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来这天正好赶上社团办招新会,学校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青春靓丽活泼的女孩子。

    表姑长得美,她走在学校里,同神仙妃子下凡垂怜人间似的,招新传单跟不要钱似的往樊绯手里塞。

    为什么是樊绯手里?

    樊绯胖壮黑圆,还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非主流大黑眼镜框,跟神仙妃子的奴婢似的。

    奴婢不收传单还有什么用呢?

    路人眼神奇怪,樊绯隐隐有些不舒服,她耳边是表姑柔柔软软的声音,“小绯呀,你们学校又大又漂亮,我之前念书的地方没这么好看呢。”,她还时不时侧头来看樊绯。

    樊绯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是她妈妈樊音如。

    樊音如是清冷的美人不错,岁月也在她身上也刻下了市侩,美貌不是那样冲击人心。

    表姑的美是长在最高处的玫瑰,艳丽杀人,高不可攀,会叫人生出不敢扼取又想狠狠拽下枝头的破坏欲。

    这美貌太过盛丽了,她结结巴巴的,本来就不大好的普通话系统随着大脑的宕机而全部丧失。

    “是……是嘛?也还好。”

    表姑对此习以为常,她探手来揪这小黑脸,“小绯,表姑长得漂亮吧,你看你都跟小傻子似的痴痴呆呆的。”

    樊绯哦哦几声,她都不大敢躲开表姑的手,虽然也不是很疼。

    表姑是对表演感兴趣“小绯,你们是不是有表演的社团呀?”

    她话音刚落,中等个子的短发男生就往樊绯手里塞了张话剧社的表演传单,介绍,“我们社团历史悠久,从建校至今,一直是学校顶尖的社团。学妹,加入不亏的。”

    一双眼眼直直看表姑。

    “学妹?”,表姑笑得花枝乱颤,“我看起来有这么年轻?”

    小男生脸立马红了红,跟樊绯一样,变成了结巴,“的确……的确很年轻。”

    樊绯已经缓过神,将要开口拯救这叫美貌武器攻击得丧失战斗力的男生。

    低沉磁性的声在她耳边炸开锅,“小庞,你们社长有事找你呢?”

    许绍南。

    君子如青竹,女郎似牡丹,这两人集中在一起,同两幅精心雕琢的工笔画似的。

    樊绯在十五年后提起这事儿,发着酸水。

    “大家都跟土老帽似的,你们两个周身都环绕着圣光,你看都没看我一眼,狗眼粘在我表姑身上,揪都揪不下来。”

    许绍南眨眼:“你别编排我,我当时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你,其次才是你表姑。”

    他确实先看见樊绯,这小姑娘他认识。

    教室里那个鞋带开了,被他提醒后细声细气说谢谢,但眼神里全是坚硬神色的黑胖小姑娘。这样的小姑娘,非常适合被他们社团培养成闷声干大事的辩手。

    辩论社社长许绍南想也没想,拉人入社。

    走到跟前才瞧见小姑娘身边那位艳光四射的大美人。

    他是好这类浓丽美人的,凤眼在金丝边眼镜后闪了几分暗光,伸手,“您好,我是校辩论队的许绍南,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辩论社?”

    表姑也稍稍被这男生的样貌惊叹到,上下看他,伸手握,“你好。”

    樊绯对许绍南的美貌免疫,她可不能叫表姑同这伪君子扯上关系,提前横插一脚,“表姑,前面还有好玩的东西呢。”

    表姑温温柔柔地笑,“好呀,我们走吧。”,她对谁都温柔气,同许绍南说:“我对辩论不感兴趣。”

    她牵着樊绯的手,吊带红裙包裹着纤细却凹凸有致的身体,袅袅娜娜的。

    许绍南目送人走,心里嘀咕,学校新生里还有这种美人?

