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晚间,焦杜氏去陈家交差,得陈夫人一句:我儿子要有个不好,总要给他找几个人做伴儿!

    她吓得魂不附体,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歪倒在床上,无声无息地哭了一夜。

    翌日一早,谭小妹记挂着她去许家道谢的事。上工前,她绕了一脚,去焦家看一看。

    焦杜氏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隐了焦围邀陈万里摆对联摊子背后的深意和算计,哭着将陈万里离魂之事说了,并道:“焦姨瞒着你,是为你好。你在伊人斋上工,那许大姑娘是你的主家。我几次邀她,实际是算计她,想说服她让巫婆进她家里招魂。你晓得了,不禀报上去,对主家,是不忠;你禀报上去,对我们,是不义。焦姨不想你陷入两难的境地,才瞒着你!”

    “焦姨!我都不晓得你这么难!”

    谭小妹觉得焦姨的兄嫂太坏了,把恶事、难事推给人家孤儿寡母做,自个儿一清二白。

    那陈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动不动就拿人命威胁。他儿子要是不好色,能被人勾了魂去?怪焦大哥作甚!

    还有杜大姑娘,上香就上香呗,非要去人面前卖弄,看把人勾得!自己长什么样儿,不清楚吗?招蜂引蝶的!招也就招了,出了是非,倒连累别人。焦姨诚心诚意、三番四次去请,她连面都不露一个,真是把自己看得太高,把人看得太扁!

    谭小妹觉着他们没一个好人,只可怜焦姨母子。

    她想着他们的难处,也跟着流泪。

    焦杜氏见了,把人抱着,一顿揉搓,安慰道:“傻姑娘,又不与你相干,哭什么?待会儿还要去上工,哭肿了眼,叫人看了不好。”

    谭小妹哽咽道:“我,我是为您,伤心。您,您也太难了些!要是那陈公子没了,那,那知府夫人,她,她真的会要焦大哥赔命吗?那陈公子自个儿想卖弄,自个儿要跟着去的,做什么怪焦大哥!真是,真是不讲理!”

    “形势比人强,有什么法子!我们孤儿寡母,无官无职,亲人又靠不上。人家呢,有权有势,伸出一根手指头都能把我们摁死。要是不把陈夫人交代的事儿办好,唉,围儿的命,就……”说着,焦杜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谭小妹听得心头火气,呼着粗气,高声道:“真是没有王法了!”

    “王法?什么王法!那顶乌纱帽就是王法!”陈夫人冷笑道。

    谭小妹觉得不对,凝神想了一会儿,问:“杜大姑娘晓得她勾了陈衙内的魂不?她就不怕那顶乌纱帽?”

    焦杜氏一时怔楞,呆得张开了嘴,含糊其词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顶乌纱帽就是王法!有钱能使鬼推磨!那顶乌纱帽……”谭小妹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一时咬紧牙关、紧握双拳,一时摇着头、摆着手,嘴里念叨着:“不行,不行,不能这个干!”

    焦杜氏眼睛闪过一道精光,问:“小妹,你这是怎么了?什么行不行的?”

    “啊……”谭小妹晃过神来,躲着叫杜氏的眼神,支支吾吾道:“没,没,没什么!焦姨,时候不早了,我得去上工了。您,您,您安安心!焦大哥是举人。就算,就算是陈知府,要打杀一个举人,也不容易。”

    “光明正大地打杀,是不容易!可要□□呢?那些走投无路的地痞流氓、穷凶极恶的匪徒强盗,为了百十两、千百两银钱,要人性命的事儿,难道不常见吗?”焦杜氏叠打着手,一步步逼上前质问。

    她拉着谭小妹的手,语重心长道:“小妹啦!我看着你长大的,最是喜欢你,把你当闺女似的疼。要不是这家里不堪,都想着把你聘过来,疼一辈子。焦姨待你的心,你要明白啊!”

    谭小妹闻言愣住!聘她?这是真的吗?焦姨,竟这般看得起她。

    谭小妹做过最美的梦,也梦不到如此。

    她笑着笑着,就泪盈于睫,捂着胸口问:“焦姨,你说真的吗?”

    “什么?”

    “想聘我,是真的吗?”谭小妹不躲不闪地问道。

    焦杜氏难以置信地看着谭小妹。她竟真有这意思!

