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说话的声音虽然轻,但其实在场的人都听得见,他也乐意所有人都听得见。
可惊鸿此刻困意已上心头,并不在意玉罗刹的话,或许这么多事堆在一起也是烦了,她半个身子已趴在了桌上,将脸埋在双臂之间,作势便要睡过去,玉罗刹也就不说什么了……
等到第二天天亮,惊鸿醒来,一起身发现不知是谁给她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袍子,想了想便觉得是玉罗刹,又伸了个懒腰,稍稍打理了自己,出了房间。
没走几步就看见不知为何还没有走的西门吹雪站在后院的那棵梅树底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到玉罗刹的身影,便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上前,西门吹雪一回头看她,她就问:“他去哪儿了?”
惊鸿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其实并不知道假西门吹雪的名字。
西门吹雪站在梅树之下,原本静静的冷漠的,当他回眸看向惊鸿时,眸光微凝,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在意,他的心情并不糟,可一听到这这个问题,他就瞬间带了点情绪,不算是太好的情绪。
他冷声的回了一句:“他死了。”
惊鸿一懵,下意识的问:“怎么死的?”
西门吹雪也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真有人会顺着这个问题问,就这么一顿,他的心情就又没那么糟了,淡淡回了一句:“被雷劈死的。”
惊鸿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西门吹雪,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幽默的人啊!”
生平第一次被人夸幽默的西门吹雪不说话。
“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如果他回来了,你能替我给他传句话吗?”惊鸿知道今日便是试剑大会举行之时,她自然要去一趟,可惜玉罗刹竟是不在,让她连告别都没办法好好告别。
西门吹雪从不传话,更何况是给玉罗刹传话,他一句话不说,淡淡扫了惊鸿一眼,转个身竟然比惊鸿本人还要早的要离开这里。
望着对方的背影,惊鸿没法子,只好找张纸留书一封,然后随便找了个可以遮眼面容斗笠带上,这就也出了门,只可惜出门之时并未见到西门吹雪的身影了……
试剑大会召开,武林人齐聚,而主持之人便是陆小凤的好友,恒山派掌门一指破天的林浩燕林大侠,此人年方四十五,在江湖上颇有威望,是有名的急公好义的江湖前辈……
“陆少侠,家师嘱咐过我,等若是陆大侠来找家师,便带陆少侠到内室一叙。”
林浩燕的弟子在前方带路,陆小凤在后方,一路上还看见了不少熟人,武当的木道人,少林的苦瓜大师,华山游龙少侠,崆峒北梁老人……突然,陆小凤看到了一个他并不怎么熟悉的人。
一个男人,一个年轻且英俊的男人,他神色冷漠,手上腿上都打着石膏,包着绷带,坐在轮椅之上,脸色还有些苍白,身后推着轮椅的人是……当初在小巷子里拦着他的那个叫沙曼的姑娘。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小凤的视线,坐在轮椅上的宫九微微侧眸,看到了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那张冰冷的仿佛不近人情的脸上,突然隐秘的正对着陆小凤的露出了一个笑,一个叫人不寒而栗的笑,一个带着恶意的笑。
只这一笑,陆小风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直觉在提醒他应该转头就跑,他应该躲着这个此刻身负重伤,坐在轮椅之上不能动弹的男人,可他不能跑,他脸上的笑已经全然消失,严肃着一张脸,在宫九的目光之中,匆匆跟上引路的弟子。
直到看不见宫九了,陆小凤才询问其的事。
“那位是太平王世子,自然是有资格来此讨个公道的……听说他在来的路上被一个神秘人袭击,被打断了四肢好生凄惨……”
陆小凤听着心中已有了计较……
到了午时,遮掩了面容的惊鸿才匆匆来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要举办大会的酒楼是对面小楼,靠窗处的花满楼,掩藏在白色轻纱后面的面容不由的绽开一个笑,哪怕是在这个只有黑白红色的世界里,黑白色的花满楼也很显眼。
“看来你又交了新朋友。”花满楼依旧是光风霁月的公子,在听到惊鸿的到来之后,便含笑的说出了这么一句。
惊鸿有些好奇花满楼怎么知道她交了新朋友?不过转头想想那个替她送东西的店小二,花满楼若是问起,肯定会说她是追着西门吹雪跑的,剩下的自然不用费劲想了。
“是的,我认识了一个新的有趣的朋友,他虽然有时候会说一些怪话,但的确是个有趣的人。”惊鸿想起昨天晚上她睡觉之前,玉罗刹的那一句话,心中是并不在意的,剑在她的身上,西门吹雪看着剑,自然也看到了她。
花满楼依旧温柔,为惊鸿倒了杯茶,动作优雅自然好像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那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不知道,他是个很神秘的人,我现在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和西门吹雪很有关系。”惊鸿喜欢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热热闹闹,但是也不喜欢强迫别人,有些人来就来,走就走,就像是风一样,何必紧紧抓着。
转而她又问起了花满楼:“对了,陆小凤呢?他现在在哪?”