    转头走几步,突然记起来自己是招新生来了,转头看,大美人已经拉着圆胖黑土的小姑娘走到人海里,转了个弯,就消失了。

    许绍南转头回社团招生位置,社团女孩也像她一样赞叹“刚才那美女绝了,跟电影明星似的,咱们人大还有这样的美女呢。要是招到我们社来,光凭那样貌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许绍南摇头笑,大美女可不是好相与的主。

    他曾短暂交过一个女朋友,总是带着一普通皮囊的小姑娘里找他玩,后头分手才知道,人家怕比她漂亮的女生抢走风头呢。

    他是喜欢浓丽美人没错,对性格不好的敬而远之,自然而然站在了樊绯这边。

    这小丫头给心术不正的女人当陪衬。

    真是个傻子。

    过几天看辩论团报名表的时候,他挑拣出一张,挑着眉说,“这小姑娘看起来不怎么样,倒是很上镜呢。”

    张启明正打实况足球,听这话,他说:“什么上镜?”

    他把报名表给张启明,张启明结果来看。

    三寸照,蓝底白衬衣的小姑娘,脸是黑黑的圆圆的,不是什么漂亮女生,挑来减去也就只能用“五官端正”四个字形容,不过,“她长得像我认识的人。”

    “谁呀?”

    许绍南将要说这样的长相,学校里面十个就有八个,张启明已经斩断话头。

    “这姑娘真会长,她眼睛嘴巴鼻子分别像好几个人。”

    许绍南拽过纸,“那是,学校里这样打扮的圆脸女孩多的是。”

    张启明放下手柄,“还真不是大众脸,我认识的那几个人长得都好看的,怎么这么好的五官凑到这姑娘脸上,就挺普通的。”

    许绍南啧了一声,他把报名表打了个红勾,他已经默认樊绯是社里的人,自然护短,“人家才大一,18岁刚过没几天呢,等大二大三学会收拾自己就好了。”,又想起来她身边的那个衣着大胆的艳丽大美人,“近朱者赤,她到时候怎么也能学个两三分漂亮。”

    那大美人的两三分漂亮已经是常人的极值了,他有些惋惜,“这小姑娘还是蛮淳朴的。”

    张启明听他这话,怎么都不对劲,又想起来什么了似的,立即抿唇,“许绍南。”

    “怎么了?”

    张启明拉着凳子坐过来,“哥们你不会玩养成系吧。”,他面色古怪,“你可不能干这种没品的事,人家小姑娘显然和你那些女朋友,方方面面不在一个层次,你……”

    “想什么呢。我喜欢什么样的,你比我还清楚。”许绍南翻着报名表,“这小姑娘就算变漂亮了,也不是我那圈子的人。”

    张启明立即锤他肩胛骨一拳,“是,你喜欢放得开的大美妞,最好能接受皮鞭和锁链。”又格外嫌恶,“许绍南,刚来学校那会儿你跟禁欲的老和尚一样,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谁知道你这家伙玩得新潮啊,你也不怕折在这上面。”

    “打住。”许绍南拿着凳子挪开几步,“私生活怎么搞是个人自由,我和我的女伴都属于双方自愿。”他记得那双藏在厚片下的眼睛,有钢铁一样硬的骨头,他补充,“这小姑娘一看就不是臣服别人的主。”

    “你强调什么?你三句不离她,许绍南啊,你不会真瞄上人家了吧……”他面色越来越古怪,“你要是这样,咱两绝交了,除非你发誓。”

    “张启明。”这回换许绍南质问,“你不会对人家感兴趣?借贬低我的名誉来行你的君子风度?”

    张启明拉着凳子滑到电脑前,拿起鼠标,“你别逗了,我他妈有喜欢的人,长得跟仙女似的。”

    “你从刚认识那会儿就说这仙女,说到大三了,学都快上完了,你女朋友也换几个了,我还没见过仙女。你不会犯什么癔症了?幻想电脑游戏里的美女是你的爱人?”

