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的大脑一片空白。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这种状态，他必须找到九死一生里唯一的那线生机。
冷静。
他骤然加快的呼吸终于还是缓缓平复了下来。
颈后抵住他的东西很明显是手持镭射，而手持镭射之上必定还有一个控制者。
这说明通风管道悄无声息打开了一道新的分支，让那个控制者靠近了他。
早有预谋？
陆鸣的眉头顿时一皱。
怎么可能？
虫族怎么可能纵容他一个人类间谍混进处处机密的首都指挥学校？
想到这里，陆鸣高悬着的心先落了下来，他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来跟身后虫沟通。
然而他还没出声，就察觉到了空气当中若隐若现的甜美信息素。
是兰。
莫名其妙的陆鸣就先松了一口气。
他手里还有兰的把柄，这只虫应该不会把他直接抓起来。
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陆鸣稍作思索便开了口：“我投降。”
背后一声轻笑。
陆鸣隐约就看见通道壁垒里倒映着的身影，整只虫忽然动了一下——从他的背后强行控制通道挪到了他的侧边——陆鸣张嘴就要跟对方说些什么，结果就被对方捂住了嘴。
“我们先离开这里。”
并不想离开会议现场的陆鸣就这么被强行拖离了现场。
很快兰就将陆鸣带到了一间封闭的休息室内，甚至还给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甜牛奶。
陆鸣：“……”
看得出来这只虫没打算怎么样我了，不过甜牛奶什么的……
“怎么了？你不喜欢喝甜牛奶吗？”
陆鸣：“……”
兰：“你要是不喜欢，我这就给你倒了换别的。”
陆鸣立刻将满满的一杯甜牛奶一饮而尽。
他甚至还勉强给了舍友一个友好的微笑。
“很好喝。”
兰望着陆鸣的样子也笑了一下，笑完脸色瞬间冷淡。
“你知道自己刚刚在做什么吗？”
陆鸣理不直气也壮地回答到：“我在偷听教官们准备怎么给我们加训。”
他当然理直气壮了。
因为他听见的内容就只有这些。
兰意味深长地看着陆鸣。
他忽然有些怀念当年那个伪装得比任何虫都更虫族的陆鸣了。
尽管当年的陆鸣天天阻止自己违纪，可至少那个陆鸣不需要他担心会不会暴露。
话说回来，陆鸣是不是失踪了半年把脑袋给砸坏了？
感受到舍友意味深长的目光，陆鸣立刻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伪装的不对。
不可能啊……我一个争强好胜到把教官都打了的新生，会做出偷听教官开会讨论怎么测试新生，想要完美通过测试，这件事不是很合理吗？
很合理。
但是可能还需要一些解释。
陆鸣一把握住了舍友的手，眼泪说来就来，盈满了眼眶。
“求求你不要向教官告发我偷听他们测试安排的事。”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的出身不好，所以只能拼命努力，甚至不惜采取这种糟糕的手段……但请你相信，我是个好虫！”
兰：“……”
他有些想笑，可是一旦他笑出声，陆鸣必然会察觉不对劲。
所以兰反握住了陆鸣的手，陪他一起泪盈眼睫。
“其实我也只是一只普通虫而已，但我的基因，还有我的一些不幸遭遇，它们决定了我偶尔会稍微不受控地出现精神紊乱……你也是理解的吧？”
陆鸣：“……”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可是仔细想一想，他现在是一只偏远行星出身平平无奇的贫穷雌虫，全身上下都找不出来一个可以被虫图谋的点——当然，作为强大的alpha，他肯定有一个不错的外表——想到这里陆鸣暗自看了一眼兰。
其实排除虫族的特征，这只虫也挺好看的。
所以，他可以首先排除这只虫对他有所图谋才包庇他的可能。
那么就剩下了唯一的答案。
这只虫就是怕他举报他有精神紊乱！
陆鸣觉得自己抓住了所有问题的核心。
于是，他再次向兰说到：“我不会怪你那天精神紊乱把我按床上睡了一晚这件事的，毕竟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顿了顿：“我也不会举报你的，这点你可以放心。我这只虫虽然有很多的缺点，但我对朋友都是真心的。”
陆鸣拍了拍兰的手，脸上写满了真诚。
间谍的真诚。
兰也稍稍用力握了握陆鸣的手，努力表现出感动，点头道：“嗯，我相信你。”
陆鸣深吸一口气：“所以你那天说的什么负责结婚，我只能拒绝了，因为我是直的，我只喜欢雄子。”
不，我不喜欢任何一只虫。
兰露出了微笑：“……其实我也是直的。”
听到兰的回答，陆鸣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还挺害怕这只虫真的对他有一丝非分之想的。
因为他毕竟是个人类间谍，要是这只明显能帮他窃取机密的虫提出不正当的要求，他真的很难拒绝。
甚至还得为了人类，自己给不正当要求再加个码满足这只虫。
人不能，人不应当，人不可以。
紧接着兰的话锋就是一转。
