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凉静静地看着许愿，然后唇角勾起了一个灿烂得有些僵硬的笑，她努力笑着，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轻快些。
“谢谢许同学。”
可她的眼珠还在微微颤抖，眼神也残留着麻木散去后的惧色，发尾还滴着水珠，此时此刻，狼狈得吓人。
那点透明的水液淌过她面无表情的面庞，反倒比旁的女生流上满脸泪还叫许愿心烦意乱。
许愿垂着眼看着她，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名为后悔的汹涌情绪。
必须要承认，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即使已经承诺了要护住苏亦凉，到底还是恶劣地等到她被欺负得奄奄一息才肯出手，为的就是应许家二伯用商场上的事例教他的那句“无利不起早”。
大课间苏亦凉被人带走后，他玩着手机游戏等了十分钟，还打了局王者——虽然因为心神不宁，他罕见地没得到金牌x。
那个时候女厕所里的气氛正是足够疯狂和热闹的高峰，这时候去用雷霆手段把苏亦凉救下来，不仅能事半功倍地威慑那些女生，更重要的是，可以获得苏亦凉最大程度的感激。
人越绝望，被救出来时才会越感激那个人，而苏亦凉这种倔强又死心眼、一直被欺凌的姑娘，你对她好一点，她可以记一辈子。
南洲园无冕之王的人情，从长远上看，实在很值钱。
从利益上讲，他想得没错，计划也成功了，他见到了苏亦凉最脆弱最狼狈的模样。
从感情上讲，他好像……心疼了。
他心疼了……？
许愿垂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苏亦凉还带着水汽的长发安抚着她，丝毫不在意那湿漉漉的长发弄得他手上一片黏腻。
小姑娘的身抱起来子并不像顾阳泽他们说得那样软绵绵的，她实在太瘦，许愿甚至觉得自己像在抱着一个硬硬的骨头架子。
生涩的情绪在许愿胸口漾开，少女垂着眼睫，几次想要张嘴，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开口的立场，于是又归于了沉默。
“谢谢许同学你帮我，现在好多了，”小姑娘在上课前几分钟已经平复好了情绪，一张有些苍白的小脸上绽开了浅浅的乖巧笑容，轻轻推开许愿，离开了他的怀抱：“以后看到了你不用管的，会惹火上身。”
怀中的暖意脱手，许愿的瞳孔微微一动。
“不过，真的很谢谢许同学。”
苏亦凉说着，抬手看了看手表：“还有七分钟上课呢，我们走吧。”
许愿没动，苏亦凉只好小心翼翼地拉向他的手腕，拽了拽他：“我们……一起走吧。”
许愿无声地叹了口气:“你现在这样，怎么方便回教室？先打理一下自己吧，迟到几分钟也不要紧。”
“可是……”
“乖，别浪费时间。”
“哦。”
许愿抱着手臂，斜斜靠着冰冷的墙面，静静看着苏亦凉动作飞快地把头埋在自来水管前清洗自己的头发，厕所里面没有洗发水，苏亦凉只能将就着先用洗手液。
少女的眼神有些散漫，脑海里正回溯着先前的场景。
苏亦凉的安全感很弱，一次两次的偶尔搭救她不会相信，甚至会有些阴谋论。许愿并不意外，至少第一次的任务他超额完成了。
苏亦凉再怎么努力把自己的态度表现得平静，敢主动拉他就说明了很多。
一口吃不成胖子，许愿不着急，事实上，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也没工夫细思这个。
苏亦凉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把头发擦了个半干，又把校服里面那件沾了脏水的宽衬衣给脱了，许愿正打算避嫌，就看见了里面露出的黑色大t恤。
“你不热？！”
“还好。”
苏亦凉对着脸上带了惊色的许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解释。
