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隋知第一次来谢徊的会所,她见门外悬挂的雕花牌匾不算奢华,进了门,才看到里面的别有洞天。

    得知谢徊正在跟对方谈合同,她便没去打扰,转身先去洗手。

    柑橘花浅淡的香味从指间泡沫环出,她听见未曾上锁的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镜子里绿萝藤蔓间多出了一双优越的剑眉星目,隋知不自觉弯了眼睛,在他看过来之前假装若无其事地打开水龙头,清理手上的洗手液泡沫。

    几声脚步后,她的身子被困在洗手台和男人的臂弯之间。

    他握着她的手,毫无章法地搓了几下,气息从她耳后往上一点的位置传来:“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

    “你这什么语气?”隋知看着镜子里的眼睛,略有不满,“好像我必须有事才会找你。”

    谢徊抬眼,跟镜子里的她对视,默认中带着审视。

    因为这个眼神,隋知不仅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平时都是在家里等他,从来没有外出找过他,也很少过问他跟她在一起之外的生活,毕竟她工作一天也挺累的。

    这么一想,她今天的不请自来,确实是有一点反常。

    “想你了。”隋知侧过脸,在他俯下来的脸颊轻啄了下。

    谢徊顺手掰过她的下半张脸,不让她转过去,手指沿着脸颊下滑,停留在下巴处,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问:“真的?”

    隋知不答反问:“为什么不相信我?”

    “没有不相信你。”

    她的气焰顿时嚣张起来,阴阳怪气的“哦”了声:“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呵。”谢徊漫不经心轻笑,松开她,“你找,找出来我……”

    隋知手顺着左边的镂花木窗往外一指,有两个风格各异但都妆容精致的女孩,站在车外面吃着刚买来的小零食,她们俩时不时还里递,不知道一共来了多少人。

    私人会所,平时别人进不来,今天这里谈事的只有谢徊和一个女企业家,这些女孩因而而来,不言而喻。

    她顺着他的话:“找出来,你怎样?”

    隋知不是来抓奸的,只是下车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看见了也没怎么样,是门口那个迎宾小女孩见她来了一下子慌了,给她解释了半天,重点就是“谢先生毫不知情”。

    隋知也信他不知情,因为他知道她过来,如果真要有什么,不会让她这么明显抓到的,只是他这么说了,她就难免想找事。

    谢徊半眯着眼睛朝外看,喉咙略涩地滚了下:“……我去解决。”

    刚才听迎宾说女孩子们是今天的人带来的,隋知笑着跟他走到会室外,在门打开之前,扯住他的袖口:“你打算怎么解决?”

    谢bbl徊直截了当:“让她带着她的人滚。”

    隋知愣了下。

    她知道他态度决绝,没想到他行为竟然也这么决绝,她讶异皱眉:“会不会影响你做生意?”

    “你都不开心了,我还要生意做什么。”谢徊眼底晦暗不明,低头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小姑娘,改口道,“不过这事和你关系不大,是我不惯和心术不正的人往来。”

    “别想太多了。”谢徊揉了揉她的头顶,轻声道,“你先上车,我很快来。”

    会所外的停车场也是一片古风意趣,隋知坐在车里,望着岁月在古树上留下的斑驳痕迹,在想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只是顺着谢徊的话随口一说,没想到会因此影响一笔数额不小的交易。

    呃。

    如果对方女企业家知道因为是她而没有达成这笔交易,大概会很恨她吧。

    谢徊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单手撑着下巴,坐在车里一脸严肃的发呆,又长又黑的睫毛落在白皙的脸上,美到艳绝古今而不自知。

    风吹院落梨花坠,掉在挡风玻璃前,让她的脸上也多了一朵花的阴影。

    他如他所说那般“很快来”,但因为来的太快却又把隋知吓了一跳,座位间分明有很宽的位置,她却仍往一侧缩了缩:“解决好啦?”

    谢徊淡淡地“嗯”了声,也没说他只是跟助理交代了下就直接出来。

    尽管他没说什么,但隋知还是担心自己做错事,她歪头问:“你为什么要买山啊?”

    很担心他是要开发什么类似于新能源项目之类的,这样她耽误生意,罪过就大了。

    谢徊:“那座山上有苏合香树,长得很好。”

    哦。

    只是爱好啊。

    那隋知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挪了挪屁股,凑近他:“你好像特别喜欢香?”

    谢徊垂眸:“你不喜欢?”

