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出办公室,江明月揽着她的肩说悄悄话。

    “要不,我叫我哥来,鹿可你就别喊你爸爸了,本来就不是你的过错还被你担下责任。”

    想到江熠,鹿可不由得停下脚步,语气沉下去,“不能让他来。”

    江明月也随之停下脚步,眼眸睁大:“为什么啊?”

    “我哥帮你来开,这么挺好的吗,你家长也不知道。”

    “我还是让我爸爸来吧!”鹿可抿了下唇,总之她不是很想让江熠看到自己糟糕的一面。

    鹿可往前走,江明月却再次拉住她。

    “拜托拜托,这不挺好的吗?”

    鹿可捏了捏手指,嗓子紧涩,面对她的疑惑,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江明月提出的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自己的拒绝又很奇怪。

    默了两秒,又像是在权衡,鹿可木讷地点了下头。

    她觉得自己多半会为这个决定后悔。

    江明月双手合十:“从今天开始你是我大哥。”

    “……”

    鹿可满头夸张的黑线,酝酿了一下,问,“那你哥呢?”

    “他是我小弟。”

    “……”

    见她没反应,江明月双手按在她肩上拼命摇晃,“哎呀呀,我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

    声音在胸腔里撞了个七零八碎。

    “我好愧疚啊,鹿可,对不起。他要是处分我就莽了,居然叫家长。我法师防御都点满了,他居然给我来个物理攻击,怎么能这样!”江明月松开了按在她肩上的手,虚虚握拳,一脸不服输的样子。

    “你能别告诉我哥,是我打架了,可以吗?他这个人嘴碎,转头就告诉我妈了,拜托拜托。”

    鹿可想了下:“你妈是要揍你吗?”

    “我妈不揍我,”江明月直截了当,“她很宠我的,我爸也是。

    鹿可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的是,怪不得,混成了个浑不吝的孩子王。

    “我妈从我小时候就杀鸡儆猴。”江明月一脸坦率,“我哥就是那只鸡,揍他给我看。”

    “那你哥还挺惨的。”

    “对啊,所以小时候他经常揍我。”

    “……”

    “那下次打架就不要这么上头。”鹿可顿了几秒,终于开口。

    但看样子,江明月有了上一句,没下一句。

    还是那一副记吃不记打的老样子,鹿可不由得叹了口气。

    两人各自教室,分别收拾书包。

    鹿可出教室的时候,长长的走廊上日光短了一大截,教学楼此时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用左手给鹿华发消息,对话框里删删减减,最后所剩无几。

    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鹿华也没有时间听她讲这些或者是那些的,他一门心思的扑在工作上。

    连她这会儿读高一还是高二都会分不清。

    她把手机关了,揣进了兜里。

    耳边忽然有打响指的声音。

    她侧头看去,江明月指尖扯着书包带,然后指了指长廊另一边。

    心里像是被猫爪子突然抓了一下,她于暮色中皤然回头。

    暖橙色的余晖铺到长廊尽头,廊外绿叶繁茂,蝉虫躲在树上吟唱夏日终曲。

    颀长的身影就在那样的时刻空降,像夏日泛着涳濛的太阳雨。

    顷刻间,耳边只有轰然的蝉声,均匀起伏的呼吸声,好像要断了。

    鹿可在地理试卷的生物灾害里看到,说北美蝉的一生要经历三个阶段,蝉卵,若虫,成虫。

    它们在地下潮湿阴暗中蛰伏十三年又或者十七年,只为了一个夏天的蜕变。

    短短一瞬,她隐伏下眸底的潮涌,一如蝉虫经年般蛰伏在幽深洞穴。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面前停住。

    他今天穿了件薄薄的黑色体恤衫,拓出单瘦的肩胛骨。短发凌乱,一手随意的插在口袋里。

    眼皮褶很深,点漆的眼瞳,内里温柔至极。

    “明月说你——”声音不知道为何断了下,没再继续。

    “哥,是对面先动手打鹿可的,然后她回击。”江明月心虚的往旁边移开一步,挨上鹿可,像挨上了一座靠山。

    江熠半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鹿可下颌处的卡通创口贴上,唇线绷了下:“明月。”

    江明月积极的竖起耳朵:“嗯。”

    “怎么回事?”

    心头重重的跳了一下,江明月说话都不太利索:“怎……怎么了?”

    “不帮忙揍人?”江熠睨她,眼神里不加掩饰鄙夷。

    “……?”

