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养心门,安勤遇着个穿着华丽的妃嫔,正领着四名宫女过来了。

    至今为止,除了皇后娘娘,其他所有的妃嫔她都没见过,此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行了屈膝礼,低头面向墙边回避。

    “站住,你这头发怎么这副丑模样?”尖细的嗓音破空响起。

    安勤闷声闷气的答道:“回娘娘话,勤儿是遇险时断发的。”

    “你是汉人?难怪不懂得忌讳!”另一个子人怪声怪气的指责道:“见着我们主子也不吭气,我还当你是哑巴呢!”

    “娘娘恕罪,勤儿是有眼不识泰山,”安勤话音刚落,就被一个宫女野蛮的推到墙上,“啪!”的一声狠狠的打了一记耳光:“那你就现在看清楚!记清楚了!这是舒嫔娘娘,是隆恩盛宠的主子娘娘!”

    眼冒金花的安勤立刻抬起头来:眼前这个身着藕粉色金丝绣缎袄的舒嫔娘娘,比自己整整矮了一个头,约莫不到十二岁,她长着一张标准满族女性的窄脸,满脸铺满了雪白的粉,两条眉毛画得又短又细,一小嘴被涂得又厚又红,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这明明就是一个偷用大人化妆品的小学生啊!乳臭未干,而故作成熟妖艳。

    当看清楚了这位小娘娘后,安勤原本的怒气忽地消散了,化成了一种可笑又可悲的复杂情绪。这么小的女孩,就已失去了天赋的快乐!只能身不由己的在紫禁城的名利场中沉浮不定。

    还有,皇帝隆恩盛宠着这样稚嫩的孩子!这个时代的男性真变态之际!是□□!

    想着这些,她对眼前的宠妃充满同情,低下头:“勤儿记住了!勤儿给舒嫔娘娘请安!”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在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掌嘴。

    舒嫔见这个宫女挨了耳光也并无怨气,仍旧低眉顺眼的,也没理由再为难,便叫她走了。

    这位娘娘,是今年春天才入的宫,先是封了贵人,立马又封了嫔。这晋位的速度,难免让后宫其他人眼红嫉妒。她时时刻刻想着,要给自己立立威信,要是明年再封了妃位,身份就更加尊贵了呢!

    今晚被皇帝翻了绿头牌,她是高兴得不得了,仔细装扮了一番,可走到养心门前却碰着个宫女,并不认识她。她想着,若是连养心殿的宫女都不认识她,以后还怎么有脸面立足于后宫之中?便由着宫女香儿骂人打人了。

    德禄机敏的听到养心门前有喧哗声,就快步到了门口,正好见到安勤挨了耳光、还低声下气的赔不是。

    他只怪自己走得太慢!

    若能再早些,至少还能拦着舒嫔娘娘!如今,勤儿姑娘可是谁都能打能骂的呀?这位是万岁爷都舍不得骂的,是未来主子!

    他赶紧迎着舒嫔,差人带着进了东梢间候着侍寝,然后就去书房请皇帝了。

    “刚才门口有何事?”皇帝也隐隐听到了。

    德禄便把方才看到的如实说了,并未删减和添加。毕竟,这两个主子娘娘他是都得罪不起,是非对错,还是请万岁爷自己定夺吧!

    “掌了嘴了?”皇帝放下书,脸色就变了。

    “回皇上话,奴才只是看到,舒嫔娘娘的宫女打了勤儿姑娘,并不知是为何事,”德禄接着说:“皇上,您且先往东梢间去吧!莫让舒嫔娘娘等久了。明儿大早,奴才立刻就去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不露声色的又拿起了桌上的书:“就让她等着。”

    认识安勤已有四年,皇帝算摸清了她的性子。惹是生非、不讲礼数的事,她定不会有意为之,只是偶尔随性胡闹时,正巧被自己撞见而已。

    他也确实听闻,近来后宫妃嫔跋扈嚣张,各种相互争斗打压,由今晚之事可见,并非是子虚乌有、空穴来风。

    刚才她一出门就挨了打,定是无妄之灾,照着她本来的性子必会怒发冲冠、张牙舞爪,没想到还会低头认错?

    尽管安勤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隐忍的美德,恪守了紫禁城里的尊卑之分,完全符合宫女的德行要求。但,皇帝心头却烧出了一把无名火:“今晚朕就宿西梢间,等到亥时,再送舒嫔回宫。”

    安勤早知道,这地方是待不得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那电视剧里上演血淋淋的宫斗时,她可是观众!

    想到种种酷刑,打一耳光算什么?这不过是个警告!以后可要把自己的尾巴夹紧些。

    回到屋里,只有破旧的而斑驳的四面白墙,冷冷清清的。

    她很怀念与蜜枣在一起的日子,但凡有她的地方就有热闹,两人有着情同姐妹的情谊。忽然左边脸颊一阵刺痛,她伸手一摸,好像还肿了几道,估计是被那个坏宫女的爪子挠破了皮。

    安勤到后院打了一盆凉水,用毛巾沾湿搭在整个左脸上,就直接睡了:但愿明天能好些!她可不想别人发现她被打了,真怂包。

    第二日,她一进寿康宫,脸上的伤立马就被蜜枣发现了,气得哇啦哇啦直叫。她说,这个舒嫔是叶赫那拉家族送入宫的,今年春天才进的宫,就接二连三的封贵人、封嫔,估计明年就是舒妃了,所以才敢这么嚣张,四处撒泼!

