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山看了门上字片刻,心中忽又浮现起第一次和叶如诗比剑的情形。他轻轻一笑,迈步进了园中。

    有一条碎石小径从门口处向远方铺延开去,在那边几处山石间消失不见。小径两旁或稍显稀疏,或三五成群地种着一片修竹,挺拔清秀,枝叶似剑。左手边看上去重重叠叠,延伸不尽;右手边透过竹群隐约可见那边有一道坡度极缓的土坡,上面覆以青草,间或种了数十株粗树,一座八角亭建在坡顶的几株树间。

    韩山往前行至那堆山石前,尚小径走入其中。这些石块或削瘦嶙峋,或光滑圆溜,或巨大无比,或多块成堆,连绵摆放如小山般。小径在这些山石间左绕右旋,还穿过了两个人工石拱和一条七八步长的小山洞。待走出这片山石后,韩山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见面前是一个丛丛片片地布满了荷叶的水塘,无数荷花开得正浓。一条直接修于水面上的长廊曲曲折折地沿伸向远处,尽头是几间房屋。那里已到塘岸之上,那几间房屋周围种木布石,布置得极为别致清幽。在长廊中间有三间没有彻墙,只有八根粗柱撑顶的四敞厅。这边塘岸边处有一条碎石小路,顺路走约十余丈远又是一间小亭,亭中对塘正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人。

    两处相距并不太远,由这边可以看得出那人正是叶如诗,韩山微微一笑,缓缓走了过去。

    叶如诗决不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她在亭中站了一小会儿便站不住了,转身正欲走动走动时忽看到正朝此走来的韩山,不由大喜,飞足奔出小亭迎了上去,到韩山面前后停下,笑道:“你来了?”

    韩山亦一笑,道:“二小姐赐书相召,我蔫敢不来?”

    叶如诗听了心中一阵喜悦,却故意嗔道:“你这人,总是这么坏!”说着,和韩山并肩走过进了小亭之中。

    亭中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放着一只茶壶,两只茶杯。茶壶中仍有热气冒出,显是此茶新泡不久。

    两人在此坐下后,叶如诗提壶倒了两杯茶,一边将其中一杯送到韩山面前一边道:“你来时,有没有人发现?”

    韩山对这句话有些不太明白,道:“有没有人发现?”

    叶如诗对韩山的愚钝有些生气,秀目一瞪道:“你来时,叶叔叔他们知不知道?”

    韩山更不明白了,道:“二小姐的便笺正是叶总管给我的,他怎会不知道?”

    “什么?”叶如诗惊得连手中茶杯都差点儿掉下来,道:“叶叔叔给你的?”

    韩山道:“正是,这有什么不对吗?”

    叶如诗一脸着急之色,不住叫道:“完了完了,一定是被叶叔叔发现了,他又肯定会告诉我娘,这可如何是好?”

    韩山道:“二小姐不必着急,讲一讲事情的经过,咱们一起来想个对策。”

    叶如诗将茶杯放下,稳了稳神道:“今天早上我听说娘要请你们吃饭,想见一下你,就写了那张纸条,让我的一名贴身小婢,名字叫小红的过去找个机会给你,只是不要让别人知道。后来小红回去对我说纸条已给了你。当时她神色还有些古怪,我也没在意。现在见到你来了,我自以为小红真的纸条给了你,哪曾想却是叶叔叔给你的。叶叔叔又怎么会拿到这张纸条?他拿到了怎么会真的给你?平常他都管我管得挺严的,难道现在他不再管我了么?这事不知他告诉了娘没有?”如此一个人自猜自测,想个不停。

    韩山思索着叶如诗的话,联想到今日席间和叶夫人的一番言语以及叶律为把纸条给自己时的情景,脑中突地灵光一闪,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迅速地把一切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后,向叶如诗道:“我差一点儿永远也见不着你了!”

    叶如诗感到纳闷,道:“为什么?”

    韩山微笑道:“别管为什么,反正就因为只差这么一点点儿,咱们以后非但还可以继续见面,而且像你娘,叶总管他们大概也不会加以阻拦的。”

    叶如诗更觉奇怪,盯着韩山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韩山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如果他们阻拦的话,今天我们便见不着了。”

    叶如诗似懂非懂,心中仍存了一丝疑惑,望着韩山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韩山见状换了话题道:“二小姐今日召我前来,可有什么事吗?”

    叶如诗听了果然抛开心中所想,故作恼怒道:“你很忙吗?非要有事才能找你来,没事的话就不能打搅你吗?”

    韩山点头道:“是我多嘴了。”

    叶如诗听了亦觉自己总是发脾气也是不该,想了想问道:“你的兄弟们呢?”

    韩山道:“叶总管正陪着他们在你家玩呢。”

    叶如诗做了个鬼脸,笑道:“本来也打算叫他们一起过来聊聊,可一想到他们的功夫那么好,我就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所以才叫了你一人过来。”

    韩山听了心中忽感到一丝不妥,向叶如诗道:“二小姐又何必如此?说来这个江湖确实有功夫高低强弱的存在,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每一个人总有他的优势,总有他的缺点,总有他擅长的一面,而更多的东西,却是他根本就不懂的。所以说,我们其实都一样,永远是平等的,你说对吗?”

    叶如诗刮刮脸皮道:“明明是你功夫不如人家,不思进取不说还硬是找理由扯架子往自己脸上贴金,连我都替你感到脸红,你却丝毫不羞!”

