茸的爪子,挣扎着扒着车窗,让她一下子想到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村里那场离奇的丢猫事件。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是同事告诉过她,后来这段时间,不仅平绥村的猫没有找到,而且连着隔壁村都丢了很多猫。

    她怀疑,这个人和丢猫的事有关系。

    谢徊的身影从她背后走到身前,他轻弹了一下老鼠男的手腕,在老鼠男叫喊声中皱眉说:“让你开你就开。”

    老鼠男握着手腕跳得老高,一步步往后退:“为什么要开,我不想开就不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理智清醒过来,隋知觉得自己唐突向陌生人提出看车的要求有些无理,但是,老鼠男的反应,也……太反常了,总给她一种,就算他没偷猫,应该也没干什么好事的感觉。

    如果抓错了,到时候再道歉,实在不行再多给人家点补偿都行,但是不能放过。

    趁着老鼠男跟谢徊叫嚣,隋知抽了空,给程以岁发了定位,让她带着人过来帮忙。

    但她发完消息一抬头,老鼠男竟然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枪!

    尖锐的银色仿佛把黑夜划出了一刀淋漓的口子,老鼠男举着枪,指向谢徊:“看猫还是让路,你自己选!”

    果然是猫!

    隋知瞳孔一紧,但却不敢执著,尖声叫道:“让路,我们让路!”

    她话音刚落,路口忽然嘈杂起来,在乡间宁静的夜晚,听得很清晰。老鼠男也听见了,他眼睛提溜一转,立刻反应过来:“你们叫人了!”

    “快走!”看着他把枪举起来,隋知不管不顾,一把抓起谢徊的手,往反方向跑。

    一声惊天鸣雷般巨响。

    ——老鼠男惊慌之下,扣动了扳机。

    谢徊虽然被隋知拉着,但他没有走在她旁边,而是一直在她身后,倏然间,她把隋知抱到自己身前。

    清冽的沉香味道,和男人在头顶沉重的鼻息,让令隋知陡然僵住,脑海中许多零碎的画面,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一闪而过。

    ……

    枪/声令老鼠男的位置暴露得更清晰,考古队众人赶来,将他制服在地上。

    隋知双腿发软,却不敢倒下去,她连指尖都在颤,动作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隔了好像两千三百年那么久,才碰到他的手。

    刚碰到,她听到头顶上一声:“嘶——”

    隋知:“?”

    她转过身,看见谢徊bbl只是拧了拧眉毛,行动自如地单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憋在身体里的气松懈出去,隋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考古工作因为老鼠男的出现而暂停了一天,昨夜,他们在他的面包车后备箱里,发现了一百七十多只猫。

    有家猫,有野猫,很多都死了,隋知看见的那两只扒窗户的,是正好还没来得及杀。

    第二天早上,考古队里部分人负责把看护猫咪,等着主人来认领,其余的一部分人,负责把老鼠男五花大绑,送到警局。

    来得早的几个村民看见了老鼠男的脸,当着他的面叫骂,等他走后,在背后讨论却哆哆嗦嗦的。

    “那个男的长了一张老鼠脸呀!这是耗子投胎转世,报仇来了啊!”

    “是的呀!尖的脸,尖的牙,尖的眼睛!就没见过人能长得这么像老鼠!他脖子上的那个胎记跟牙印一模一样,肯定是上辈子被猫咬死的!”

    隋知关上窗户,玻璃窗将那些乱力乱神的讨论声掩盖过一部分。

    她看着正在扣衬衫纽扣的谢徊,喃喃自语:“你真的不上点药再走吗?”

    老鼠男用的那把枪并不是特殊渠道购买的高端产品,而是他自己用金属组接拼装出来的简易枪,昨天晚上他们审讯才知道,这老鼠男做那把枪本来是想来平绥村盗墓,结果一看管理的太严格,正巧看见平绥村猫多,他就接了猫肉馆的生意。

    不过这样倒也是歪打正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谢徊虽然中枪,但没有因此受很重的伤,只是后背破了块皮。

    他昨晚没睡,在沙发上看了一晚上隋知带过来的那些和绥陵有关的专业书。

    可他像不需要休息,天一亮,就要走了。

    尽管有司机和保镖过来接他,但隋知还是有点不放心。

    谢徊慢条斯理的将衬衫挽到小臂处,淡声说:“不用了,我回家上。”

    ……好吧。

    其实这次来,隋知是想让他多陪自己呆几天的,但出了这样的事,她也觉得早点回去好,毕竟他用的药,肯定比在这里药店买的要好。

    她发了会儿呆,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是早就知道,他那把枪不行吗?”

    谢徊稍顿:“我去哪知道?”

    “那你……”隋知舔了下嘴唇,又斟酌了一遍话里的用词,小心翼翼地问,“不怕死啊?”

    昨晚回来之后,隋知才回忆起来谢徊的动作,其实一直是在保护她,那么,他也是一早就预想到老鼠男会开/枪。

    怪不得,她牵他的时候,总觉得怪怪的。

    谢徊说:“应该是不怕吧。”

    隋知撇撇嘴,对他把自己生命看得这么不重要的事有点在意,她小声嘀咕:“说的好像自己死过一样。”

    今天谢徊好像格外有闲心,她这么无聊的一个问题,他居然还接下去了:“如果我说,死过呢?”

    作为一个标准新时代年轻人,隋知觉得自己一个唯物主义者勉强信命已经是极限了。她觉得bbl谢徊是在没话找话说,不在乎的“嘁”了一声:“那你倒是告诉我,死了以后是一种什么感觉啊?”

    “死后的感觉?”谢徊眉心微蹙,竟然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不知道。”

    隋知笑了,刚想说他编得不好,却又听他低声说:“就好像你不知道出生以前的事情一样,死后的感觉,也不会记得。”

    早秋的风吹开金黄的银杏叶,风和叶子在窗外跳舞似的打着旋儿。谢徊喉结一滚,凄美的银杏叶像是彻底失了性命那般,轻颤着贴在紧闭的窗户上。

    不知道随口一说的玩笑话,怎么就让气氛这么严肃,生死向来是人间大事,认真讨论起来,谁的心情都不会好过。

    “生命有期限,所以你才会珍惜每一天,每一年的美好。”谢徊平淡而冷静地叙述,“花开花落都有时,在一个限期里,能够节制的享受才是美好的。

    他很少说很长很长的话,但每次说,都能莫名让人心静下来,隋知坐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秋天凉爽的风,风顺着鼻腔涌进心肺,确实让她觉得,人生还是挺美好的。

    于是隋知又笑起来:“别那么悲观嘛谢先生,就算你生过又死过,但是你仔细想想,这个世界上也肯定有让你觉得开心的事情吧?”

    “有。”

    隋知点点头:“嗯,比如呢?”

    谢徊侧头,对着她的眼睛,倏忽轻笑,“比如,我又遇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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