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被掀开,夕阳最后的余晖随着姚青绶进入营帐,在她身上留下一片金红。

    闻于逢看得有些呆,此时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模样和之后习惯了生死厮杀的他是大不同的。他一向自认为,不管什么时候的自己都是英俊得不得了的。然而,因为姚青绶的举止气质,而在这具少年躯体上展现出的从容与贵气还是让他有些愣怔。

    闻于逢一生只当“温良恭俭让”是句废话、笑话,然而,在此刻,在这副属于他的皮囊上,他确确实实看到了所谓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样的人,像是山巅上的白雪,确实该被敬重。

    闻于逢收回了视线,心想,这辈子再造反,一定得多拉几个读书人入伙!

    “快过来看诊!”太子皱紧了眉头,亲自走到闻于逢旁边关切地询问着什么。

    姚青绶一阵愕然,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这个时候的太子殿下虽然宠爱林隐霜,但是还没有到上辈子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程度。看样子这个少年用着她的身子似乎做了些什么的事,竟然让太子心里的那杆秤往“她”这边偏了。

    “姚小姐到底有没有事!哑巴了吗?”太子见她瞧着闻于逢半天不回答,望闻问切,只剩一个“望”字,愈发着急起来。

    姚青绶忙低头行礼道:“容臣再看看。”

    她将闻于逢的袖子卷了上去,露出一双又青又紫的玉臂。姚青绶两辈子都没受过这种伤,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伤得很重?”太子见她的表情不善,一颗心瞬间乱了,既有心疼“姚青绶”的缘故,但更多还是害怕林隐霜受牵连。

    姚青绶除了按方炼制宫斗秘药之外,对于医术药理一窍不通。但她见眼前少年手臂的凄惨模样,自己心里已然构想出了一个山野少年,无辜地和自己换了身体,陷入了后宅和东宫的尔虞我诈中,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受了这样的伤。

    姚青绶朝太子行了礼,扯了些自己也一知半解的诊断词,就把伤情往严重了说,说得闻于逢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经历了什么非人的虐待。

    太子一时脸色都变得煞白,心中的怜惜又多了几分,分量竟隐隐能和对林隐霜的偏爱抗衡。林隐霜脸色也不好看,她咬碎一口银牙,万万没想到姚大小姐对自己这么能下得去手!

    姚青绶从药箱里取出伤药,说了句“得罪了”,就用药匙轻轻地往闻于逢手臂上抹。

    她的动作轻柔,清凉的药膏抹在手臂上,让闻于逢心里生出些莫名的感触来。原来姚青绶是个这样温柔的人吗?也难怪。她在承恩公府被那些刁奴磋磨也只是默默忍受。想来他遇到的那个强硬得让人畏惧的姚皇后,也只是一个文弱淑女被逼迫到了绝境才不得不坚强的结果。

    那边厢闻于逢在脑补姚青绶根本不存在的悲惨经历,这边厢姚青绶也对眼前这个所谓“无辜受害”的少年生出了愧疚和些许责任心来。两个互换了身体的人,倒是在此刻默契地生出些“在换回身体前,自己一定要好好照料对方”的想法来。

    姚青绶现在是外男,不敢在此多留。和姚家的丫鬟吩咐用药事项时,她特意高声了些,将自己住的地方说了出来。表面上是让丫鬟按时来取药,实际上是和闻于逢通气。

    他们必须找个时间私下见面,聊一下各自的情况,不说考虑如何换回来的事情,至少得将对方的信息和处境都说个明白,否则迟早要因为言行和从前大不一样,而被当作夺舍身体的恶鬼给抓了去。

    姚青绶回到自己的营帐时,王掌院正焦急地在空地上走来走去,见她来了,当即一抚掌,质问道:“你这是去哪了?娘娘急着用药呢!明儿要是没来得及炼出新的,咱俩都得挨罚!”

    姚青绶立刻行礼认错:“刚刚东宫来人急宣太医,正好只有徒儿一人在此处,故不得已跟着公公去了。您不必担心,我今晚便是不睡觉,也保证明天天一亮就让师父您瞧见新药。”

    王掌院眼珠一转,捏着胡子沉吟道:“时间紧急,今天为师就留下来帮你。”

    姚青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跟明镜似的。面前这个老狐狸分明是想偷方子!