    韩山微微一笑,道:“人们如果都能像我一样感到知足的话,这个世界就不会有这么多征战和杀伐了。知足常乐,知足常乐,这是多么有道理的一句话啊!就拿我来说,因为我知足,不说每一刻,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真的觉得非常快乐!”

    叶如诗撇了撇嘴,笑着道:“你到底有什么可知足的使你这么快乐?”

    “完全可以把功夫抛过一边不议,”韩山凝视着叶如诗,脸上含了一丝淡淡的、稳定的笑意,道,“比方说,我有七个生死与共,荣辱同当的兄弟;比方说,我遇上了你。”

    叶如诗的脸不由一红,道:“遇上我有什么好,可以天天和你打架么?”

    韩山笑容不变,道:“打架也好,聊天也好,或者你生气了要我来哄一下也好,能和二小姐在一起,我很快乐!”

    闻此叶如诗羞意更盛。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她决不敢像韩山一样如此直接地把心中的想法和感受说出来。心如鹿撞之下,叶如诗双颊绯红,再也无法安坐,站起转过身向前行了两步。想起昨日在虎彪势力总堂的情形,她背对着韩山,用一种更似撒娇般口气轻声嗔怪道:“昨天谁准你牵人家的手了?”言语虽是在责备,心下却情不自禁涌上一阵甜蜜来。

    韩山没有回答,亦起身绕开石桌走过去,和叶如诗相距二三尺远齐排而站,共同望着面前荷随风摆、微泛波光的水塘。在这一刻,两人同时感觉到一种无言的温馨紧紧包围着他们。虽相隔着几尺距离,他们却觉得此刻比起昨日牵手之时,他们离得更近!

    正心神荡漾间,叶如诗忽想到了什么,一下转过身望着韩山道:“对了!昨日你们没来之前,有人曾帮了我两下。如果没有他帮忙的话,我肯定撑不了那么久的。这个人是谁?会不会是我师父?”

    韩山微微一笑,将朱攀登和杜爱国在监视胡彪和潘济光时发现叶如诗闯入虎彪势力总堂,朱攀登回去报讯,杜爱国仍留守于那里以防不测,直到后来他们七人一同赶去在虎彪势力总堂门外和杜爱国会合的经过讲了一遍。

    叶如诗睁大秀目,道:“那个暗中助我的人也是你兄弟?”

    韩山点了点头,道:“以后千万不要那么冲动了,你知不知道昨天有多危险?”

    叶如诗一吐舌头,笑道:“有你的兄弟在,再大的危险也不怕。”

    韩山道:“如果没有他们呢?”

    叶如诗道:“我姑父和我二表哥后来不也和叶叔叔一起来了么?”

    韩山道:“你不觉得他们去得太迟了吗?”

    叶如诗有些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这么絮叼?”

    韩山停了一下,缓缓地道:“本来我不是这样的,可是自从我心中有了你后,不知不觉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叶如诗听了一呆,忽地悟出了什么:韩山这不是一步一步在向自己表白心迹么?她向韩山望去,却见韩山正直直地看着她,不由芳心大乱,羞涩之中什么也不顾先转了身过去。

    韩山盯着叶如诗的背影,素来镇定的他此刻却不禁有些心跳加速,努力抛开一切所想等着看叶如诗会是何反应,如何作答。

    好半晌后,叶如诗方轻轻地道:“那人家以后小心点儿就是了。”

    这句话所包含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韩山只觉一股喜悦之情蓦地充满了整个心田。这种喜悦之情不是那种像火山爆发般猛烈袭来的感觉,而是一种煦风细雨席卷大地般的温润,直似要把他的心都完全融化掉!

    叶如诗自了解所说这句话表达的是怎样的一种意思。未说之前,她心中除了慌乱外隐隐还有一种欢喜在她心中流溢。在她思虑过说出之后,那种慌乱慢慢消失无踪,便只剩下一腔的欢喜,一腔的甜蜜!

    一时间,两人如此背面相对,俱陶醉在这种两情相悦给他们所带来的幸福里。

    良久之后,叶如诗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美妙的氛围,回头瞟了韩山一眼,问道:“你在想什么?”说着,又走过石桌边坐下。

    韩山道:“我在想,以后我一定要小心些才行。”

    叶如诗一怔,道:“为什么?”

    韩山走过去,在叶如诗对面坐下,望定叶如诗道:“我听说你和你姐姐是双胞胎,那么你们长得一定十分相像。万一我哪次来找你时却误把你姐姐当成了你,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姐姐一定以为我是在轻薄于她,于是喝人过来将我乱棒赶出叶府。若我跑得快挨几棍倒也没什么,要是我跑得慢了一步,竟被你府上家丁群殴一顿生生给打死了,我岂非冤枉得很?”

    叶如诗捂着嘴笑道:“就算你功夫不如你的兄弟,也不至于这么脓包吗?”

    韩山道:“这只是一场误会,我还好真的还手么?”

    叶如诗知道韩山是在开玩笑,嘻嘻一笑,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再过几个月我姐姐就要嫁给我二表哥了,连日子都订好了,就是九月二十五。”

    韩山想起宣诚,道:“就是昨天和你姑父一起去的那少年?”

    叶如诗点了点头,笑道:“我二表哥很喜欢我姐姐的,不过我姑父管他管得严,怕他和我大表哥一样学坏,所以他平时很少有机会出门,自然也就很难和我姐姐见上一面了。”

    韩山道:“你大表哥怎样坏了?”