“但结婚这件事，跟你是雄子雌子直不直都无关，我只是希望有一个能符合我要求的结婚对象而已。”兰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望向陆鸣，暗暗观察着他的反应，“我对婚姻没有什么期待，但你也是虫，应该明白一只虫想要在指挥部更好更远地走下去，那他必须先拥有模范的家庭生活。”
陆鸣：“……”
虫族到底还有什么离谱规定是我不知道的？！
兰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他真诚地望着陆鸣，嘴角微微上扬：“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婚姻的合作伙伴的话，我希望那个……虫是你。”
陆鸣：“……”
首先，我不是虫。
其次，打死我也不会跟一只虫族结婚的！！！
他得想想办法。
再这么下去，要是让联盟知道他被虫族统帅的私生子看上了，他们很有可能会拿他去跟这只虫换取虫族机密。
不，是一定会这么做。
虽然陆鸣最开始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是他作为人类的尊严、他的个人意志、他的清白、他的节操……等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母舰还有四个标准时才抵达目的地，你还有这么长的时间考虑清楚。”
陆鸣沉默了。
这一刻，他遭受了极大的考验。
天平的一边是他作为人类的本能、底线，而另外一边则是他作为联盟指挥官的天职、肩膀上的责任……
兰：“你还要再来一杯甜牛奶吗？”
陆鸣的脸上写满了沉痛：“要，多加糖。”
从兰的手里接过甜牛奶，陆鸣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就把杯子砸在了桌面上，目光异常明亮地望着兰，语气坚定：“我答应你。”
如果注定有人要牺牲的话，那还是让他来吧。
兰望着陆鸣，眼眸微沉，仿佛一块暗红色的琥珀，上面静静倒映着陆鸣的脸。
果然，八年前的陆鸣跟现在的陆鸣，都从未有所改变。
只是兰的一口气还没有沉到底，就听见陆鸣说：“但我希望等我们两都毕业了再结婚。”
兰：“这个诉求很合理。”
话音未落，他就从桌子底下取出了早有准备的协议文件，放在了陆鸣的面前。
陆鸣：“……”
这只虫看起来好像确实很着急结婚。
尽管心里有很多的想法，但陆鸣接过文件的手丝毫没有抖，他甚至还很温和地开玩笑问了兰一句：“你想好了婚礼捧花要什么样的了吗？”
兰又拿出了一份文件，递到了陆鸣面前。
陆鸣：“……”
笑容渐渐僵硬，眼神缓缓呆滞jpg
兰望向那份新文件的眼神里有很多的情绪，但他最终也只是说：“这是以前就拟定的文件。”
陆鸣很有间谍素养地保持着微笑：“你以前为什么……”
兰没忍住勾了勾唇角：“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孩。”
这次陆鸣实在是绷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绷住。
毕竟这只虫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年轻，实际上居然连孩子都有了？！
陆鸣深吸一口气。
不行，我要有间谍的素养。
兰：“他七岁了。”
顿了顿：“长得还挺像你的。”
陆鸣：“……”
这是长得像不像我的问题吗？
而且一只虫——怎么可能长得像我？？？
这锅我不背！
“长得像我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兰看着陆鸣表情的丰富多彩，忍着笑意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既然同意了，你看好文件就签字吧。”
陆鸣郑重地点头：“好。”
在签完文件以后，陆鸣才从兰那里知道，因为之前他挑战了罗教官的事，所以他被分配了辅助教官的位置。
也就是说，就算他不去窃听那些教官的会议，他等会儿接到通知的时候，也会知道那些教官开了什么会。
陆鸣：“……”
他默默地摸了一把自己缝在制服内纽扣里的数据记录仪。
幸亏他本来就不是去窃听那些虫族教官准备怎么测试他们的，要不然他可能会真的被气死。
不对，兰为什么刚刚会跟着他进通风管道？
难道——是因为他也想偷听教官们开了什么会？
陆鸣意味深长地看向兰。
真没想到他原来也是这么争强好胜的虫。
……
四个标准时后，虫族指挥中枢的母舰终于降落在一处荒星。
同时一道星球级广播也响彻了每一名虫族新生的耳畔。
“这是一颗未探索未开发的荒芜行星，本次集训为期二十天，共有50的死亡名额，集训的满分需要学生搜集至少一万平方公里的地理信息资料，同时我们将会派出一定数量的辅助教官跟教官，来对各位同学进行干扰……”
广播的后半段陆鸣没怎么听，可是迎着这颗荒星上耀眼的晨曦，他忍不住在草丛里朝着远处集中圈里缓缓苏醒的虫族新生们，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让他做辅助教官什么的最合适啦！
因为他最会教虫族做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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