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玉抱着一坛女儿红,走进正院。
倚在门口等着的太子妃,看到她怀抱的酒坛时,眼中晶莹闪烁,一闪而逝。
“民间常闻为人父者疼爱女儿,会在女儿出生后,为她埋下女儿红,在出嫁时挖出来。本宫出嫁时,太傅府也曾为本宫带上一坛女儿红,随嫁礼入了东宫。殿下待柳婕妤,着实是用心了。”太子妃抱过酒坛,目光眺望向前院。
哪怕隔着远,只能看见屋檐,却仿佛满目红色。
“蔓玉,前院今日很热闹吧。”太子妃问道。
蔓玉轻轻蹙起眉,何止是热闹啊。
“罢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留在外面吧,本宫想要一个人静静。”太子妃转过身,一人走回屋里。
花瑶烦躁的站在廊下,伸着脑袋想要透过窗户,往屋里看。
孰料太子妃早有预料,将窗户放下,关的紧紧。
花瑶无奈,转步走到院子花架旁,手里拿着水壶,有一搭没一搭的往花圃浇水。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平日里,殿下是最重规矩的人,事事以礼法为先。怎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破格行事。除了没有三媒六聘、黄昏拜堂,那架势哪里是纳侧室,几乎是再娶一个太子妃了。”花瑶发牢骚道。
她不解的看着蔓玉道:“不但如此,连皇上也为柳良娣开了先例,特许从云台殿出嫁。”
“慎言。你愈发口无遮拦了。”蔓玉紧忙捂住花瑶的嘴,水壶里的水洒到她鞋上,也不松开。
花瑶委屈的眨眨眼,小脸憋的通红。
等蔓玉的手松开,她委屈巴巴道:“这里又没有旁人,只你我二人,我悄悄说也不成。太子妃受着委屈,憋着满肚子苦水。如今,你也不让我说话。咱们这院子,改名成黄连院算了。”
蔓玉横了她一眼:“你这张嘴啊,迟早要惹祸!谁都敢编排。”
花瑶心虚的回头,看着屋门还是紧闭。
“蔓玉,那柳良娣你见过,她当真那般好?草芥般的出身,被捧到云层上,比戏台子上的鸟飞枝头还让人不敢相信。”花瑶道。
蔓玉心里也是难受的,可她素来稳重,不比花瑶跳脱。
“好不好的,不重要。她是万姑姑的养女,只这一点,就无人能及。”蔓玉道。
进宫十年,作为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蔓玉知道的事太多了。
皇帝大权在握,心愿所想无有不成,唯独与万姑姑做夫妻,是他唯一不能成的事。
得不到的执念,不能得的不甘,皇帝将太子看作当年的自己,柳娇儿自然成了当年那个为他奔走,不顾性命的万姑姑。
他和万姑姑之间有国法相阻,有异族血统相隔。
可是,太子和柳娇儿之间,没有任何阻拦。
皇宫内苑的婚礼,再大张旗鼓,只热闹在围墙之内。
文武百官偶尔当个睁眼瞎,小事上哄皇帝开心,得个万事太平,是多么皆大欢喜的事儿。
“好了,方才那些话,不准再说了。服侍好太子妃,才是咱们的正经事。我可提前与你说了,往后见到柳良娣,不准不尊敬。”蔓玉道。
花瑶低头看到蔓玉湿了的鞋:“你快去换鞋吧,这里有我盯着,不妨事的。”
蔓玉瞥眼笑道:“我好好儿的新绣鞋,弄成这样,是因为谁啊。”
“我明儿陪你一双,拿最新的料子给你做。”花瑶告饶道。
“那行,这回我便不和你计较了。太子妃在屋里,你细心些守着,听到了动静,尽快进去。”蔓玉叮嘱道。
若说正院还能坐的住,看似平静。
东宫后院其他嫔妃们,泡在醋缸子里似的,酸味冲天。
好在这些年,太子妃威势甚重,纵然心里有主意,见太子妃没有动静,她们一时不敢出头。
不过,来日方长。
她们总能见识,这位在宫里颇有声名,皇上百般看重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儿。
酒过三巡,宾客散去。
柳娇儿捧着扇面,端正坐在屋里,香薰炉里升起的淡淡的香味,与她用惯的应该是同一个制香师所制。
和禾给柳娇儿递上一口能吃下的核桃酥,笑眯眯道:“屋里梳妆台、床、柜子的摆设,和良娣住在拾翠苑时,几乎一模一样呢。难怪尚舍局的大人,当初往拾翠苑走了一趟又一趟。”
柳娇儿脸上娇红,她低笑不语的吃下两块核桃酥,再喝了一盏玫瑰露漱口。
核桃酥的口感,是她惯爱的。
“殿下来了!”
门轻轻推开,外面的风,吹着屋里的蜡烛,烛火暧昧的微微晃动。
喜娘接到太子的眼色,侧身往太子后看去,王申手里端着盛着酒壶、酒杯的托盘。
“请殿下与良娣,饮合卺酒,夫妻白头。”喜娘唱道。
柳娇儿拿着团扇的手,轻轻一颤。
她在殿下的心里,竟然也可以是妻吗?