    一提到这一点,叶如诗就不禁来气,道:“我姑父家谁都好,可就我这个大表哥家在太让人生气了。这家伙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而且无论劝打骂教他都改不了。长此下去,我姑父那点儿家产,迟早会被他败光的。”

    韩山道:“我听说,你大表哥不是你姑妈亲生的?”

    叶如诗道:“是呀,不过我姑妈待他就跟亲生儿子一样,他也对我姑妈挺敬重的,就是改不了这些恶习。我姑妈倒也没什么,我姑父却快要给气死了。说一件事你就知道我大表哥是如何顽固不化了。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姑父要去广东收一笔帐,大表哥忽自告奋勇说他愿去办这件事。我姑父怕他又胡乱花钱决不肯让他去,大表哥就又去找姑妈。我姑妈心软,以为大表哥他改了性子想要学好,就去劝姑父,姑父不想违背姑妈的意思就同意了。哪料想这来回最多用一个多月的事情大表哥他去了两个月还没回来。姑父深知大表哥的为人,料他又拿着收账的钱花天酒地去了,便交代了一下家里人,亲自出门去找大表哥。前后又辗转了一个多月,姑父终于在大半个月前将大表哥找了回来。你猜我大表哥去了哪里?”

    韩山道:“去了哪里?”

    叶如诗愤愤不平地道:“大表哥到广东收完账后,就怕姑父去找他,还不敢就在当地玩乐,竟带着钱一个人跑到了云南!他在昆明一家妓院中包了一个房间,也不管家里面怎样,每日只顾自己逍遥快活。姑父找到他时,他收账得来的八千两银子,已花得只剩下一千两都不到了!”

    韩山暗中笑着想:“那也没什么,你们家刚才一出手,三万两银子差点儿就飞到我们口袋里了。”

    叶如诗道:“姑父家本来也有些积蓄,可是这些年经我大表哥这么挥霍,只怕现在已没有多少了。他们又没有别的收入,只在城外有些田产,全凭种粮来维持一家大小开销。本来还开了两个铺子,可因为经营不善都关闭了。我听姑妈说,这两年因为大表哥挥金如土,甚至不到收成季节,家里就已拿不出多余的闲钱了。虽然生计还不是问题,但姑父家原本富庶殷实,现在却只剩下了一副空架子。这种状况明明有很多人都知道,姑父却还以为他没说过别人就不了解。每每姑妈问起时,姑父总要说不要紧,家里还有钱,从来都不提真正的境况,连一个字也不说。”

    韩山道:“那你大表哥这样胡乱花钱,你姑父还让他拿家里的钱吗?”

    叶如诗哼道:“头两年明着要,不给就偷着拿。后来姑父管钱管得紧,大表哥拿不到,就开始在外面赊。一赊就是一年,到了年关那些被赊过的就去家里要。这个五百两,那个一千两,一算就是一两万两银子。已经欠下了,总不能不给吧?姑父就对那些人说以后不要再赊给大表哥,那些人口头上答应的挺好,可暗地里还是接着赊。这样子一过就是三四年,把姑父给弄急了,就对那些人说如果再赊,谁赊的找谁要去,别再来家里要,要也不给!这样才没有人再赊给大表哥。大表哥见姑父这样对他,就和姑父大吵了两次,还是继续胡作非为,甚至为了钱,都要去偷去抢了。姑父见大表哥这样不知悔改,也就对他有些心灰意懒了,和他约定只要不在外面做太过出格的事,每月就给他一部分钱让他随便花,生怕他真的弄出事来难以收场,那可就不好办了。”

    韩山摇了摇头,道:“出了这样的败家子,可真够宣员外受的。”

    叶如诗道:“幸好我姐姐要嫁的人是我二表哥,若是我大表哥,他只要敢有一点儿对不住我姐姐的地方,我非一剑杀了他不可!”

    韩山微笑道:“刚刚说过让你不要太冲动,你瞧你又来了。”

    叶如诗一笑,道:“不说这些让人不痛快的事了。”她望了望四周,忽地一动,有些兴奋地道:“明日你有事没有?”

    韩山道:“干什么?”

    叶如诗道:“如若无事,咱们一起到保障湖上赏景游玩如何?”

    韩山一笑,道:“佳人有约,韩山岂有不从之理?”

    叶如诗脸一红,嗔道:“若你再这样油腔滑调,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韩山又是一笑,道:“那好。明日韩山决不敢负约不至!这样总可以了吧?”

    叶如诗想了想,道:“保障湖边上有一家百和茶馆,里面的碧螺春味道不错,另有几样糕点也挺精致的,明日早上我们就在那里见面,好不好?”

    韩山点头道:“好。”

    叶如诗看了韩山半晌,忽道:“你知不知道百和茶馆在哪里?”

    韩山笑道:“我这张嘴并非只懂得逗你开心,哄你高兴,问路打探什么的也稍微会上一点儿。”

    叶如诗道:“那好,明天我们就在百和茶馆中见。”

    说到此处,韩山见自己来此已有了一段时间,便向叶如诗告辞。叶如诗陪韩山一同走到了此园入口之处,相互道别后方依依不舍地目睹韩山去了。

    回到初时与叶律为见面那间厅中,韩山见到叶律为正在屋中坐着,只是没看到李树生、岳海涛、王焕旺、朱攀登、杜爱国五人。

    叶律为看到韩山进来,起身迎上笑道:“和二小姐聊得可好?”

    韩山微微一笑,道:“随便谈了一下。舍弟呢?”

