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打铁的火炉中印出一片火光,锤子一下下的敲击声不曾停歇,天下第一的铸剑师躺在摇椅上,时不时用自己手中的蒲扇对着自己扇两下,清一清这让人烦躁的热气。
远远的,他就瞧见有些暗了的街道上走过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一白一红,男子一手牵着那女子的手,另一只手提着一只画着乌枝红梅的灯笼。女子一只手被牵着,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有着乌黑剑鞘的长剑,她时不时转过头来和男子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动人的笑意,遥遥一看就是一对璧人。
“西门庄主。”铸剑师看了看惊鸿,“惊鸿姑娘。”
“你听说过我?”惊鸿刚问出口就想到了试剑大会宰了她这个女魔头的其中一项奖励,就是可以得到这位铸剑师的剑,那人家知道她是谁就再正常不过了。
“小老错信江湖传言还给姑娘惹了不小的麻烦,抱歉了。”
惊鸿连忙表示没什么,让一个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家给她赔罪实在是有些不好,再说了也没给她造成多大的实际伤害。
简单的说了一两句,便是要拿剑了,铸剑师已然金盆洗手,自是不会再铸剑,好在他有一个得了真传的弟子,那弟子捧着长匣出来,长匣之中便摆着一把锋利的宝剑。
西门吹雪接过长匣,细细观赏起来,惊鸿只是耐不住地左看右看,这里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有些燥热简陋的铁匠铺,谁能想到绝世的名剑会出在这样的地方,和那些农人的锄头镰刀好像并无分别。
她又想到试剑大会无疾而终,那把传说中的神剑又给了谁呢?
“老人家,我的项上人头还在脖子上,你的那把名剑又在哪里呢?”
铸剑师手中的蒲扇一顿,随即他就慈祥的笑了起来,“姑娘想要?”
惊鸿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剑,摇了摇头。
铸剑师反倒是有些惊讶,这些一直以来他过得并不算平静,总有一些人是想要得到一把神兵利器的,当然,他已全部应付了下来,又得到了某位大人物的帮助,可是面前这个刚出江湖的新秀竟然并不想要一把神剑。
“并非是神剑的名头不动人,只是我已有了朋友所赠的剑,这对我来说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剑了。”惊鸿看出了铸剑师的惊讶,笑着解释道。
“那姑娘应生来拥有很多的人了。”铸剑师眼光毒辣,在如此年纪能说出这样话的人,应当是从来不缺少金银财宝,功名利禄,大部分人追求的一切于她而言已是触手可得,于是她想要的也就是别人给不起的。
这般想着,铸剑师突然一探,伸手从摇椅后一抽,竟抽出了一个乌木长匣,像惊鸿面前一递。
“细细想来,此剑便是与姑娘有缘,也可做赔礼,姑娘收下吧。”
“不不不,我已经有剑了。”惊鸿连连摆手。
“多一把又何妨呢?姑娘收下这把剑,无论是把这把剑给折了或者转送他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这一切都是缘分。”铸剑师说着这种绝不心疼自己作品的话,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
惊鸿最终是被那缘分二字给打动了,收下了这把剑,跟西门吹雪往回走时打开长匣,见一把有着华美剑鞘,银白剑柄的漂亮长剑静静的躺在软红布绸之上。
光彩夺目,这剑鞘真的是十分的漂亮,无论威力怎么样,无论拔出长剑时,剑锋有多么锋利,它静静的待在剑鞘之中时完全可以被当成装饰品挂在墙上,而不是使用。
说不出是什么想法,惊鸿扔掉木匣,拿起长剑,将原先那把剑系在腰间,拔出这把新得的神剑,一声轻吟,如月光似的剑身滑出剑鞘,散发出的光芒比此刻的月光更加耀眼,更加寒凉,它并不是纯白的,却比纯白要显得更加纯粹,若是鲜红的血滴在它的身上,不知有多迷人。
惊鸿静静的看着,突然就把剑收回剑鞘之中,她无法否认自己有片刻的入迷,她并不是一个爱剑的剑客,她觉得活生生的生命远比世上任何一把剑都令人着迷,可是当她望着手中这把剑的时候,她竟然全然的被迷住了心窍,她想找个人试试这把剑究竟有多锋利。
她转头想和西门吹雪说一说刚才她的入神,却发现西门吹雪也在看着她手中的剑,世上任何一个爱剑剑客都拒绝不了一把绝世的好剑。
惊鸿先是一愣,然后就是有些懊恼,看看吧,西门吹雪花了钱送了材料去给人家铸剑师打造一把剑,结果自己就这样白拿了一把剑,怎么做人啊?
略一沉思,便问道:“我要是说我把这剑送人,你生不生气?”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我为何会生气?”