花满楼张了张口正要回答,突然听到对面发出一阵喧闹,似乎是出了什么事,隐隐约约只能听到“抓住陆小凤!”,“他杀了林大侠!”等之类的叫喊。
此刻自然是什么话都不用说了,二人纷纷起身下楼,要去对面看个究竟,结果刚出来走到对面大门口就看到一道披着红披风的身影从墙上翻出来,身法灵活的很,定睛一看,除了是面带苦笑的陆小凤还能是谁?
“陆小凤。”惊鸿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
就这一声让只要逃命的陆小凤瞬间停了下来,也就这一停,又有一大批人追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之前给陆小凤引路的林浩燕大侠的亲传弟子,只见他怒目圆睁,既悲且怒。
怒火冲击着他的大脑,他没办法看到除了陆小凤之外的人,可其他人看得到,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口叫出了花满楼的名字,然后众人就看到了头戴斗笠一身红衣的惊鸿。
世上有些人的气质气场是没办法靠遮掩面容就可以模糊的,好似天上的太阳哪怕被乌云挡住了,可该是白天就是白天,且人群中不乏有昔日参加追杀惊鸿的手下败将,又不知是谁,第一个叫出了女魔头三个字,瞬间,众人哗然。
花满楼和陆小凤是好友,花满楼身边站着女魔头,女魔头好似在看着陆小凤,陆小凤……和女魔头有勾结!
“陆小凤!你和那女魔头狼狈为奸,竟杀害了林大侠!”
惊鸿似乎已是明白有些事情不太妙,上前一步将花满楼挡在身后,看谁先敢动手。
又听陆小凤叹息一声:“唉,我说不是我杀的又有谁会信呢?你们已定了我的罪。”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天大的陷阱,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死在房中,门窗紧闭,无外人闯入,门外的弟子只听一声惨叫,打开便是自己师傅的尸首以及房中剩下的唯一一个活人——陆小凤!
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惊鸿不知道这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陆小凤说没有做,他就是没有做,一眼扫到人群中的金九龄,看他仍然衣冠楚楚,半分不为陆小凤担心,在看到陆小凤曾经说过的,做素斋很好吃的苦瓜大师,武当下棋下得很好的木道人,爱听曲子……
“呵呵……”惊鸿冷笑起来,“你的朋友就是这样信你的吗?”
这个问题问的是陆小凤,但何尝又不是讽刺其他人。
“阿弥陀佛。”苦瓜大师道了声佛号,诚心劝道:“贫僧相信陆施主,这其中必有缘由,可是陆施主却不能逃了,就更说不清了。”
陆小凤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不信背后的凶手会给他这个机会,更相信人在愤怒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是束手就擒,反倒更累性命了。
“是呀。”突然一道男声响起。
众人让开一条路,蓝紫色衣裙的冷美人缓缓的而来,她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身受重伤,却仍不乏俊美,更因伤痛添几分优雅与魏晋风流的宫九。
他像极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公子,简直是在用花满楼的语调在说话:“宫九曾听闻陆少侠风采,也觉得陆少侠做不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诸位不妨听听陆少侠好好解释。”
还解释什么?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惊鸿只看宫九出现在这就明白了谁是罪魁祸首,不管什么糟心事,只要宫九出现,就一定是他干的!
一股怒意直冲天灵盖,惊鸿平生从未说过什么脏话,但此时此刻自己看上的陆小凤被如此陷害,还是因为她,当即是不管不顾用出心中最恶毒的词语,骂了一句:“贱人!你这个贱人!”
众人皆惊,不明白为什么帮陆小凤说话的宫九会被骂,对方可是太平王世子,江湖中人都得给几分面子,何时受过此等侮辱,就在众人以为宫九会恼怒至极之时。
只见宫九微微一笑,脸上如春风化雪,柔声问道:“贱人?是有多贱的贱人?”
这问的……什么都看不见的花满楼都呆住了。
“无可救药的贱。”或许是因为被气到极致,惊鸿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冷声回答完这一句,扫视了一圈对面的众人,她可以出去,她可以杀出去,她甚至有能拼命的带着陆小凤和花满楼杀出去。
但是那是杀出去!
也就在这时,有人好像暂时性忽略宫九的神奇发言,站了出来叫道:“世子何必和这群伪善之徒多做口舌!陆小凤欺世盗名,女魔头恶事做尽,花满楼……识人不清!”
“诸位武林同道还不快将他们拿下!”
有时候一个人是聪明的,但如果陷入到群体,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件事的话,那么他也就会变得冲动而愤怒,所有人都要动起来!
“我看谁敢!”
惊鸿一身清喝,一身气势如利剑,刺的众人不由停住。
她两步上前,摘下斗笠,事到如今没有躲躲藏藏的必要了,她横乌剑在前,红裙似火,容色倾城,如当空烈阳,不可逼视。
“在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强迫陆小凤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他要走他就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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