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家具可以看清了，天花板好像也没那么黑了，铅灰色退了一些，窗台的玻璃染上月白色，
远处好像有松涛的声音，是什么在穿行，川流不息。
你听到了鸣笛声，旅社附近，经常能听到火车发出的声响。
火车车厢哐啷哐啷晃动，汽笛冒起白烟，火车哐当哐当得开动了，火车很空，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等你坐下，发现周围都是人，闹哄哄一团，说的什么东西你听不清，你也不太懂，不知是哪个地方的话。
你看到破败的楼宇和枯木慢慢后退，慢慢后退，有人在追你，好像在追你们，仿佛你是个逃犯，你们是个讨饭。
他们不停地喊着追着，将一些人扯了下去，火车开动了，渐渐地快起来，原来它可以开起来，它开起来了。
你摔在了地上，抬眼间是湛蓝的天空，天气有点冷，脖子上疼得要命，你想要爬起来，可是爬不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溜出去了。
一个女孩儿凄厉地哭叫：“流朱——”
浣碧和小允子将你抱起来，“流朱！流朱！”
他们看到了你脖子上的血，伸手捂住你汨汨如泉的脖子，他们一直在唤你的名字，一直在喊。
流朱？真好，你可以得一个忠仆的名号了，终于不用被扔到镜中，乱葬岗，扔到荒野中，你可以得个全尸了，这事儿让你觉得很开心。
“流朱，流朱！”
“快去向总管禀报！”
“是！”
“太医——太医——”
他们的眼泪低落在你的脸上，是温热的，大约冬日还没有过去，虽然天瞧着是蓝色的，但春天没来，地是冷的，寒风吹过，你瑟瑟发抖。
浣碧和小允子的手满是红的，你看着碧蓝的天，不想阖上眼，不，很想阖上眼，你早就想阖上眼了，你终于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的你这回得了个好下场，得了一副棺材，埋葬你的人说你是个宠妃的丫鬟，得了个好主子，给你出钱收敛尸身。
你的尸身不用被草草扔到城郊，或者被随便埋了，或被烧了以后填枯井，你有几亩良田可以作为葬身之地。
——
你看到了一张圆润的脸，瞧着精敏异常，你听到脚步声抬了抬头，周围是邦邦邦舂米的声音，你抬头，看到那群人来了，未收到额太监道：“苟总管，皇上有令，跟我们出去吧。”
苟总管？就是那个下令死守碎玉轩害流朱死去的人？
你站起来，“是什么刑罚？”
“杖毙！”梁公公冷漠吐出二字，挥手，你冷笑一声，想要踢开想要上前抓你的人，你瞅了眼边上的墙。
你收回视线，被他们扭着胳膊带走了。
不能撞死，你死了，家人要披甲发配到宁古塔。
他们说的对，自己死也就算了，何必带累亲近之人，姜总管的徒弟和弟弟不就是吗？
他们犯了什么错，什么错都没有，唯一的错，就是与姜总管亲近，这是他们的命，认不认的他们都死了，都是被杖毙的。
一个人被杖毙，总好过家人被杖毙吧。
你觉得这很划算，不过你没见过他们，何必为他们可怜呢？
你被按在凳子上，碗口粗的棍子一下一下落在你的腰上脊背上，你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你的惨叫声与棍子打在身上的声音一唱一和，一起一落，一低一高，搭配得当。
打你的人都来了劲儿，越打越有音乐家的感觉，他好像找到了节奏。
你像个小孩子似的，不懂事地失禁了，旁边的人都露出嫌恶的表情。
你隐隐听到他们嬉笑的声音，“这个不经打，没有上一个背得住疼。”
你被打死了，生前的嚣张变成了死后的怒目圆睁，他们很惊讶你居然睁着眼。
“这是心有不甘呐，小心沾了煞气，真是晦气！”有人啐了一口。
你被拖了出去，又是那条道，阴暗幽冷，通向宫外。
宫外的乱葬岗对你来说很熟悉，你是常客，这回你是被烧掉的，大概怕你死后有煞气，他们选了这种方式。
这种方式好，干干净净，火苗烧起来，燃起一股烟，哔剥哔剥地响。
哔剥作响，那是你的骨头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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