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云青莲实在受不了这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气氛,随意扯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落荒而逃,云白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云青莲早已踏出小院,消失不见,重重叹了口气,依靠在亭柱上若有所思。

    半日之后,云白谷走出小院,拾阶而上,等他跑到山顶的时候气喘吁吁,后背浸湿了一大片,这紫恒天的山可不是那么好爬的,至少云白谷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早知道就把院子放山顶了,这要是天天爬上爬下的,那还不如在镇子里待的舒坦的。”云白谷长出一口气,回头看去,只觉得一览众山小。

    “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紫恒天中未居仙人,却也是名动天下之山啊,善也。”云白谷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眺望着远处是山非山,是水非水的奇观啧啧感叹。

    “大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忽然,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响起,云白谷看了身边背着一柄小木剑的云胡灵,陷入了失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各式各样的人,好人,坏人,有的人生在苦难,一辈子翻不了身,有的人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有些人啊,为了碎银几两,别说什么生死伙伴,就连是亲生兄弟都能说出卖就出卖,有些人呢,哪怕是那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换一个不痛不痒的小道消息都能咬着牙拒绝,小弟,你说,外面的世界好吗?”云白谷揉了揉云胡灵的小脑袋,反而问了云胡灵一个问题。

    “娘经常跟我说,大哥是个很懂事的人,大哥也是见识最广的人,我见到大哥第一面的时候就看出来,大哥和其他人不一样,我能看见别人的颜色,娘说那是一个人灵魂的颜色,我见过坏人,他们的灵魂是黑色的,我见过好人,他们的灵魂是白色的,我见过可怜人,他们的灵魂是灰色的,可大哥的灵魂却是透明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颜色,娘说,那是懂事的人才有的颜色,所以,大哥说外面的世界精彩,那就是精彩,至于好不好,我又没亲眼见过,我也不知道。”云胡灵两只手撑着下巴,嘟嘟囔囔的回应着。

    “哈哈哈哈,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啊。”云白谷豪迈一笑,忽然想起了以前常喝的临春酒,临春酒烈,烈不过春意。

    赵晓兰不知何时来到两个儿子身后,听着他们两人的说话,赵晓兰莞尔一笑,接过仆从捧着的两件狐裘给两位爱子披上,云白谷裹了裹狐裘,没有回头,依旧看着远方那个,云胡灵整个人只有小脸露出来,目光停在在云白谷和赵晓兰两人的脸上。

    “刚刚,我姐终于舍得来瞧我一眼了。”云白谷忽然开口,赵晓兰沉默不语,对于儿子,对于女儿,她自认都有亏欠,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什么一碗水端平的做法啊。

    “我姐还是觉得她对我有亏欠,您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谁欠谁的道理,我不理解。”云白谷叹了口气,背影略带凄凉,他从未怨过姐姐,那日是他亲自拉着娘去的青城山,自然没有怨谁怪谁的道理,可云青莲却走不出来。

    “青莲那丫头随你爹,只认死理,你要是见到她骂她两句,甚至打她两下,那她心里或许还会好过一点,可你越是对她热切,笑脸相迎,越是让她心里愧疚,毕竟她是长女。”赵晓兰叹了口气,对于这几个孩子,更多的是无奈,对身世的无奈。

    都说生在帝王家的孩子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那生在错综复杂的江湖势力的孩子更是悲惨的,他们从一落地就要经历江湖给他们上的第一课,身不由己。

    江湖险恶,比之帝王家的勾心斗角更让人明白人心险恶的道理,云白谷明白,赵晓兰明白,甚至就连只有七八岁大的云胡灵也对此有着独到的见解,这就是生在江湖中的孩子。

    “青城山的掌教什么时候到。”云白谷起身,目光看向母亲,他知道母亲的一些打算,所以也做好了准备。

    “估摸着还得十几天吧,毕竟你去青城山这件事不是小事,虽不说有什么人敢去身为道教祖庭的青城山找死,但你身为紫恒天的大公子,这次前去青城山求道习武,自然不能跟早年游历江湖一样掩人耳目悄悄进行。”赵晓兰对于儿子怎么知道自己的打算这件事毫不稀奇。

    “全凭母亲安排便是。”云白谷说完,接过仆从手中的酒坛,一路往东,来到一处山崖前,这里立了一座孤坟,有坟无碑。

    “爹,儿子回来了,儿子的命比你的硬,就不下去跟你喝酒了,这七年的江湖游,感触挺大的,虽然在市井里不过是个泼皮,但儿子命大,硬是没死成,其实啊,有好几次,儿子都以为死定了,你说你是不是在下面当了那管着生死谱的小鬼啊?每次我快死的时候,你就给我填几年,真不愧是亲爹,死了也没忘儿子,不跟我见过的那些无赖一样,为了钱,儿子说卖就卖。”云白谷盘坐在坟前,掀开泥封,往嘴里灌了好几口。