    鹿可视线从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收回,出来解围:“她当时被人揍地上了。”

    “揍地上了?”江熠目光稍顿,嗓子眼里泄出一声轻笑来,“我怎么不太相信。”

    毕竟之前答应过江明月不能让她哥知道这件事,鹿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那你必须的相信。”

    她很紧张,却要表现的很平静,绯色却从耳根处弥漫。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一秒,两秒……

    而后,他略微压低的脊背挺直,正色道:“行。”

    江熠来到门前,曲起指关节敲了下门,声音清脆。

    “请进。”里面传来声音。

    他推门进去。

    教导主任这会儿还在看伏案看教研资料,他想这么些工夫,人还不至于到。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顺便抬眼过去。

    是个模样年轻的男人,是学生又不显成熟,是家长又稍显年轻。

    他有些模棱两可的捏不准,于是起身,问:“怎么称呼?”

    江熠温文尔雅的伸出手,两人的手在空中交握了一下。

    “老师您好,我是鹿可的哥哥,鹿熠。”

    “露yi?”教历史的胖胖教导怔然了一下,才委婉的吐出后半句话,“……很洋气。”

    他伸手示意着对面的位置:“请坐。”

    待江熠坐定,教导才娓娓道来今天她们在学校发生的是由。

    江熠挑了下眉:“你说明月拉偏架,拉着鹿可,不让她打人,被推到地上。”

    教导点头,并证实说这一切他都是亲眼看到的,不可能有假。然后他又接着话题进入正轨,谈及学生的教育问题。

    江熠边听着话,边向后倚着靠背。手指轻轻的在桌面上敲打,目光似在回忆。

    走廊上鹿可热红的耳尖,半遮不掩的说着当时江明月被人揍到了地上。

    还硬着头皮和他说,你必须相信。

    他猜她当时她其实委婉的想说,不好意思,我顺手揍了你妹。

    他想了想那个画面,这场面该怎么说来着。

    江熠抬手摸了摸眉心骨,莫名哂笑。

    避免尴尬,他还是权当不知道好了。

    一门之隔,鹿可和江明月背着书包站在走廊上,隔着她们比较远,在那头孤零零站着的是赵烟瓷。

    鹿可面朝栏杆,晚风徐徐吹来,天边一线处,云蒸霞蔚。

    垂落的发丝在脸颊处轻微浮动。

    两撇刘海下,是一双乖巧明亮的眼眸。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直到江明月挤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江明月向一个地方努了努嘴,用手在鼻前挥了挥。

    鹿可顺着她暗示方向看去。

    赵烟瓷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短袖上有污泥,啤酒肚,隔了很远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劣质酒味。

    男人抬手一个巴掌:“长能耐了你。”

    声音格外响亮。

    赵烟瓷捂着半张脸,身子抖成一片叶子,却不敢发出半点哭声。

    “你这个婊、子和你妈没什么两样,老子养你大,你照样会屁股一拍和男人跑。”

    江明月很快总结,小声的和鹿可道:“应该是她妈和人跑了,然后她爸酗酒。”

    “不过她在班里一直表现的家里很有钱,很受宠的样子。”

    鹿可看过去,恰好赵烟瓷抬眼看过来,眼里再也没有了粉饰,有的仅是绝望。

    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她。

    鹿可低下头,扯了一下旁边的江明月,“走吧。”

    “啊?”江明月不明就里。

    鹿可笑了下,“走啦。”

    江熠从办公室出来,江明月立马欢天喜地的迎上去。

    他转过身,目光越过江明月,很浅的扫了一眼鹿可。

    鹿可和他直视过来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她有些局促起来,左手捏了下书包带。

    “你右臂怎么了?”江熠开口问。

    鹿可掐了下手心,把目光率先移开:“没……没什么。”

    几个呼吸间,他站到了她的身侧,上半身微微向她倾了过来,影子从地面漫到瓷砖上。

    江熠身上有很浅淡的木槿花味道,清冽,干净。

    鹿可脑袋轰地一下,然后慌乱的把手臂往身后藏,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面。

    她帮江明月背了一口黑锅。

    之前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好像有些事不去想就不会后悔。

    他的视角里自己是什么样的?

    和女生打架被叫家长,迫不得已找了他这样的救兵,打架还打不赢,细看下手臂内侧青一块紫一块的。

    典型的不良少女外加鲁莽buff。

    好像从来都是很糟糕的,第一次见面也是。

    脑袋一度难以转圜,丧气耷拉着。

    江熠看不出她细腻心思,倒是看出来她此时此刻似乎很沮丧。

    “没事了。”他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发顶,“我来,鹿教授不知道。”

    鹿可抬头看他,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涌了上来,鼻尖红红的。

    他笑了下,眉眼说不清的细致温和,“就当你不小心摔了下,哥哥送你去医院。”

    鹿可哽了下,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江熠回的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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