    “放屁。”张启明戴上耳机,“我不搭理你。”

    一个心怀鬼胎的纨绔少爷,一个傲世轻物的伪善君子,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傍晚到了,樊绯和表姑挤在食堂里吃过饭,她送表姑出学校,表姑笑着“有人来接我,你回去吧”。

    樊绯还要问什么,路边一辆黑色大众滴滴响,车窗打开,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方向盘上,修长手指里夹着一根烟。

    没看见人什么样?

    樊绯小声问:“是表姑的男朋友吗?”

    “男朋友?”表姑哈哈笑,她笑眼弯弯,摸樊绯的头,“你说什么呢?他啊,是收养我的人,算叔叔呢。”

    叔叔?

    打听家常不大礼貌,樊绯没敢多问。

    表姑说:“我到时候给你回短信,你照着地址过去就好啦。”

    樊绯嗯得声,“那你还会来找我吗?”

    表姑笑:“会的,在北京有你这么个人,我很开心呢。”

    樊绯回宿舍,宿舍乌漆墨黑的。

    她按开灯,回头叫吓了一跳。

    “啊!”

    徐雯同怨妇似的坐在樊绯桌子前,脸色苍白如鬼,抽着鼻子喊她,“小绯。”

    樊绯平复噔噔发慌的心,“怎么啦?”

    徐雯那双大眼里鼓出眼泪,她憋嘴,嚎啕大哭出来。樊绯似乎明白什么了,她已经还几天没听见打电话了,她走过去拍徐雯的肩,“别哭了,怎么啦?跟我说,说出来就好了。”

    徐雯抱着她,“小绯,我失恋了。”

    樊绯噎,算起来她和史豪才谈了不到一个多月吧,怎么就,失恋了?

    她不大好问,只能劝,“哎呀,别哭了别哭了,我们去看帅哥怎么样?学校里帅哥这么多,不就是一个史豪,分了这一个下一个更好。”

    徐雯哭诉史豪对她多么不好,说他居然不接电话,说他一点都不爱他,一个月的感情在她嘴里像英雄史诗一样壮丽伟大。

    天热得人发慌,这么个会哭会闹的热火炉子抱着樊绯,推也不好推开,她热得汗流浃背。徐雯一直哭到十点多,隔壁宿舍的来敲门,“小声点,要休息。”

    樊绯才从苦海解脱。

    徐雯这人天生心眼子大,她睡了一晚就把史豪抛之脑后,嘴边上一句没提。

    樊绯乐得清净,终于没有人在宿舍里打电话呱噪,好事。

    表姑是第三天给的短信小绯,在万嘉酒店,经理说你下个月过去。你要是这个月缺钱花,我先给你充些钱到饭卡上。酒店经理姓王,联系电话:179xxxxxx23

    樊绯回,“谢谢表姐啦,但我真不要钱。”

    没再答复。

    第二天饭卡里无缘无故多了2000。

    太多了,够管一学期饭。

    十月底气温还没有转冷的现象,樊绯开了风扇,哗啦啦的吹着风,晚上还是热得她发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精神状态不大好,也还好是周五,早上思修结束,下午就自由休息。

    樊绯强打精神,困意来袭,她实在忍不住小鸡啄米似的犯困。

    前面四排空无一人,她两人好巧不巧坐在第五排,跟老虎眼皮子底下偷腥似的,胆大包天。

    许绍南站在讲台上,看打盹的人,手里的书放下拿起,拿起放下。全班顺着他的眼盯上樊绯,徐雯看不下去,手肘跟子弹似的戳在樊绯的心口,樊绯立即惊醒,徐雯小小声说:“看你呢。”

    樊绯立即惊醒,心咚咚跳。

    谁在看她?

    抬头望过去,许绍南给了她一个小小的微笑,更多像,皮笑肉不笑。

    樊绯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埋头,脑袋嗡嗡响,在本子上写天呐!怎么是这家伙!!!