    “你说你也是犟,老老实实的在山头待着,自封个山大王,领着一家老小好好过日子不行吗?非得争什么江湖盟主,是,你本事大,争到手了,但你想过后果没有,自己死在了家门口,留下我娘一个人苦苦撑着你打下的江湖,撑着你用命换来的江湖盟主,你在里面真就躺的安稳吗?”云白谷猛地站起,手里的酒坛被摔落在坟头上炸成碎片。

    云白谷脚步一个踉跄,索性也不再撑着,躺在地上看着阴沉沉的天,只见眼泪,不闻哭声,到底是那酒太烈啊,还是心里被揪的生疼啊。

    不远处,云胡灵拉着赵晓兰的手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人上前说一句话,甚至连刚刚云白谷那可以说的上大不孝的做法都没一人出手阻拦,谁说云白谷心中没有怨气,七年游历,受过多少委屈,他云白谷不怨姐姐的那一瞬间的懦弱,他不怨娘的狠心,他只怨他这短命老爹的犟,他只怨自己还不够懂事,做不到原谅一切。

    “娘,大哥他没事吧?”云胡灵仰着脑袋看着赵晓兰。

    “没事,说出来就没事了,都会过去的。”赵晓兰眼中含泪,不忍再看,拉着云胡灵离开了这里,另一边,云青莲咬着嘴唇,丝丝甜腥气在口中弥漫,好几次想上过去,却始终犹豫,直到云白谷起身,晃了晃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离开后,也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约莫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不同于村落里喜气洋洋的氛围,紫恒天越到年终越显得有些萧瑟,紫恒天分为内门和外门,每到年终,便有弟子告假还乡,所以每到年终,原本还有些喧闹的紫恒天一瞬间仿佛人去楼空了一样,弟子大多回去过个好年,唯有赵晓兰和两个孩子以及几位亲传弟子和扫山人,守山人留在紫恒天。

    “要过年了。”云白谷看着略带萧瑟的紫恒天,这时候的紫恒天才是他的家啊。

    “今年咱们家可算是聚齐了,娘亲自下厨,也不知道这些年没下厨,厨艺有没有退步。”赵晓兰倒不在意紫恒天是否萧瑟,三个孩子都在,这个家便已经齐了,自然不会受到那些外在因素的影响。

    “我去帮忙。”难得跟云白谷在一个画面里的云青莲紧跟着赵晓兰离开,也不知道这当姐姐的什么时候能走出愧疚,重新面对弟弟。

    “大哥带我去山顶看日落。”云胡灵扯了扯云白谷的衣袖,眼中带着希翼。

    “哈哈哈哈,走,为兄带你去。”云白谷哈哈一笑,牵着云胡灵拾阶而上,直达山巅,寻了处看日落的好地方做好,身后仅剩的几个家仆捧着果盒、酒坛、茶具姗姗来迟,告退一声后远远站在一旁,却不敢走远。

    “大哥,再跟我讲讲你在江湖里的事儿呗。”云胡灵拿起一块点心塞到嘴里,含糊不清的开口说道。

    “那今天你想听哪一段?”云白谷给自己倒了杯酒,笑眯眯的反问道。

    “那当然是江湖里最厉害的那几位啦!”云胡灵眼中闪烁着亮光,那里包含着一种向往,是对江湖的向往,对大哥口中那个精彩十足的江湖的向往。

    “这偌大的江湖中可谓是强者如云,不过啊,这有人的地方那就有攀比,不管你有没有跟人比较的意思,只要你的名号被人知道,甭管你是死是活,只要那些人觉得没人能超过你,那你在他们所陈列的榜单中便有一席之地。”云白谷小酌半杯,斟酌一番措辞后侃侃而谈。

    “这由江湖中评出的江湖武评首位的是一位年纪颇大的老头,好像叫什么楚云天,凭一己之力霸占武评首位四十七年,这楚云天号称可以武敌天人的存在,这江湖武评上的人只有江湖武夫,至于青城山这种的道教祖庭还是五台山的佛庙之地都没有一人入选。”

    “为什么啊?青城山里的道长实力可都是强的很呢。”云胡灵好奇的问道。

    “因为不管是青城山还是五台山,他们修行是属于顺天而行,不同于江湖势力的武夫证道的逆天之举,青城山之举大多依赖天运,若是行逆天之举,有损道行,论起杀人手段,道教祖庭也好,佛庙之地也罢试问哪个敢去乱杀一通,谁都不敢,故而就算是被列入武评,但排名也高不哪去,索性不如不入,江湖里就流传了这么一句话,青城五台,白云九华,是江湖而又非江湖,意思便是不管是身为道教祖庭的青城山,白云观,还是身为佛教圣地的五台佛光寺,九华真宝殿,说是江湖,又不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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