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仍是昨天的布局,花草盆栽绕着围满了一整圈,凉棚未拆,下面的餐桌已经被收拾整齐,桌面上还残留着大量水渍,是早些时候的那场大雨留下的,除此之外,花园内空空荡荡,谁都看不出来这儿在一天前刚举办过一场热闹喧嚣的宴会。
穿过花园,席林来到了内里酒馆一楼的门口,正待敲门,那扇表面开裂的老旧木门发出一阵“吱呀”的响声,由内向外的打开了。席林放下了作势敲门的右手,略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木门以及门侧铰链的位置,确定没有任何机关,也不再多想,一步跨入酒馆之中。
一进门,席林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顺着一缕被酒馆内油灯照亮的极细的烟雾,他一眼看到了坐在柜台后面的巴利老头,跟着他嘴唇一抽一放,手里的烟斗也一明一暗。
席林坐在了柜台前,巴利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线,“想喝什么?”
在巴利身后的橱柜共上下五层,每一层都摆满了瓶子,席林扫过一眼,回道,“牛奶加冰,谢谢。”
巴利呛的咳嗽了一声,“这儿是酒馆,不卖牛奶,也没有冰窖可以给你加冰。”
“那给我一杯水就行了。”
巴利转过身,从橱柜上挑了几个瓶子,取开瓶帽,往一只玻璃杯内各自倾倒了几滴,随后便往杯中灌满清水,拿一根细长的金属条轻轻搅拌之后,推给了席林。
席林浅尝一口,发现这个味道特别熟悉,与昨天宴会上喝过的柠檬水几乎一模一样。
那几个瓶子或许其中之一就盛放着柠檬汁,可巴利加的量只有几滴,照理说是无法调制出味道如此浓郁的柠檬水的。
这个老头似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刻意的做些什么,席林暂时还看不清他的目的。
柜台下面连着一排抽屉,巴利抽出一只,伸手往里面摸了一把,再拿出来时,手掌一摊,一枚金色的袖扣滴溜溜的滚到了席林手边。
这枚纽扣……席林将之拾起,立刻就联想到了那个有着长马尾,蓝色大眼睛的机灵小女孩克拉拉,若不是重新看到这枚纽扣,他几乎快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当时席林答应了小女孩,以纽扣为凭证,前往庄园,可以得到一份报酬。
纽扣还让席林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他稍稍一检查,就在纽扣表面发现了伊莱蒙特这个姓氏的四个首写字母,原来凯蒂斯小姐说的是真的,纽扣上面果然刻有姓氏。
“小丫头不懂事,抢了你的东西,我代她还给你,这件事就当了了。”巴利又嘬起了烟,斗钵内的烟灰积攒了厚厚一层,巴利的每一次呼吸,烟灰都会跟着上下翻腾,但奇怪的是,不曾有一缕烟灰掉落在外,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透明罩子罩住了一般。
席林看的出神,因此忽略了驼老头那道得意的微笑。
“臭小子,我在跟你说话呢。”
“哦,是。”席林回过神来,“这枚纽扣也不算是她抢的,既然你说此事了了,那就了了,如果克拉拉有什么要求的话,还可以来庄园找我。”
巴利点点头,“那我替那个小丫头谢过你了。”驼老头的神情一正,气氛陡然凝重了许多,他提起一个竹篮放在桌上,面无表情的说道,“看看吧。”
这是一个放食物的竹篮,席林揭开盖板,待看到里面的东西后,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皮特听了你的建议,把巡查署里所有人都调了出去,只剩下看管纳戈尔的四个瓦伦巡官,借此,我可以拎着餐篮一直进到监押室,结果你也看到了,哼,那四个家伙可真是把所有路子都给堵死了!”