    徐雯写放尊重点,这可是我男神

    见色忘义!

    “写什么呢?这么开心。”,许绍南在讲台上微微笑,“这又不是动物园,你们两要闹出去闹。”

    樊绯和徐雯做贼似的唰站起来,两人头埋着,樊绯道歉“对不起。”

    “嗯,坐下吧。”

    周老师在大课中间休息的十分钟才姗姗来迟,和同学们道歉,“我太太产检要我配着去,先让小许给大家预习预习功课。大家鼓掌谢谢小许。”

    樊绯鼓得最起劲,她巴不得送走这倒霉男的,可许绍南收拾好书包,下讲台坐在了徐雯旁边,徐雯立即捏紧了樊绯的手。

    这不是他故意,思政课大家都挤破头往后钻,前面空着一大片。

    樊绯和徐雯坐得位置不前不后,但碍在他们前面没人,还靠着走廊坐,许绍南只能同这两孤家寡人坐在一起了。

    许绍南道貌岸然,从书本里抽出那张打了勾的招生表放在樊绯面前,“下午有社团新生活动,记得过来。我是辩论协会的会长,刚好给你通知一声。”

    这节课结束,徐雯还死死攥着樊绯的手。

    许绍南收拾书包,徐雯鼓起勇气,“学长,我能要你的电话吗?”

    许绍南非常气“不能”,拎包走了。

    樊绯想笑的,可在徐雯幽怨注视下,她憋住,说了句,“你不是说帅哥就要有那种高不可攀的气质,你看人家许绍南,多高不可攀呀。”

    心里想,原来这人真不是两面派,他对每个女生都这样。

    徐雯听君一席话,也没有被拒绝的恼羞成怒了,她攀着樊绯的肩膀,“快!他不是叫你下午去参加社团招新!带我去!没有帅哥我会死的!”

    樊绯提醒她,“你昨天刚失恋哦,而且我当时是广撒网的,人家让我填我就填了,我对社团没兴趣。”

    什么广撒网?分明是表姑太美,招新的学生非要叫她们填表,不填不放人,她只好硬着头皮填表。

    徐雯望天又看地,她啊了一声,装傻充愣:“什么恋?我什么时候谈过恋爱!我的心只为许绍南跳动!小绯就当为了你室友的幸福,你就陪我去嘛。”

    得,果然美色误人,见色忘义。

    天气似乎要努力耗尽夏季最后一丝电量,所以才在昨夜发了疯似的热。

    中午午休起来,外面噼里啪啦下雨。

    滂沱大雨,凉风刮得天冷。

    樊绯换了长袖长裤,耐心规劝恨不得把一管口红抹光的徐雯:“这么大的雨就不去了吧,他们迎新的教室离咱们宿舍好远呢。”

    大雨才浇不灭徐雯对帅哥的热情,她不留情面,“不行一定要去。”

    雨势很大,也还好他们两都忘了换鞋,还穿着露趾凉鞋,才逃离不仅湿了裤管还要踩着湿漉漉鞋走路的悲惨命运。

    张启明开着他那辆越野去给许绍南送伞,他开得很慢,雨刮器刮动着露出这可怜的两个身影,他看着眼熟……好半天才想起来,那不是许绍南介绍过的妹妹么?

    他打了声喇叭,摇下车窗,透过雨幕喊:“妹妹。”

    一天之内见两个帅哥,徐雯坐在后座上,脸上跟花儿似的笑。

    张启明这人热情,“你两可真实诚,这么大雨没人去,改到其他日子了,许绍南不是挨个打电话吗?你们没接到。”

    樊绯突然记起来,“我手机没电关机了,我刚冲好呢。”她手忙脚乱去拿,果然有三个未接,“对不起,我立刻回电话给他。”

    张启明制止:“没事儿,你给他回是浪费电话费,我刚好去找他,你们一起去,我顺便把你们送回宿舍。”

    樊绯小声,“谢谢。”

    徐雯也小声,“您和许绍南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室友。”他突然狐疑,“你们应该认识我吧?”