小巧的酒杯,杯脚缠着红线,浅浅的一层酒,仰头一饮而尽。
微甜的果酒味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柳娇儿醉眼朦胧,团扇拿的有些不稳,露出了半张脸,眼下浮出浅红的醉晕。
太子与她坐在一起,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团扇重新摆正。
喜娘、和禾、王申三人,识趣的端着东西离开。
屋里只剩下两人,太子的手还牢牢握着柳娇儿的手腕。
温热的手心,贴在皮肤上,有些烫的心间灼热。
柳娇儿搭在腿上的左手,手指紧张的搅动着系在腰带上的玉佩绳子。
“孤原想替你择一门好亲事,为人正室,有诰命加身。有孤做你的靠山,你必能一辈子过的快乐自在。”太子缓声道。
柳娇儿手一僵,她不敢动,害怕自己动作的不规矩,让太子恼了。
“师父。”柳娇儿小声喊道。
“父皇下了圣旨,孤才知道父皇早有意将你赐入东宫。此事,是孤对不起你。”太子道。
“不是的。娇儿也愿意的。殿下,是天下最好的人了。”柳娇儿辩驳道。
太子低笑出声,比平日里的温和笑意有所不同。
柳娇儿大胆的抬起头,眼睛越过扇面,直直的和太子的眼对上。
三月桃花纷飞般的眼睛,水灵灵的跃入太子的心里,让他一时失了神。
“圣意不可辜负,师父。”柳娇儿又娇怯怯道。
太子拿下她的扇子,一张绝色芙蓉面,完完全全的露在他面前。
“嗯?”太子意味不明的一声疑问。
柳娇儿眨眨眼,大胆揣测改口道:“殿下!”
“殿下为娇儿选夫君时有的百般要求,还会作效吗?”柳娇儿拉住太子的衣袖。
两人宽大的绣袍,交叠在一起。绣在红色绸缎上的龙凤,随之缠绕。
“作效。”太子袖摆一扇,床幔层层落下。
门外的和禾站了一会儿,忽然拍了下脑袋。
“良娣一整天没吃东西,天快黑了,想必该饿了。王总管,不知梧桐院有没有小厨房?”和禾照顾了柳娇儿近十年,虽然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却跟当了娘似的操心。
王申倒退半步,失意和禾往外边再走走。
他伺候太子多年,经历的事情多了,有些动静可不适合未出嫁的大姑娘听到。
“喜房里备了些酥软好入口的点心,喝的果露也有。今儿大好日子,咱们可不能打扰了殿下和柳良娣。”王申暗示道。
和禾愣了一会儿,旋即想起出门前万姑姑的叮嘱,她俏脸一红。
“那我在门口守着。”和禾道。
王申摇摇头:“恐怕还早着呢。梧桐院的布置,姑娘还不清楚吧。这院子的布置,一直是穆安跟进,不如让他带姑娘转一圈,熟悉熟悉。姑娘放心,这儿有我在。”
和禾思索片刻,答应了下来。
穆安从太子身边拨到梧桐院,和禾是知道的。往后,院子里的掌事大宫女和大太监,就是他们俩儿,提前了解一二也好。
和禾跟着穆安走后,王申站在院子里,笑的一脸开怀。
鸳鸯被里成双宿,从天色昏黄到深夜,屋里的铃铛才被摇醒。
太子没让和禾进屋,只让王申叫人送了几趟水。
“我抱你去沐浴。”
澡盆放在屏风后,若影若无的,柳娇儿缩在被子里,露着头,乌黑头发散乱。
她眼睛湿漉漉的,柔软又迷离。
“殿下不让和禾进来服侍我吗?”柳娇儿的声音软软道。
细听起来,还有些哑。
“今夜暂且不必。孤抱着你去。”太子道。
清晨醒来时,柳娇儿摸着床边的温热,抱着被子偷笑起来。
“一早醒来就笑,什么事这么开心?”太子已经穿戴整齐,他眉目含笑的掀开珠帘,走到床边坐下。
柳娇儿靠在枕头上,也不起身,懒洋洋撒娇道:“殿下都记得呢!昨儿帘子束起来没瞧见,现在才见着了这幅玉石珠帘,真好看!”
“你想要的,孤何时不曾满足过你?不过是些边角料子磨成的珠子,串在屋里摆着好看,又有什么不能满足你的。”太子的坐姿,也有些歪斜,不同于在外的端正。
柳娇儿弯眼一笑:“昨日,是我与殿下隔了近一年才见的一面。我也曾担心殿下淡忘了我,或是不再喜欢我。”
望着太子不赞同的眼神,柳娇儿迅速止住话。
她甜甜一笑,白藕一般的细胳膊,从被子里伸出,张向太子。
“殿下,抱!”柳娇儿娇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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