简单的把自己打理得能出去见人后，苏亦凉把半湿的校服卷成一团，打算就这么穿着t恤去上课。
南洲园对校服问题管得不严，f班尤甚。班上就她和许愿两个人愿意穿校服上课，其他人一年不见披几次在身上，所以不穿校服对苏亦凉来说，也确实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许愿隐约知道这个规矩，却还是把自己的校服脱了下来逼着苏亦凉穿了上去。
苏亦凉在学校里身份尴尬，学生那边能用雷霆手段镇压，老师这边最好也不要落下什么坏印象。
他一米八出头，衣服简直大得过分，苏亦凉甩了甩对她而言仿佛水袖一样的袖子，清淡的柠檬味洗衣液味道在鼻尖弥漫。苏亦凉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搞笑。
她却开心地笑了。
苏亦凉主动拉着许愿的手腕出了女厕所，拽着他走了好一会，然后在走到班上之前利落地松了手。
许愿知道她这是想和自己划开界限，以前他不把小姑娘这些小伎俩放在心上，也就随她高兴，可现在，他不愿意了。
艳丽绝伦的少女眉眼漾开淡淡笑意，反手抓住小姑娘的手，用力扣好：“怕什么，她们打不过我，我要和你一起走。”
苏亦凉想要挣开，却被女孩更强硬地拉住了。
她抬眸，脸上写满认真：“许同学，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许愿轻轻笑了，他的容色盛极如春月晓花，平时冷冷淡淡已经是逼人颜色，一笑之下更是美得可媲美千树万树梨花开，看得同为女生的苏亦凉也忍不住放缓了呼吸。
“我想帮你是我的事，我说值得就值得。”
她们回来时已经上课五分钟了，任课老师的目光在苏亦凉半干的头发上落了落，没说什么，只让她们赶紧进来。
直到回到座位上，感受到全班同学投来的异样目光，苏亦凉怂得又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许源轻轻巧巧地以不容她拒绝的力度按住了。
苏亦凉小心翼翼地看着正用左手抄着笔记的美艳女孩，还是选择了沉默地乖乖学习。
许愿的强势手段狠狠地镇住了那群平时不可一世的娇小姐，几节课下了也没有人敢来喊苏亦凉了。
苏亦凉对这份难得的清净的由来心知肚明。
小姑娘埋着头，圆溜溜的杏眼偷偷红了。
许同学真好呀，不仅人美得像个仙女，人也好好。除了妈妈，从来没有人愿意这么明显地维护她……姐姐她很好，但她要顾忌着虞家人，没办法明着来。
其实她还是很幸运的，有一个温柔的妈妈，一个偷偷护着她的姐姐，现在又遇见了许同学。
我能……和她做朋友么？
我想和她做朋友。
……
苏亦凉为了赢奖学金，每年都会参加很多场竞赛，她的成绩好，总能拿到漂亮的名次。
最近经老师推荐，她参加了全国化学奥数竞赛，每天放学后都要去化学办公室训练两个多小时。
这次的化学竞赛来头很大，富贵如南洲园都只弄到了两个名额，苏亦凉的同伴正是那位和她没什么交集却也能害她不浅的于家少爷于瑞安。
今天短发女生会那么疯狂地打她，也是因为听说了昨天化学老师有事提前离开，苏亦凉和于瑞安孤男寡女在化学办公室里待了两小时，走时两人还说说笑笑同行了一段路。
要不怎么说谣言可畏呢，苏亦凉和于瑞安不熟，两人也根本不同路，不过是临走前讨论了几句今天遇到的难题，共同下了个教学楼而已，传言里一番添油加醋，离真相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
化学竞赛的奖金丰厚得惊人，苏亦凉再怎么不想去，也只能忍着。
“你要去化学办公室，我陪你吧。”
“不用不用，我们至少要练两个小时，很久的……”苏亦凉虽然很开心许愿愿意陪着自己，但她不想耽误许愿的时间。
“我可以在那里写作业，不会打扰你们的。”
“许同学，到时候天都快黑透了。”
“对呀，我不放心你。”
“可是……你的爸爸妈妈会担心的，你可是个小姑娘！”
这话噎得许愿顿了几秒，半晌他才忍住自己内心不住呐喊着的向苏亦凉解释清楚的欲望，神情郁郁地开口。