    樊绯和徐雯面面相觑,张启明从后视镜看这两人一脸不认识的样子,也没生气,自我介绍,“我叫张启明,学生会会长。”,他好像又记起来什么,“新生开学那天,还是我去接的这个戴眼镜的学妹。”

    樊绯想起来那个提行李的开朗男生,“原来是你呀。”

    徐雯抢过话头,“那天我怎么没碰到学长?”

    张启明大笑,“可能我送行李去了,居然错过你这样的大美女。”

    “没,学长也很帅呀。”

    “谢谢夸奖,你们哪个学院的?”

    “历史。”

    “哦,我是法学。”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樊绯插不进话,她侧眼看着雨幕,突然看见了个淋雨跑的影子,急匆匆的,似乎出了很大的事,才要这么冒着瓢泼大雨回去?

    “许绍南!”,她下意识惊呼。

    张启明啊了一声,樊绯指着外面,着急说:“许绍南呀,他在外面!”

    张启明也看见了,打了声喇叭,雨势太大,许绍南没听见,他也有几分焦急:“这孙子不是说在教学楼等我呢么?他跑什么呀?车不能开去广场,我先找个地方停车……”

    “哪有那功夫?”樊绯搬开门锁,“我去送伞!”

    许绍南这头慌了神,家里人打电话来说,是他爸爸的案件有新进展了,需要他的dna样本送去检测,他一听,什么也不管了,只冒雨往回跑。

    雨势太大,近乎要粘住他的眼睛,一只伞扎在他头顶,小姑娘气喘吁吁的,“您跑真快!这么大雨,你没伞怎么办呀?”

    他来不及反应,口气焦急,“帮我个忙。”

    “您说。”

    许绍南想说借把伞的,可这么大雨,他几分哀求,“能跟我去一趟鉴定所吗?我请你吃饭。”

    樊绯刚说“你室友在那边呢,他还开了车,他送你去更快些”,许绍南已经捏过伞打在两人头上,他心浮气躁,忘记什么避嫌,半拥半揽着樊绯挤在一方小伞下,急匆匆往前走。

    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文弱,实际上肩膀宽阔。樊绯是有些圆胖的,在他的衬托下,也显得纤细小巧。

    这怀抱是温暖的。

    樊绯是一个不大喜欢拥抱的人,一是从小到大没人抱她,二是中国人也没有这方面的礼仪。

    头一次接触男性拥抱的樊绯十分害羞,脸慢慢红起来。

    大雨滂沱,似乎下在了她心里,噼里啪啦响。

    徐雯看这两人一起走,奇怪“唉?他们干嘛去呢。”

    张启明透过雨刮器划开的干净玻璃窗看那急匆匆的,快消失在雨幕里的两个人影。

    心里嘀咕,小学妹落在这人渣手里,得脱一层皮。

    徐雯这时娇滴滴的,“会长,这怎么办呀。”,她才不下去送伞呢,只能暗示张启明。

    张启明这少爷能开车去接许绍南已经够给面儿了,冒雨送伞,还要被兄弟说坏好事,那真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管他们,许绍南又不会把你室友怎么着?”他吊儿郎当的个性发作,见徐雯漂亮,“走,哥请你去吃食堂去。”

    徐雯心里暗喜,表面还做作,“真不要叫他们?”