    叶律为道:“律为已派车先送李少侠他们回去了。”

    韩山道:“那么韩山亦先告辞,待来日有暇咱们再行相聚。”

    “也罢。”叶律为也不挽留,笑着道,“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韩山自明白叶律为暗指他和叶如诗之间的事,笑了笑没有言语,和叶律为出厅到了来叶府时下车之处,叶律为又召来一辆马车,将韩山送回了飞鹤镖局。

    回到房中后,李树生、岳海涛、王焕旺、朱攀登、杜爱国已然在此等候多时了。韩山自知他们要说什么,朝五人一笑,到一椅上坐下。

    “从你那暧昧的笑容中,”岳海涛首先向韩山发难道,“我一眼便识破了你的奸谋,所以你还是不要耍花招,乖乖地把今天你和叶二小姐的所作所为老实说个清楚吧!”

    韩山笑容不止,将他和叶如诗所谈的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听完后王焕旺迫不及待地怪叫道:“不对不对,你们如此而为岂非是未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已私定终身?你这样做也没什么,但你引诱人家叶二小姐也做出这种有违常理之事却就实在是大大地不对了。”

    韩山微笑道:“在叶二小姐向我说出她要人传信于我并未告诉叶律为以及叶夫人时,我就突然明白了过来:叶夫人在席上实际上是在观察咱们到底是怎样的人。”

    李树生道:“为什么要观察咱们是什么样的人?”

    韩山道:“叶二小姐要她的丫环小红传信,定然是小红露出马脚以致那封信落入了叶律为手中。毫无疑问,叶律为看到这封信肯定会将之交经叶夫人。由这封信,他们也能猜出一些我和叶二小姐之间的关系。如果叶夫人不愿让叶二小姐和我继续交往下去,那么我永不会再见到那封信了。就算叶夫人有意让我和叶二小姐继续交往,她也不会轻易做出这种决定,而要在鉴定过咱们的人品之后认为我和叶二小姐继续交往决不会给叶二小姐带来坏处才会如此。叶律为是个很圆滑的人,他在得到那封信后并未说别的,只是让小红回去告诉叶二小姐信已交到我的手中,这一着其实也很巧妙。若叶夫人不愿接纳我,我见不到信便不会赴约,叶二小姐自会以为是我失约不至而迁怒于我,以后再加上家庭的约束,我和她想再见一面,诚然难上加难。反之的话叶律为付信于我,我见到叶二小姐后这中间的转折猜得出猜不出就都无关紧要了。”

    李树生道:“那叶夫人到底有没有观察出咱们的人品是好是坏?”

    杜爱国笑道:“你这老晕鸡,人家终身都已私自订下了,你还问这废话。看样子以后有机会非对你讲一个故事不可,名字就叫天底下最笨的人。”

    李树生仍不太懂,睁大眼望着众人。

    岳海涛便又向李树生解释道:“咱们的人品如何你自明白,就拿我岳海涛来说,玉树临风、潇洒俊朗是我的英姿外表,忠正刚直、善良诚恳是我的内在之好。技艺无双、业惊天下人人皆知,行侠仗义、卫道除魔个个都晓。诚然世间豪杰千年传,正是人中龙凤江湖少!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我在一起,二加一想变坏都难!所以咱们的人品就是不用观察,仅面对面一坐便可感受一二,差不多完全明了了。叶夫人定睛一看,果然是翩翩如玉美少年,打着灯笼也难找!”

    韩山微微一笑,道:“叶夫人这一关虽过了,不过叶二小姐那里,好像又有了一点儿麻烦。”

    朱攀登皱眉道:“你们都已经亲密到这个程度了,还有什么麻烦可言?”

    韩山回忆着叶如诗说过的话,道:“她好像很在意我和她功夫一样地高这一点,如果对此处理不当的话,我怕她会一时承受不了,导致事情发生变化。”

    朱攀登道:“你既料到了此隐藏的危机,提前想好对策不就是了?”

    韩山点了点头,道:“我会考虑的。”说到这里,他忽地一笑,又道:“告诉你们一件事,明日叶二小姐约我去游保障湖。”

    岳海涛等人眼睛皆一亮,杜爱国道:“你们现在可算半个两口子了,两个人一起去游玩游玩,讲几个爱情故事,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朱攀登笑道:“放心只管玩吧,老晕鸡就交给我了。”

    韩山微笑道:“到底是兄弟,深知我所想,我正是怕你们都去调查打探,剩下老晕鸡没地方放。现在有你这句话,我就真的放心了。”

    王焕旺道:“岂止老晕鸡,我看干脆连七巧莲花灯劫案你也别管了。一切都交由我们来做,而你只管和你和叶二小姐谈情说爱就是。”

    韩山笑容可掬,道:“为什么说我们是好兄弟?现在我正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说到这里,众人不禁同时会心而笑。

    笑毕,岳海涛看韩山仍心有所想的样子,道:“还在想你的叶二小姐么?看来你对她确实已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了。而我对你,则是一语中的,正说到你的内心深处了,对不对?”

    “焕旺,借你半句话用用。”韩山向岳海涛道,“不对!”

    岳海涛道:“有何不对?”

    韩山道:“我在想席间叶夫人听到咱们的调查后所表现出来的样子。”

    王焕旺道:“她表现出了什么样子?”

    韩山道:“她当时的表现给我一种感觉,对此劫案,她似乎知道一些什么东西。”

    “把你刚才借走的话还给我。”王焕旺道,“不对不对,你也这样问过,可是人家已经否认了。”

    韩山道:“否认不代表没有。而是她还没有把握肯定,或者说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所知道的东西是千真万确的。”

    岳海涛道:“这就是说,她也是在猜测?”