    “那倒是还好,只不过你对香的喜欢超过我了。”隋知眨眨眼,信口拈来地胡说,“我吃醋。”

    谢徊挑眉,眉峰里全是对她没谱言论的怀疑,但说出来的话没有一个字质问她,只是陈述自己的行为:“所以我没买。”

    隋知呼吸一窒。

    他有必要骗她吗?

    没必要。

    他对她的容忍有底线吗?

    好像也没有。

    刚结婚的时候,虽然总是冷着脸,但她开口,他从来都是无条件帮她,哪怕于他自己的利益有损也在所不惜。

    到现在,就更不必说了。

    隋知遇强则强,遇爱则化,被喜欢的人无条件地宠着,止不住软了性子:“那你不会怪我管着你花钱么?”

    他把她抱得紧了些:“求之不得。”

    人生在世,别无他求。

    身体健康,父母安在,有一份喜欢而又能够胜任的工作,和一个自己爱,而又疼爱自己的人。

    隋知低头嗅了嗅他身上醇厚的沉香,无比满足而庆幸。

    庆幸是他。

    他的外套在她洗手时被白色泡沫浸染,现在干了白色痕迹边缘痕迹明显,隋知抓起发梢,在几块痕迹上点了点:“我喜欢你,你bbl知道的吧?”

    谢徊看着她眼下那颗浅棕色的泪痣,忽然记不起来,前世的她是不是也有这么一颗。

    她看着他的眼睛,而他看着她的下眼睑,许久,才听到他一声:“知道。”

    “那你喜欢我吗?”她又搬出来这个话题,不厌其烦地问了不知道第多少次。

    谢徊也像每次被问时那样耐心,笑了下:“嗯。”

    往常她问过这个问题,会亲亲他,然后说别的事,但这次,隋知没有就此罢休。

    她忽然说:“那你能告诉我,承雍十三年中秋,到十四年夏天,发生什么了吗?”

    谢徊瞳孔小幅度缩紧,在这昏昏夜色的狭小空间里看的不甚明显,但他像是被针挑开从指间挑开皮肤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痛翻涌过全身。

    他眼眸微沉,低哑道:“为什么问我?”

    “因为绥陵的二层棺中间有很重要的一部分,被陵墓营造者故意掩去的。”隋知语气认真而轻快,“但你对历史不是很懂嘛,所以就问问你。”

    只是这样么?

    谢徊眉心微蹙,想了想,抬手指了下她身后灯火通明的办公楼:“你知道么?数楼是罚款的。”

    “啊?”隋知瞬间被他这个话题转移了注意力,回头看向那座市中心的摩天大楼,发散思维,“为什么啊?是因为楼层跟他们原来向开发部门报备的不一样吗?怕被人发现,所以不让人数?”

    谢徊仔细看着她倒映在车窗上的表情,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楼,眼睛里全是好奇和新奇,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单手扒着窗户,另一只手点数大楼,已经开始数起来了,数到五楼的时候又问:“是只有燕城罚款吗?还是全国都罚?”

    谢徊把人捞进怀里:“你被罚过吗?”

    “我没数过。”隋知目光炯炯,回答的认真,语气中仍然带有震惊的余温。

    数楼是谢徊随口编的。

    他只是在那个瞬间想她是不是她。

    但现在他知道答案了,不是。

    如果她记起来了,不会是这样轻快的语气跟他说话。而应该是沉稳一些,就算疑惑,也会藏着不外露,不会像她这样毫无负担地直爽-

    她问他的问题,被他一句打岔带跑了,后来回家直到上了床,也没再想起来。

    谢徊洗了澡,娴熟地将人拥在怀里:“我记得,你是唯物主义者,对吧?”

    他们脸贴着脸,他濡湿浓香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可隋知第一次面对这样身上还带着水珠的他,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原本是。”她说。

    “原本?”

    “嗯……”隋知内心惶惶不安,却又隐隐期待者未知,话不自觉更密,“我也不太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有变化的,但你还记得,在象牙小玉庙会之后,我许过的愿吗?”

    谢徊记得。

    记得她在孔明灯上一字一句地写下,想跟他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愿望。

    隋知:“唯物主义者,是不信来生的。”

    就像她bbl以前,从来不信前世今生,觉得那都是文人笔下浪漫而又荒唐至极的美好幻想。

    但不知道是从哪个瞬间起,她却又无比真诚地相信,爱亘古永存。

    谢徊闭了闭眼睛,在她头顶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心里杀人放火般翻腾一阵,声音平静:“那如果我说,我们上辈子认识,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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