    张启明按了喇叭,“叫了。”

    嘀的声,从雨幕里传来,模模糊糊的听不清,落在樊绯耳朵里却振聋发聩。

    许绍南问她,声线很低,“你淋着雨没?”,他生得温润如玉谦谦如竹,声音跟磐石一样,两厢不大匹配,却又叫人心里发痒。

    樊绯小声,“没。”

    许绍南低头瞥见她湿透的半个肩膀,又往自己怀里揽近了些。

    樊绯有些害羞,“我真没事”。

    “感冒了我可不配。”

    这句话因为距离的拉近更叫她心里发痒,她将抬头要说,“我们这样不太好。”,却看他清晰的下颌线,还有眉眼上因为心里有事而浮现的漫不经心。

    梧桐翠叶,凤凰栖枝。

    她又想到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紧接着一句:遥不可及。

    正如他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遥不可及。

    这怀抱的确是温暖的。

    在充满呜咽寒风的童年里,樊绯学会了一个道理:世上所有能企及的美好温暖都发生在梦里,而在寒冷的冬季,人太过沉醉温暖的美梦,只会落得冻死的下场。

    “对不起,我还有事。”她指着附近的教学楼,“我还有晚自习,伞借给您,我让我室友送伞来。”

    许绍南不疑有他,“真的吗?那就谢谢了。”,他还好心送樊绯到教学楼,随后松开怀抱,连再见都没说就走进了雨幕。

    樊绯有那么一些难过,她抚摸着肩膀上因他宽厚手掌而留下来的热,心底微微的发酸,她也走进了雨幕里。

    落汤鸡似的走在夜里,大雨浇灭了存在的温暖,也叫一颗心的热渐渐冷下来。

    同班女生去打饭要回宿舍,正好看见樊绯,她走过去撑伞,“你没带伞?”

    樊绯耳鸣,她大声说,“我忘啦!”

    忘了什么?雨伞吗?还是那从未企及又短暂拥有的温暖怀抱?

    樊绯随女生回到宿舍,她冲了澡,在出澡堂走了几步,耳鸣越来越严重,眼前有些发黑,她昏跌在了走廊里。

    昏沉沉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耳边似乎有人大呼小叫:“她没事吧?”

    “没事,只是发烧。”,好像是许绍南的声音,他似乎在向什么人道歉,“对不起。”

    又是一个爽朗的声音,“许绍南,我还以为你这人渣对人家小妹妹下手已经够可耻了,没想到你更可耻,叫人家妹妹淋雨回来。”

    张启明?樊绯皱眉。

    “我真不知道她淋雨回来!早知道她这样,我肯定不要她的伞。”

    “你看人家妹妹都成这样了,快自裁谢罪吧!”张启明还是大呼小叫的,“我本来和她室友,一特漂亮的女孩吃饭呢,人辅导员一个电话,把我们两那点似有若无的情绪一剪子剪断了。你的本垒打没了,你得请我吃饭,不吃我这气是消不下去的。”

    “谁更人渣,你心里没数么?”

    樊绯皱眉,“别吵了。”

    寂静。

    没人再说话了。

    等她睁眼,又叫美人晃了眼睛。

    美人穿着身素缎黑旗袍,黑卷发全扎成丸子头,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耳戴两颗很大的珍珠,张扬跋扈的美貌在这身装扮下也稍微温柔了几分,她正在剥桔子。

    “表姑?”

    美人在樊绯开口的时候,纤纤玉指塞一个冰凉的橘子瓣到她嘴里,“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感冒了,我还以为你生龙活虎呢。”

    樊绯被冷物刺得一激灵,“您怎么在这?”

    “我在医院有些事。”她没说具体什么事,眉目闪烁,“路过病房正好看见你了,过来看看你。”

    “谢谢。”

    “我给你介绍的工作你满意吗?”

    樊绯摇头,“我还不知道在哪?”

    表姑笑:“有时间过去看看。”

    外面有人低低咳嗽了声,表姑说,“有人等着我呢。我先走了,改天见。”

    人走到门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门外揽着她的腰走,樊绯听见一个暗哑的男声,“你这远房亲戚事儿还真多。”

    表姑说:“我喜欢她。”

    “那我呢?”

    “我不喜欢你。”

    “你敢?”

    “我就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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