    “这次对了。”韩山停顿了一下,道,“对于此次劫宝一事,叶夫人若有她自己的想法,那她就不会坐而不动,肯定也在做一些事情以证实自己的想法。总之来说,我越来越感觉这不仅仅是一桩劫案这么简单了。”

    岳海涛、王焕旺、朱攀登、杜爱国不由也回想起有关此事的点点滴滴来。只有李树生,睁大眼望着韩山,只见韩山双目炯炯有神,一脸淡然却暗含了一种坚定的神色,嘴角正挂着一抹只有他才有,充满了一种恒定的魅力的微笑。

    是夜,韩山一个人躺在床上,又一次静静地思索起有关七巧莲花灯这桩劫案来。

    这次他没有去考虑别的,只是反复回忆着牛代棠所讲的宝物被劫的那个过程。

    其它的都是他们调查后所得。要想破此劫案,他们所做的一切打探之根源却正是由宝物被劫这件事开始,所以那个时候的一切细节都是至关重要的,相对于那些情况做出的推断同样不能有任何差错。因为在源头若已错了,每步调查肯定相应也是错的。

    就如韩山自己所说,他一开始就由陈宜先之死极像杀人灭口这一点认为陈宜先泄露了有关秘密,故将他当成了破案的契机而未在其它事上多做考虑。后来种种情况证明陈宜先泄密这一线索是错的,这不可能不给韩山带来一定打击。昨日晚上,韩山又考虑如何另寻突破口来破此劫案时,便不敢再掉以轻心,全面地考虑了一遍根据他们打探到的情况所显示出的一切可疑的地方,在今日相应做出了让李永军、王会志、岳海涛、王焕旺、朱攀登、杜爱国门人分头行事的部署。

    现在又是一日中最安静的时候,韩山便再次从头开始想起,看是否可以找出新的线索,新的可疑之处,新的破案契机来。

    只可惜单凭思索一番便想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殊为不易。韩山想了良久仍是一无所获后,干脆摒弃了脑中想法,什么也不想躺了一会儿,然后又换了一个角度,沉心静气地开始列举起由这桩劫案所表现出的所有细节会牵引出的一切可能来。

    当然,就算是一切,却也不包括那些无边无沿的可能。比如,那劫案之假僧是易过容的这一点已毋庸置疑,那么此人的真正身份有可能是男人,有可能是女人,有可能是五十六七,有可能是二十,这些都是没有丝毫用处的。同样也不包括那些可以推翻的可能,比方说陈宜先泄密一事,既已可以确定是错的,再列举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韩山所列的,是那些范围并非很广,既可着手一查,又有几分把握在调查之后能够起些作用的可能。

    有了上述两点作为前提,韩山所能列出的可能本身也就不太多了。他仔细想着这劫宝之案中的一切细节,一一地列着其中会牵引出的,哪怕再小的可能来。当他一直想到今天早上让李永军和王会志去金陵查浣心师太的来历,岳海涛查叶律为,王焕旺查叶浩武是如何知道飞鹤镖局失镖的,朱攀登和杜爱国查飞鹤镖局所有镖师可有什么可疑之处时,忽想到了一件事,紧跟着又联想到了好几件事。

    这些事都是别人无意中所说的一些本无任何疑点的平常琐事,但这些事却出在同一个人身上,而且还有着一定的巧合之处,那就是这些事哪怕扯得再远,却似乎都能和七巧莲花灯被劫一案拉上一点儿关系。

    可是想了想之后,韩山终觉这些事都扯得太远了而认为自己的想法太过荒唐。他思索了良久,终于不再想下去,决定查一查再说。

    到第二日早上众人都吃过饭后,韩山也未说什么,在李树生、岳海涛、王焕旺、朱攀登、杜爱国各有各意的笑容中目送出门,一路向保障湖行来。

    扬州风景秀美幽雅,天下皆知,这其中又以保障湖最为有名。仿若一条蜿蜒而卧的河流,保障湖静静地铺展于扬州城西北,和两岸和林木花草相辅相成,再饰以十多处精致优美、造形各异的亭台轩榭、堂廊屋庑,形成了一道无边清雅秀丽的美妙之景。

    韩山到湖边后即向人打听先找到了百和茶馆。这间茶馆一共两层,此刻天色虽早,茶馆中却已有不少客人。韩山在一楼未见到叶如诗的身影,便由堂中楼梯上了二楼。一出楼梯口他一眼便看到了正坐在窗边一张桌旁的叶如诗。

    叶如诗亦看到了韩山,站起和韩山相视一笑,待韩山过来后方和之相对一同坐下。

    韩山微笑道:“二小姐当真是勤奋不怠。咱们比剑时每一次都是你先到的蒲云庵,现在同游保障湖,又是你先至此处等我,实令韩山惭愧无地。”

    叶如诗先是一笑,又露出一副不屑之色,道:“别以为你和我比剑不分上下就代表你很有能耐了,本小姐的长处还多着呢。”

    韩山道:“日后我自当就自己的不足之处向二小姐多多学习才行。”

    听了这两句恭维话,叶如诗本就十分舒畅的心情更增欢喜,问道:“你吃饭了没有?”

    韩山道:“吃过了,二小姐呢?”

    叶如诗道:“我也吃过了。那咱们这就去游湖如何,船我已雇好了。”

    韩山赞同道:“好。”当下二人结帐出了店来。

    在来时韩山已注意到湖边停了无数大小船只、各色画舫。在叶如诗的带领下,二人沿湖上行不远,到了一条十分精致的小画舫前。

    撑船的是一名将近四旬的中年妇人,见到叶如诗立刻放好踏板,下船向叶如诗躬身道:“二小姐来了?”