“我一个人住，我想陪着你，我可以在那里写作业不会浪费时间，我打架很厉害——总之，我想跟着去。”
那好像是没什么好顾忌的。苏亦凉想了想，点点头。
“那好吧，我写快一点！我们早点回家！”
“我等你。”
苏亦凉比于瑞安早到一步，化学老师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手里拿着几张卷子正若有所思地琢磨着，听到有人开门，他看也不看地招招手：“过来过来，这题有点意思，说不定到时候会遇到，快来写写。”
苏亦凉乖巧地应了一声，放下书包拿着笔和草稿纸过去了。许愿则安安静静地走到另外一个没人的角落拿出书开始写作业。
苏亦凉坐下写题，许愿也忙着写今天的作业，虽然事先没怎么沟通过，两人这么相处竟也十分和谐。
化学老师看着不远处漂亮得惊人的陌生小姑娘，浑浊的眼里划过一抹了然的欣慰笑意。
“报告。”
清朗温润的男声在办公室门口响起，那声音不紧不慢，沉淀着一股笃定优雅的韵味，听着就让人觉得舒服，是把好嗓子。
推门进来的少年同样穿着一身黑白色的校服外套，里面搭着一件雪白的系了黑领带的笔挺衬衣，头发长短有度，衬得他那张俊郎的脸显出了十分的雅致帅气。
许愿不认识这个人，可这个点能出现在化学办公室的，多半是那个他听他的名字都已经听烦了的家伙。
果不其然，下一秒，化学老师出声验证了许愿的猜测:“唔，瑞安呀，快过来坐。”
“好。”
于瑞安对视线很敏感，他先是礼貌地应下了化学老师的招呼，眸子微微一转，就对上了不远处那个模样出色得惊人却一脸让人不舒服的审视神情的美艳姑娘。
他微微皱眉，还是友好地点点头，移开视线向苏亦凉和化学老师那边走去。
“向老师，很抱歉，今天被班务缠着耽误了几分钟，以后我会尽量避开这些问题的。”
在苏亦凉旁边位置上坐下前，于瑞安先态度良好地对化学老师道了歉，眸光里泄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歉意，不像是什么装模作样。
化学老师大方地一摆手:“谁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快坐下写题吧。”
许愿神情懒散，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
手段不错，可惜他身边就有一尊比这位段位高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大神，这幅师慈生恭的画面落在他眼里，只是一场演员还不够格的拙劣表演。
于瑞安这个人，贪婪伪善。bb这么半天也也不见拿出笔来，也不知道以前耽误了多少他家小姑娘回家的时间。
“苏同学你都写这么多了？抱歉，这次是我来迟了。”
“没事。”苏亦凉不自在地往一旁挪了一下，避开突然凑过来的于瑞安，眼神警惕惊慌。
平心而论，于瑞安的确长得好，平日里接人待物也是礼貌得无可挑剔，就算是对着被许多人嫌弃厌恶的苏亦凉也依旧表现得温和有礼，但是——这是个不定时炸弹啊。
于瑞安显然看出来苏亦凉的排斥了，他面上平静地笑了笑，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什么也没说。
虽然苏亦凉已经尽力快点做题，但写完自己的卷子又看了十分钟书等于瑞安写完，再听老师讲解了好一会儿，耗费的时间早就超过了两小时。
南洲园放学的时间本就比较晚，再过了两小时就已经八点半了，青城纬度高，夏天天黑得慢，苏亦凉和许愿出门时，正好遇上满天暗红色的晚霞铺开，绚丽夺目。
是已经习惯了的景色，苏亦凉看了看身边慢悠悠地推着自行车一脸闲散地哼着不知名歌曲的的许愿，忽然觉得心里被什么塞得满满当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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