惊鸿松了口气:“因为你这么喜欢剑,对剑这么认真,我却把自己得来的剑送人,我怕你觉得我不尊重剑,然后你就生气了。”
看着西门吹雪未显怒色的面容,惊鸿认真道:“我倒也不是不尊重剑,只不过比起剑来说还是朋友更重要,我对他没有感情,我对你有感情。”
西门吹雪爱的尊重的是剑道,并不是说他的剑没了,他就寻死觅活,痛不欲生,剑具体了只是死物,道才是他要追求的。
他并不生气,惊鸿想把剑送给他的事情,惊鸿有她自己的道,她的道是有情道,而这个情并不是给剑的,只是他仍有一些复杂的心绪。
“那个人送你的剑就对你来说如此重要?”
玉罗刹,二人的缘分由玉罗刹而起,西门吹雪不喜欢玉罗刹。
“是的,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朋友送来的礼物。”惊鸿点头承认。
西门吹雪神色微黯,却又听惊鸿说。
“而且这剑也曾经是你的佩剑,你以前一定很爱惜这把剑,这把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会可惜难过,我自然要加倍的爱惜这把剑。”
西门吹雪便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带着惊鸿回到了合芳斋,并未给惊鸿准确的要不要那把剑的回复,只是听着惊鸿说起白天他们所做的一些事,时不时点点头,甚至答应了明天也要去街上逛一逛这种不符合西门吹雪会做的事情的约定。
回到了那熟悉的后院,西门吹雪便又要比剑,惊鸿这一次没有用那把乌鞘长剑,而是用了新得来剑,许是她也有心要试一试到底是西门吹雪的新剑,还是这把曾经拿她向上人头当做悬赏的名剑好。
如果是西门吹雪的剑好,这把剑断了也就断了吧,如果是这把剑的话,她就把这把剑送给西门吹雪,反正她觉得西门吹雪应该是很喜欢的。
拿着这把剑的时候,惊鸿竟明确的感觉到她与这把剑有十分好的相性,明明是第一次用,却感觉已拿着这把剑练习了上千次一般,她剑若行云流水,快若月光一闪,何人见此不道惊鸿。
只在片刻之后,西门吹雪咽喉处抵着月华长剑,手中那把新得来的好剑却已剩一半,另外半截落在地上。
这就是神兵利器的威力,她甚至比上一次要更快更好,不伤害到西门吹雪就把他治住。
惊鸿知道那把断掉的残剑并不是因为不够好,而是因为她手上的太好了,这把被随意送来的剑是一把举世无双的神剑。
可正如她所言,这不是她一直追求的。
某一瞬间惊鸿很讨厌自己拥有了很多却仍然贪心的本性,她已然拥有世人无法拥有的绝大部分,惊人的美貌,绝世的天资,甚至连神兵利器都随手可得,可是她却仍放不下感情中的缺憾。
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东西反而越想要,她无法抗拒,所以她只能接受。
惊鸿明白自己人性中的弱点,她也选择接受这种弱点,她将长剑回鞘,往西门吹雪身前一递。
“我断了你的剑,如今便把这把赔给你吧。”她笑着说着,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把和她相性极好的神剑。
“这就是缘分了,我的剑曾是你的剑,你的剑也曾是我的剑。”
西门吹雪并未动作,或许他并不想要被人送剑,他只想要送她一些东西,却并不想被她送一些东西,他静静的看着她,眼神深邃复杂。
惊鸿却并不慌张,她知道西门吹雪并不是生气,且她也已有对付西门吹雪的办法,她的手仍保持着送剑的动作,嘴巴却开始说着之后:“我知道你一定会很爱惜这把剑的,这么有缘分的剑应该起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正在冥思苦想之时。
“惊鸿……”西门吹雪突然开口,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又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惊鸿一时顿住,刹那间之感觉天地一静,她的心跳快如擂鼓,下意识紧咬唇瓣,待咬出些许白印,她才低声喃喃道:“好名字,就叫惊鸿吧。”
“我把惊鸿给你,你要好好的爱惜它……千万不要像我一样把它送人了。”
……
叶孤鸿快步的走着,事情处理的有点多,他迟到了,明明白日就可过来,可他偏偏忙到了晚上,也不知道他姐姐是不是急得已经在外面寻他了,希望他姐姐在寻他之前还记得在这里留书一封,告诉他会去什么地方找他吧。
一路上也没见到伙计掌柜之类的,估计早就睡了,本来想直往惊鸿的房间而去,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书信,却不想路过后面时遥遥的见到了火光。
后院难道还有人吗?
叶孤鸿脚步一个急转直奔后院,刚进门口,定睛一看,一个字还未出口,便惊在原地。
月光之下,烛光之中,静谧庭院,璧人相近,一个吻印在有情人的唇间,是两情相悦?还是意乱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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