    “有师父帮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姚青绶做出一副欣喜的样子,“带来的草药现在都没磨,还劳烦师父一起动手。”

    反正带了什么药是绝对瞒不过去的,有人愿意来当苦力,姚青绶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她推说自己年幼力弱,杵药的动作磨磨蹭蹭,急得那么的王掌院撸起袖子磨药磨得一头汗。

    天完全黑了,两人才将所有药材准备好。

    “接下来怎么做?”王掌院虽然已经精疲力尽,但想到这梦寐以求的秘方,瞬间两眼放光。

    姚青绶给他斟了杯花香浓郁的茉莉香片:“师父且宽坐,我把炼药的炉子先热起来。”

    王掌院啜了口气茶,累了半天终于舒了口气,满意地点点头:“你去吧。”

    姚青绶出门召来小厮,在院里支起了药炉,小厮在生火,柴烟呛得很。姚青绶往营帐走,刚到门口就听见了王掌院的鼾声。

    她微微一笑,这甜梦香的效果还真不错,虽然放茶水里远没有点燃效果好,可是还是能让人不知不觉坠入梦乡,非天亮不能醒。

    她也并非不舍得这劳什子药方。反正她这辈子也不想当什么太子妃、当什么皇后了,这药方谁想拿去嚯嚯皇帝和太子就尽管拿去好了。但是这位王掌院的人品她实在信不过,谁知道她会不会前脚给了药方,后脚就因为王掌院怕泄密而被灭口了呢?

    “于先生,炉子好了。”小厮跑来回报。

    姚青绶点点头:“药都在帐篷里,你们搬出来,顺便告诉师父可以开炉了。”

    小厮们搬完了药,苦兮兮地说:“掌院大人睡着了,咱们叫过,叫不醒,小的们只是下人,不敢冒犯呐。”

    姚青绶挥挥手:“那就只好我一个人炼药了,你们早些休息去吧。”

    夜渐渐深了,姚青绶支走了所有人,自己守着药炉。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昏昏欲睡的姚青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下午告诉了闻于逢自己的位置,没想到他这么心急,晚上就找了过来。

    “请问有人在吗?”一声娇嫩的女子的声音。

    姚青绶探头去看,竟然是林隐霜。

    “姑姑有事吗?”姚青绶起身行礼。

    林隐霜侧了身子,用手帕捂着鼻子,嫌弃道:“这么晚还炼药,呛死了。”

    “你就是白天去给姚小姐看伤的医官是吧?”她抬了抬下巴,“还有化瘀的药吗?马上给我取来。”

    姚青绶稍微一迟疑,问道:“是姑姑受伤了吗?”

    林隐霜冷下脸来:“太医院没有人教你规矩吗?东宫的事你也敢多嘴!”

    姚青绶不理她,说了句“稍等”就进了营帐去取药。

    她在包着伤药时,忽然想起下午听说的那件事,林隐霜哭着从闻于逢的帐篷中跑了出来。难不成是闻于逢真的打了她?那太子为什么没有追究呢?

    姚青绶带着一肚子的疑惑,拿着药就要出去,在掀帘子时忽然停住了动作。她回头将药放在桌上,从王掌院准备上呈贵妃的瓷瓶中倒出两粒香丸来,一并包了进去。

    “姑姑拿好了药。”姚青绶将药包递给林隐霜,“用法都写在里面了。”

    林隐霜拎着捆住药包的绳子,将它提得离自己远了些:“臭死了,你下午给姚小姐的也是这种臭药吗?我下午的时候怎么没闻到?”

    姚青绶在给闻于逢上药时就闻到了兰蕙香的味道,那药极霸道,虽然只在人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但却能掩盖住几乎所有刺鼻的气味。

    姚青绶含糊道:“可能是姑姑站得远,没能闻见。药包中我放了些香丸,姑姑可以服下,也能祛味。”

    那些香丸虽然没有兰蕙香效果好,却也能遮蔽药味。否则林隐霜一身药气被太子发现了,闻于逢少不了麻烦。

    林隐霜微微低下头,炉下的火焰照得她的脸色微微发红,她咕哝了一声多管闲事,就径自转身离开了。

    姚青绶守了一夜的炉子,也不见闻于逢来找她,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困住了。

    天刚刚亮,王掌院就打着哈欠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埋怨道:“你也不叫醒我!”

    姚青绶无辜道:“我派小厮去喊师父了,师父睡得太沉,没能叫醒。我说的都是实话,您可以去问问他们。”

    王掌院皱起眉头,心中后悔不已:“是我昨天磨药太累了,上了年纪,不服不行啊。”

    “药都炼好了吗?”王掌院关切道,“没被人看到吧?”

    姚青绶将早已装好的药瓶呈上:“都在这了,炼药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场。”

    王掌院接过满满五瓶药,正要夸一夸姚青绶,就见一个太监匆匆从东宫营帐的方向跑了过来。

    “于医官,快跟咱家走吧。”

    便宜师徒二人都满心疑惑,王掌院上前半步,问道:“请问这位公公找小徒有什么事?”

    这年头皇帝太子都更亲近中官而非外臣,市井上都有“学士不加大,太监都不怕”的戏说,这太监在东宫也是有两分脸面的,对于太医院掌院自然就态度轻谩。

    那太监捏着一把尖细的嗓音开口,说什么都像带了几分嘲讽:“怎么?东宫叫人,掌院大人还要拦着不许?”

    他绕过王掌院,一把拉住姚青绶:“还愣着干什么?要是迟了一时半刻,就仔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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