    还听人说,她在皇后娘娘面前都气焰不小。

    安勤反正自认倒霉,并决定快些把头发留长了,不再授人以柄,也不再给自己添麻烦了,就算是不会缠头发,也要认真去学着做。

    在太后面前,她只说夜里回宫时惊着恶猫了,就被挠了,然后她还转达了皇帝对太后的感谢之情。

    索性接下来两日,太后也没再派安勤去送燕窝了,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平复养心门前的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才第三日小六子又出现了,安勤就再一次担任起了爱心速递员的工作。

    今天她的策略是:快去快回!不能再碰着任何一个前来侍寝的爱妃们了。

    她早早的就去寿康宫领了燕窝,用竞走的往养心殿去。这时,日头已西斜,她计算好了,必须在太阳落山之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安勤静候在书房门口,等德禄一叫,立刻进去请安。

    皇帝正斜靠在炕上翻着书书画画,双腿伸直悠闲的叠放着:“又来了?”

    什么叫又来了?我一辈子都不想再来了!

    安勤暗自诽腹,口气温顺之极:“太后娘娘是每日都惦记着皇上呢!只盼着您龙体康健。这燕窝汤,您快趁热喝吧!”

    你再啰里八嗦的,这天很快就黑了!她时不时的瞅瞅窗外。

    “你为何每次来,都贼眉鼠眼的?”皇帝抬起眼来,见她左脸上挂着两道暗红色细细的伤,估计就是前日被打的。

    他倒是很想听听“刁民申冤”的段子,便故意问道:“你那脸是怎么了?”

    “前日晚上惊着猫了,就被挠了,”而真正她想说的是:这是被您的爱猫害的!”

    皇帝一听她的开场白,就知道这是不打算告状了,又继续问:“这是宫猫还是野猫?”

    安勤有些恼火,他问这么多干什么?!

    太阳都要落山了,怎的还不吃!她要走了!

    “天太黑!勤儿分不出是公猫还是母猫!皇上,您快把燕窝吃了吧!都凉了。”她又朝窗外望了一眼,天色已暗。

    实在是忍不住了,她便伸手端起瓷盏:“皇上您这是还要喂不成?!”以前带小果子吃饭,她都是靠喂的。

    这个主意挺好!

    “那就喂吧!”皇帝眉毛饶有兴致的高高挑了起来。

    安勤正准备退出去找德禄来伺候,那炕上的人笑着朝她指了又指。

    自作孽不可活!挖个坑把自己活埋了!

    她撞墙的心都有了,但转念一想,喂碗汤总比出去挨打的好吧?

    便也不再犹豫,用勺子舀了一勺,轻轻的伸了过去。微热的瓷勺碰了碰他的嘴唇,那薄薄的嘴唇犹豫了一下,才微微张开喝了下去,喝得极其优雅。

    但是,实在太慢了!

    安勤喂饭的技能娴熟,一鼓作气,一勺接一勺的喂,他居然非常配合、非常乖的、很快就把那一小盏喝完了。

    完成了任务!安勤二话不说,收拾好餐具跪安消失了。

    直到她走了好半天,皇帝才回过神来,原本是想戏弄一下她,自己却落得无比尴尬。三十岁的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居然还让个小姑娘喂食,像什么样?!

    他原本以为,她会害羞扭捏,便可嘲笑她一番,没料到她正儿八经的真就动了手,一双眼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自己的唇齿,让他无比难堪,甚至呆傻的都不知道如何下咽。

    他想过叫停,但心里又似乎很享受她那专注的目光,只看着他、眼里只有他,就是很好!

    几勺过后,那个让他手足无措的人,又一眨眼的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不见了。她每次都是如此,惹了麻烦就跑了,下次可不能再由着她了!虽然,皇帝每次都这样想,不知为何又屡次临阵改了主意。

    安勤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安全的回到了慈宁宫。完美的时间安排,一切都很顺利,鬼都没有遇到一个!她对自己的新策略非常满意,以后都要速战速决!

    又过了几日,听太后说,皇帝着手整肃后宫。命宫廷画师画了十二幅宣扬妇德故事的《宫训图》,并送至妃嫔所在的十二宫中。都是一些关于古代后妃嘉言懿行的故事,有婕妤当熊图、曹后重农图、西陵教蚕图等等。

    皇帝又谕总管太监:御笔匾著挂于十二宫,自挂之后,至千万年不可擅动;严令各宫太妃、母妃、后妃,不可将宫中所有移给本家,其家中财物亦不许再向宫内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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