    叶如诗道:“来了。”招呼韩山一同上船进了舱中。

    船舱有一人多高,正中摆了一张半人高的梨木八仙桌,桌上摆了几样时令水果和几碟点心,还有两壶酒。叶如诗进舱后即将两边的窗户全都打开。那窗户都不算小,就算坐在舱间,窗外景色也差不多可尽收眼底。

    这时,撑船的船娘在外面道:“二小姐,可以走了么?”

    叶如诗应道:“可以了。”

    船娘道:“是!”即撑篙离了湖岸,到湖心后顺湖向前划去。

    在桌边坐下后,韩山向叶如诗道:“看样子二小姐必是此处常客,连这做生意的船娘都对你如此熟悉。”

    叶如诗道:“我每次来游湖,雇的都是这条船,这划船的刘婶对我自然十分熟悉了。”一边说,一边取过酒壶斟了两杯酒,将一杯送至韩山面前。

    韩山望着叶如诗微微一笑,道:“饮美酒而赏乐,陪佳人以同行,如此有情趣之游,韩山今生今世实实是第一次经历。”

    叶如诗笑道:“贫嘴!”端起酒又道:“这是新酿不久的杏花村汾酒,酒劲不大,清香宜口,喝它就是不用下酒菜也可。”和韩山对饮了一杯。

    待叶如诗又斟上酒后,韩山端起杯道:“不论怎样,能得二小姐这般垂爱,韩山此生别无他求,已觉足矣!请容我敬二小姐一杯。”

    叶如诗脸上一红,又展颜一笑,两人又饮了一杯。

    说了几句话后,叶如诗便和韩山来到窗前,向窗外望去。

    但见湖水波澜微泛,映着郁郁木叶,在这艳阳天里当真是清幽无限。船行极缓,这无边景色如水般缓缓流过,当真让人只觉如临画中,美不胜收!

    两人一同赏景游湖,叶如诗还不断向韩山讲述着沿途景致。因她从小在扬州长大,又常来此处游玩,对这保障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现下讲起来可说滔滔不绝,或述其典故,或叙其特色,再间或饮酒以助乐,叶如诗和韩山饶有兴趣地乘船沿湖而行,不知不觉已到了午时。

    就在此时,船娘却似得到吩咐般将船停靠在了岸边。叶如诗向韩山道:“前面就是二十四桥。要游二十四桥,选一个有月的夜晚来游自是再合适不过了。现在天这么好,晚上月色定然不错,我们先去吃饭,下午到这里的戏园去听戏也好,听书也好,到晚上再来。”

    韩山自无不从,和叶如诗上岸到近处的一家酒馆用了午膳。而后叶如诗便按她所言,带韩山到就处于岸边不远的一家戏园中消磨了一个下午。又吃了晚饭,待夜幕降临,月上树梢时,两人又回到了下船之处。

    般仍停在那里未动。此刻船中已点上了数枝粗烛,照得整个船舱亮堂堂的。叶如诗和韩山上船后,船娘撑船离岸又行了不远,便有一阵隐隐的丝竹鼓乐之声传来。叶如诗有些兴奋地道:“太好了,看样子今晚有歌姬吹舞。”越向前行,乐声愈盛,须臾便来到了保障湖上最为有名的二十四桥之下。

    叶如诗向韩山一笑,道:“知道为什么要在晚上来游这二十四桥吗?”

    韩山微微一笑,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月明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我虽不是什么文人骚客,不过杜牧这首诗还是听过的。要赏二十四桥,自然是在有月的晚上来才对最好地体会出杜牧诗中的意境。”

    叶如诗看着韩山笑道:“原来你也并非一无所知。”走近窗边,又望向天上明月,道:“昨天是十五,每月的十五月圆之夜来这里游玩的人总是很多。不过今天来也无妨,十六的月亮不也照样很圆么?”

    韩山也缓缓行至窗前,手扶窗台向外望去。月色虽有些朦胧,但只这三四丈的距离,二十四桥依然可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座单拱石桥,周围遍植馥郁丹桂,如玉带飘逸,霓虹卧波。桥头石台之上,有十余名女子淡装素裹,有的吹箫,有的弄笛,有的手抚琵琶。岸边有无数游人聚拢,或围以石桌喝酒谈论,或三两为群观赏歌乐。月水相映之下,但见清波涵影,翠树笼纱,一股优美绚丽之气缓缓地在韩山心头弥漫开来。

    叶如诗忽又吟道:“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韩山看向叶如诗道:“这首词倒未听过。没想到二小姐也是饱读诗书啊。”

    叶如诗“扑哧”笑了一声,道:“这是南宋词人姜夔的《扬州慢》里面的一段。本来我也不知道,我姐姐见我这么喜欢游览保障湖,就把这首词教给了我。二十四桥又称念四桥,因这首词之故,也称为红药桥。”

    说话间,又有几只画舫向这里划来。到近前处后一一停下。船上的人或静静而望,或言语相论,皆如韩山和叶如诗般欣赏着这月下的二十四桥之景及歌姬吹弹之乐。后来又来了一只大船,船上灯火通明,不断有女子笑声发出。听其笑音轻佻浮荡,韩山知道必是风尘女子所发。船越来越近,那笑声也越来越多,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浪言戏语,竟不是一人在言笑,而是一群女子在嬉笑作耍,而且还有一男子之音混于其内,仿似一男数女正在嬉戏调笑般。

    叶如诗听到之后忽地眉头一紧,瞪眼向那船上望去。韩山不知叶如诗听到了什么不对之处,亦跟着向那船望去。

    船行至二十四桥五六丈远处停下,正好在韩山和叶如诗右后处,两船相隔只有丈余距离。听那船上男子道:“好了好了,二十四桥到了,美人们,咱们一起上甲板上听箫赏月去。”随着话音,隔窗观其船舱中人影晃动间,有七八名艳丽女子拥着一人出舱走向船头。

    看到这人后叶如诗心中一阵厌恶,脱口道:“果然是大表哥!”