    她习惯了谭家母女捧着自己,竟将谭小妹的热络当成了巴结,从未发现她对焦儿有这份心思。

    “是真的!”焦杜氏点头说道。

    她是真的喜欢谭小妹,喜欢她贴心,喜欢她聪慧,喜欢她打心眼里敬爱她,甚至喜欢她低微的身份。

    “我家里这个情况,焦儿要想有出息,就非得娶个娘家有助力的不可。我知道你不是他的良配,可每见你一次,就更喜欢你一分,想聘你为媳的心就更深切一分。可是,不能的呀!小妹,不能的呀!”焦杜氏说着说着,难过起来,“围儿是个有大志向的,咱不能耽误了他,是不?”

    谭小妹眼眶里的泪慢慢落了下来,她颤抖着张开嘴,吸了一口气,眼神明亮道:“焦姨,我明白的!您有这份心,我很感激。谢谢您!”

    “我们小妹这么好,谁能不喜欢呢!”焦杜氏慈爱地摸着谭小妹的头发,“围儿是个有大前程的,咱不能让他止步于此。陈夫人交代的事,一定得办成。她儿子要死就死,可不能叫围儿沾染上一丝因果。可,可我啥法子都想尽了,那杜大姑娘就是不接招。”

    “车到山前必有路!焦姨,我走了,要迟到了。”谭小妹轻轻推开焦杜氏,夺门而出。

    她快要顶不住了!她想到了法子,可爹爹说了,人要行得正站得直,就不能做坏事,更不能害人。

    她不能这么做!

    可是,可是“士为知己者死”!焦姨这般看得上她,这般喜欢她,她竟然眼睁睁看着她他们母子陷入绝地,寝食难安!这还算个人嘛?

    还有焦大哥,万是陈衙内没了,他会不会被陈夫人害死?许会被地痞套麻袋打死,许会被流氓推章水河里淹死,许会被匪徒砍断手脚,不,不,不,不能想了……

    “小妹,小妹,你不舒服么?”和她同台卖货的小娘子推了推小妹,“大妹,你快来看看!”

    小娘子见谭小妹抱着自己,浑身哆嗦,一头的汗,脸色白得刷了石灰的墙壁似的,贴了贴她的额头道:“不烫呀!大妹,你快来看看,小妹是不是病了?”

    谭大妹叫了几声,也不见她应,又掐了掐她,又不见反应,问:“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呀!她今儿来就有点子不对劲,叫她拿熏肌香,拿成了百濯香;叫她挑个芙蓉花孆徽,给挑成了玫瑰花。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非说出好话来不可!”

    谭大妹道了一声歉,安抚道:“今儿真是对不住,改日请你去吃百香楼的百果酥。小妹这个样子,看着像是受了惊。我去拧块帕子,给她醒醒神。”

    温暖的怀抱和柔和的小调安抚了谭小妹的恐惧,她慢慢醒过神来,问:“姐姐,你抱着我作甚?还在铺子里呢!”

    “你被什么魇着了?到店里还怕成这样?”说着,给她使了个眼色,骂道:“东西都拿错了几样。再这样,趁早回家歇去,没得给主家添麻烦。”

    谭小妹舔了舔嘴,假做害怕道:“来上的路上,遇着人挨闷棍了!一棍接着一棍,打得人哀哀叫疼。我不敢管,那人不会被打死了吧?”

    “管他死没死,干你何事?”谭大妹点着妹子的头,“脑子清醒点,管恁多作甚?做好铺子里的事,这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本事!”

    “是!”谭小妹不再想那么多,打起精神应付铺子的人和事,临到午歇时,有两个男客便挑胭脂边说:“那陈衙内要没命了,是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今儿去探病,人没见着,只听一屋子人哭呢!”那客人看了眼四周,小声道:“听说气都没了!”

    “那就是死了呀!”

    “心还没凉,不过也快了!”说完,笑着摇头道:“不可一世的陈衙内,陈探花哟!”

    谭小妹听了,哪还站得住,勉强应付了两个客人,趁着换班歇息的时间去了焦家。

    焦太太一听,就晃晃悠悠地退了几步,倒在了椅子上。

    谭小妹把人掐醒,焦太太一把抓住谭小妹的手,死命地抓着,咽了咽口水道:“小妹,你,你要帮帮焦姨。焦姨知道,只有,只有你能帮我,帮我和你焦大哥了。”

    谭小妹低着头,抠了一会儿掌心,烦躁地甩了甩头,才道:“法子我有,就是太阴损!焦姨,不该这么做的!”

    “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哪还有那么多对与错!”焦太太扑通一声跪下,“焦姨求你了,小妹!你要不帮这个忙,你焦大哥就没命了。你焦姨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焦姨!”谭小妹大声“嗐”了一声,倒珠子似的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你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乌纱帽就是王法。咱们这等小民,既没钱,又没乌纱帽,要想成事,只有让那有钱的,对上那戴乌纱帽的!焦姨,你听我说,你只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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