驼老头巴利很是气愤,按照席林的策略首先要让纳戈尔说话。
由于凯蒂斯的造访是在中午,在看到她带来的那份报纸之前,席林对于纳戈尔的案子还一无所知,他需要让纳戈尔把这几天所有的特殊遭遇全都说出来,以此找出潜在的线索,从而明确接下去的调查方向。
席林知道奥伦布四人对纳戈尔的看押是全方位的,绝无可能给他当面询问的机会,于是就得另寻办法,从纳戈尔口中套出有用情报。
巴利以送餐为由,做了第一次试探,而试探的结果很糟糕。
这一回带过去的食物有面包,烧鸡,都是可以夹带纸条的食物,但现在,餐篮里的这些食物都被搅的稀碎。
“看管的人非常有经验,任何食物都会仔细检查,瞧瞧这只烧鸡,那人几乎连每一块骨头都拆开检查了一遍!我们根本不可能从外面带进去任何纸条。好在我们做事小心,第一次尝试没有夹带纸条,要不然肯定会被发现!”
无需巴利的赘述,席林已经明白了在食物中夹带纸条的方法不可取,这就让接下去的行动陷入了僵局,哪怕他现在知道了纳戈尔卷入的案子是一起多达五条人命的命案,但依然有诸多环节需要问询。
比如,关于已丧命的那五个流浪儿的,关于毒面包的,更重要的是席林想直接从纳戈尔口中得到,这件命案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席林深呼了一口气,“监押室里应该有窗户吧,我们能不能试着从窗外把消息递进去?”
“很遗憾的告诉你,关押纳戈尔的牢房没有窗户。”巴利断然道,“那是一间很深的牢房,从外面根本不知道纳戈尔的具体方位,就算能够弄清,也无法从外面传消息进去,监押室里外都会留一个人,一天二十四小时,他们四个人正好可以换成两班,进行全天候的监控,一点机会都不会留给我们。”
“如果不送纸条,是否可以利用骨头拼写,比如说鱼刺?”
“很遗憾,每道食物他们都来回检查两次,进去一次,出去一次,这个办法也行不通。”
“那有没有办法能将他们引开?比如说引发骚乱?”
“你想怎么做?”
“试着放走监押室内的其他犯人。”
“如果我告诉你,约姆的监押室里连一个犯人都没有呢?”
“一个都没有?约姆的治安那么好?”
“那得感谢我们的皮特署长。”
“总不至于放火烧了监押室吧?”
“奥伦布不是一般人,有火苗,他一定在第一时间就知道。”
“那爆炸呢?轰的一下,他知道了也没用,根本来不及。”
“是来不及,但纳戈尔说不定也来不及逃就被炸死了。”
这不行,那不行,席林使劲的挠着头,难道只能等从瓦伦传来的照片了吗?这能起到的作用估计也不会太大,失去了纳戈尔的这个环节,调查就跟断了条腿似的,根本跑不远。
巴利眯着眼,不发一言的在旁抽着烟斗,席林这幅模样在他看来倒也有趣,从见到这小子开始,他一直就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可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一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心态上就很难保持镇定了。他打算再等一等,等席林亲口说放弃,因为巴利早就想过了各种方案,得出的结论是,任何正常方式的消息传递都会被截断,也就是说与纳戈尔建立联系是不可能的。
对方显然是故意做出这种效果,目的呢?难道是为了引出自己?
烟斗的光芒明灭不定,似乎映照出了巴利的心绪,同样起伏不定。
“嘭!”的一声惊破了酒馆内的寂静!席林心头一颤,思绪瞬间被打乱,酒馆门口明明挂着“今日歇业”的字样,还有谁会进来?席林没有回头去看来人是谁,只是侧过了头,此番隐秘前来,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
“克拉拉?”巴利同样一惊,甚至有些发怒,小镇上竟然有人敢来踹他的门!可等到真正看清后,他反倒更加的惊讶了
听到“克拉拉”三字,席林心头一松,转头向着门外看去。
酒馆外又开始起风了,呼呼的风声抢着钻进门内,克拉拉小小的身子站在门口,马尾辫被吹的一跳一跳,她跨步走了进来,反手合上门,用着坚定的语调说道,“我有办法替你们传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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