    韩山这才明白,叶如诗之所以变了脸色,原来是从声音中听出那船上的男子竟是其姑父神腿扳山宣习瑞的长子宣翔。

    只见那宣翔有二十七八年纪,身材稍胖,左拥右抱环着两名女子,一脸色色的笑容,在舱中口里虽叫着出来听箫赏月,但却毫不避讳周围船多人众,抱着那两名女子左亲一口右亲一口,又和其他女子挑言相戏纠缠不住,哪有一分听箫赏月之态?

    叶如诗观此再也按捺不住,转身快步出了舱外。韩山知其要做什么,也不加以阻拦,紧随在其身侧。

    只听叶如诗大喝一声“大表哥”,纵足一跃,跨过这一丈多的水面落在宣翔船上。韩山亦飞身跃过,在叶如诗身边站定。

    听到那一声叫宣翔和那群女子皆是一怔,到叶韩二人跃上他们船上后宣翔方明白过来是谁在叫。他分开那群女子走向前几步,望着叶如诗笑道:“原来是如诗表妹啊。”

    韩山见这宣翔眼中不无之意,心下不由已对此人起了反感。

    叶如诗瞪着宣翔道:“你去广东收帐却跑到云南去花天酒地,这才回来几天,就又在此鬼混?”

    宣翔嘿嘿一笑,道:“二表妹,你说话这么难听干什么?我只不过出来玩玩而已,人生在世,讲究的不就是享受么?”

    叶如诗气道:“你……”

    宣翔打断了叶如诗的话又道:“我知二表妹非但剑法超群,而且论酒量也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男儿。现下本想邀二表妹同饮几杯的,不过看二表妹今天只怕没有这个兴致,那只好待改日再有机会了。”说到此处,他打量着韩山道:“看这位小兄弟腰悬长剑,想来一定是那日在虎彪势力总堂救过我二表妹的江湖新秀浪荡八帅中的韩山韩少侠了?”

    韩山微微一笑,道:“不敢,正是在下。”

    宣翔又望了叶韩二人几眼,向叶如诗道:“二表妹,你一个姑娘家和这韩少侠走得如此之近,别人是会说闲话的。所以我奉劝表妹在教训我之前,还是先管管自己吧。”

    叶如诗气得俏脸通红,“嗖”地拔出剑来,指向宣翔道:“今日要喝酒确是没心情,不过让我替姑父治治你还是可以的!”扬剑便向宣翔刺去。

    宣翔未料到叶如诗说来就来,急忙闪身避开。因避得匆忙,差点儿将身边的一名女子撞倒。叶如诗一剑落空,跟着又是一剑横扫切向宣翔肩头。

    眼望叶如诗脸寒如霜,手中长剑精光闪闪,那些陪着宣翔的烟花女子皆惊呼出口,举手护着头脸尖叫着由两侧绕开叶宣二人奔进船舱中躲了起来。

    岸边船上的游人都未料到这边竟有人动起刀枪来,就连那些歌妓也都忘了舞弄箫笛,一时间除了叶宣二人,尤其是叶如诗的叱喝之声,及摆动时所带来的飘飘风声,场中竟再也没了别的响动。

    叶如诗铁定了心要好好收拾一下宣翔,送剑攻刺间毫不留情,一剑剑又快又密地朝宣翔急刺而过。

    宣翔被这一轮抢攻逼得毫无还手之机,只顾东闪西避躲个不停。

    韩山看得出宣翔功底比叶如诗似还要深厚,虽躲得仓猝,但在这小小的甲板之上,却竟使叶如诗如此急密的攻击无一奏效,甚至并无很大的险情出现。而且观这势样,叶如诗虽占得先机,但即使再攻下去,恐亦无法在一时半会儿的工夫中制住宣翔。

    宣翔又躲了两剑,忽暴退至舱口喝道:“二表妹,住手!”

    叶如诗听了身形一缓,接着扑过又刺一剑,道:“不让你吃些苦头,休想我住手!”

    宣翔闪身绕至叶如诗身后,道:“表妹你再不停下,为兄就真的难做了。”

    叶如诗向后回刺一剑,顺剑势转过身来,望着宣翔送剑中宫刺过,对其所言丝毫不加理会。

    韩山看宣翔脸色渐变,目光中隐隐透出一股狠辣之色。又躲了叶如诗数剑后右手忽地一提,似欲还手般却不知怎地还是将手又放了下去,同时闪身又避开如诗两剑。

    叶如诗紧盯着宣翔,手上毫不放松,剑如灵蛇般一剑接一剑只顾攻将过去。

    宣翔忽又道:“为兄就算有不是之处,表妹你又何苦如此?”

