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似乎施了魔法,四周的空气像被未知力量感染似的,翻涌而来。

    她犹如涸辙之鲋迎来了柔风甘雨。

    鹿可低着头,头绳因为剧烈运动有些松垮,往下滑了一大截,软发有几绺从头绳逸出,散在校服肩头。

    她脸上汗涔涔的,白的有些羸弱,显的原本圆润的下巴此刻看起来更尖了些。

    “能站起来吗?”江熠语气关切。

    鹿可张口喘息着,过了几秒的样子,她闷声尝试着站起来。

    双腿却软的不行,肌肉又酸又抖。

    她摇了摇头就要放弃,江熠却抓着她的手肘把力传给她,把她从地上有力的拉了起来。

    身形摇晃了几下,稳住。

    鹿可抬头的时候眼眸一怔,她的睫毛几乎要贴到他的喉结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从未有如此近过。

    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槿香,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声,能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了又滚。

    藏匿的心跳声在她的耳边不断放大。

    倏然起风了,看台四周落下去的彩旗鲜艳飘起。

    风轻轻拨动着她的发丝,软发痴缠。亮闪的头绳又顺势往下坠了坠,银光滑落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住了它。

    ……

    任年年从跑道那边一路跑过来,挥着手。

    “coco,你号码牌给我一下,马上一百米检录了。”

    裁判在旁边吹了一声响亮的哨子,挥手示意着跑道要清人了。

    鹿可被两人搀扶着走到看台底下,那边恰好有闲置的凳子设给运动员。

    她坐下后,伸手掏了下兜,从里面掏出了揉皱的号码牌。

    接过号码牌,任年年目光偏移到旁边的江熠,然后给了鹿可一个wink。

    转身,身成功退。

    有些东西不提还好,顶多是秘而不宣。

    现下,鹿可只觉得窘迫,她她……她怎么能找江熠帮忙呢?

    鹿可半低头,耳间处是细微的红。迟疑不决了几秒,终于和他有了对视。

    江熠穿着黑色短袖站着,一手插兜,从上而下的俯看她,微勾着唇。

    午后的日光盛大而明亮。

    一束光恰到好处的落在瘦削肩头。

    被这样的目光锁定后,鹿可的小动作不免多了起来,就像是害怕被透穿藏在心底的小心思。

    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她的头绳不见了。

    鹿可蹙着眉,手往后摸着头发。

    然后她突然僵住,目光凝在江熠插兜的那只手上,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皙嶙峋,上面系着她的樱桃发绳。

    脑袋几乎是一息间充塞着杂乱讯息,尽管她对一些事情不太了解,但她还是知道,男生戴上女生的发绳就意味着宣告他有女朋友。

    他们班也有一些偷偷谈恋爱的,很多人确立关系,就是手上戴女生的发绳。

    “刚刚你发绳差点掉了。”江熠察觉到她的目光。

    他把发绳脱下来,鹿可伸手要去接,却没给她,倏然抬离。

    “还有一只手。”他说话冷了下。

    鹿可有点莫名,却还是照做的把两只手举起来,掌心对着他。

    他“啧”了声,看到她渗着血的手掌,忍不住皱了下眉毛。

    是力竭到的没知觉了吗?连自己受伤了都不清楚。

    鹿可后知后觉的循着目光瞥了一眼。刺痛感方才在神经里绵延开,几秒后,眼睫处沾着一排亮晶晶的水珠。

    “知道痛最后还要加速,之前不是还差点摔倒一次了吗?”江熠对于她的反应,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该笑。

    鹿可眸光微晃了一下,原来他一直都在看着她。

    想起最后一圈被人注视的目光,想起那个第一名女生似乎是碍于情面,迟迟不超越她的脚步声……

    年少的自尊心总是在顽强和脆弱间摇摆,这一下像是撞出了一个豁口。

    鼻尖一酸,她忍不住抬手抹着湿润眼角,“我都跑倒数第一了,所有人看着的,很……”

    顿了下,声音近乎哽咽,“很丢脸的。”

    江熠看着她硕大又圆润的眼泪不要钱的掉下来,表情一时间冻住了,目光顿挫。

    片刻后他蹲下身,手搭在膝盖上,肩膀微微靠向前,“抱歉。”

    语气不自觉地夹杂慌乱。

    鹿可还在擦眼泪,明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断断续续的说:“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跑不快,我……讨厌自己……为什么不能跑快。”

    “我要跑……快一点,就不会……被这么多人看了。”

    “我真是没用,遇到挫折……就只会哭。”

    鹿可抽泣着,嗓音忍不住的颤抖。

    江熠默了默,用手帕纸轻轻擦拭着她的泪痕。

    他说:“你能跑下三千米,已经有很大的勇气了。”

    “从心理学角度讲,哭是一种很好的治愈情绪的方式,你只是在自我调节。”

    他的话不疾不徐,总有种安抚的魔力,鹿可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江熠问志愿者要了些碘酒和创口贴,小心的处理了一下她手上的创口。

    等他坐下来,操场上一百米预赛才迟迟的开始跑了。

    他看了一会儿闹哄哄的操场,又不经意间的侧了下脸,捕捉到她垂眸里的失落情绪。

    鹿可坐在那里,长及肩的软发披落下来,一半随着重力滑到前面,遮住了她原有的活力。

    隔了很久,江熠才收回视线,突兀道。

    “头发还是扎起来吧。”

    闻言,鹿可垂掩的长睫簌簌抖了起来,掀起来的眸海里全然疑惑。

    她已经下意识的把他说过的每句话,都当成一道艰深晦涩的阅读理解。

    定格了良久,才安静的点头。

    他随口问:“喜欢高马尾还是低马尾?”

    “高。”

    “我扎的可能不太好。”

    鹿可抿了下唇,然后缓缓的放开。

    “没关系的。”

    她的头发看起来很蓬松,触摸上去发丝却很细软,握在手中盈盈的一把,江熠把发绳拉扯了几下。

    扎成一束高马尾后,他握住前面的头发,把发绳往后面扯了一点,不至于把头皮拉的过于紧绷。

    “好了。”

    于是鹿可抬眸看他,她的脸白白的,像是冰箱里奶冻,眼眸在阳光的映衬下是淡淡的琥珀色。

    蓬松的高马尾扎在脑后,几缕发丝融进光里,金灿灿的。

    手指汗湿了衣角,鹿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离她本就很遥远。

    看台上掀起一阵惊呼,他们躲在看台下面,余温从橡胶跑道升了上来,空气扭曲,仿佛割裂出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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