    叶如诗理都不理,送手又刺两剑。

    韩山这时突然两步迈过,冲入叶如诗和宣翔之间,而叶如诗正好一剑刺向宣翔右肩处。宣翔本可将之轻易避过,韩山却像是担心这一剑随时可要了宣翔之命般,伸手捏向宣翔左臂,道:“宣兄小心看剑。”

    宣翔和叶如诗皆一呆,不明白韩山是何用意。叶如诗分神间,剑上速度不觉慢了两分。宣翔却在一呆之后急退一步,既避开了叶如诗那一剑,也使韩山捏他手臂捏了个空。

    韩山逼近一步另一只手紧随而上,快若闪电般一把将宣翔手臂抓在手中。一触其臂韩山便觉宣翔内力一鼓,臂上一股大力差点儿将他的手掌弹开。韩山未动声色,运力压住手掌未松一分,拖着宣翔向旁移开三四步远。

    叶如诗已被韩山搞迷糊了,那一剑落空后便只是直直地望着韩山和宣翔未再动一下。

    韩山向宣翔微微一笑,松开宣翔之臂道:“请宣兄不要误会,在下只是在劝架,决无一分助二小姐擒你之意。”

    宣翔对韩山之言半信半疑,扶着被韩山捏痛的手臂怔怔地立于当地。

    韩山后退一步,向宣翔道:“不过宣兄请恕韩山直言,今日二小姐出手或许有些鲁莽,但宣兄并非全无不是之处。这样打一架总非良策,而且还有伤你二位的兄妹之情。现下各自罢手也就算了。还望宣兄对二小姐的唐突不计于心,同时也好好反省一下,看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宣翔对韩山这一番劝慰之言并未听进去多少,只是淡淡地道:“谢教了。”

    韩山忽又一笑,望着宣翔道:“宣兄此番去昆明享乐,不知所去的是哪一家风月之地?”

    宣翔脸色一沉,道:“韩兄此言何意?”

    韩山笑道:“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问一下宣兄,既去了昆明,是否知道那里一家很有名的妓院叫凤满楼?”

    宣翔冷冷地望着韩山,道:“是有这家妓院,怎么了?”

    韩山道:“既是知道,那宣兄一定去过了。那么凤满楼最著名的那只凤,名字叫做展翅艳凤的宣兄一定是尝过了?”

    宣翔忽冷然一笑,道:“韩兄是否搞错了?凤满楼第一当红名妓好像叫做凤香香,号称雪舞玉凤。至于什么展翅艳凤的,在下还未听说过。”

    韩山微笑道:“凤满楼第一当红名妓确是雪舞玉凤凤香香,不过展翅艳凤却是凤满楼的第一招牌菜,每一个去凤满楼之人都要品尝一番的。难道宣兄连这都不知道么?”

    宣翔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看着韩山说不出话来了。

    韩山笑了笑,凑近一些轻声道:“看样子宣兄太专注于别的方面的耍乐了,竟忘了一饱这一口福,在我看来,实在是有些遗憾啊。”

    宣翔讪讪地道:“实不相瞒韩兄,在下在昆明并未去过凤满楼,至于雪舞玉凤凤香香只是听别人说的,对于展翅玉凤这道菜,实实是不太清楚。”

    韩山眉毛一挑,依旧轻声地道:“原来宣兄不仅仅未尝过展翅艳凤,连雪舞玉凤也未尝过,那可就不只是有些遗憾了,而是实在太遗憾了!”

    宣翔望着韩山不好意思地一笑,然后迅速将目光移向别处。

    韩山道:“那好吧,在下这就告辞,希望宣兄对在下刚才所言好好考虑一下。”回身走到叶如诗身边,道:“我们回去吧。”

    叶如诗又瞪了宣翔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和韩山走到船舷边处。他们所乘那船这时已靠了过来,般娘将踏板搭在两条船的入口处,两人先后回到自己所乘船上。

    叶如诗向船娘喊了一声“开船,回去”,然后气冲冲地进了舱中。韩山也进了舱中后,般正掉过头来,很快便摆正船身向来处划去。

    由窗户望着宣翔的船越来越远,叶如诗忽向韩山道:“刚才你在做什么?”

    韩山自明白叶如诗所指,微笑道:“我自是在劝架了。”

    叶如诗道:“你劝架为什么劝得那么奇怪?”

    韩山道:“怎么了?”

    叶如诗道:“你难道不能喊我住手吗?为何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冲上去将大表哥拖过一边?”

    韩山微一耸肩,笑道:“我喊你住手,你就住手吗?”

    叶如诗回想到刚才,料知自己确不住手,不过口中却不肯认输,道:“你没试过,又怎知我不会住手?”

    韩山道:“喊也好不喊也好,只要能使你们停下来便可。你大表哥虽有些过分,你冲上便执剑去刺人家,却也不太合适。”

    叶如诗气仍不消,道:“你要我如何做?软语恳求或温言相劝让他别再这样吗?”

    韩山道:“不管是劝说还是教训,你最终的目的是希望你大表哥能改了那些恶习好好地做人。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们若真的要让他改正,也要想一个妥善的法子才行。这样贸然冲上去和他打一架是妥善的法子吗?”

    叶如诗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韩山又道:“一切自有天定,你也不必太过为此挂怀。多去想一些开心的事情,心情肯定就不一样了。比方说,像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叶如诗“呸”地啐了一口,红着脸道:“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么?”反驳这一句后,她对韩山的玩笑仍感害羞,忍不住擂粉拳又捶了韩山两下。

    又说笑了两句,叶如诗很快将刚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上了岸后,韩山看天色已晚,提出送叶如诗回去,叶如诗正欲和韩山多呆一会儿,两人便一起又来到叶府门前,道了声别,韩山目送叶如诗进府后,方回了飞鹤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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