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中,李泰同他刚认的便宜孙子李允信一前一后的走进来,帐内众人视线也都纷纷投了过来,待见李泰满脸微笑的点了点头,无不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

    在李泰刚才一番慷慨陈辞下,这些乡豪们也不再将这桩乡仇当作两家之事,而是视作危及整个乡里的祸患,如今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自然让人沉重的心情放松下来。

    “多仰李长史不惧担当、勇于任事且仁智兼具,才总算解决了这一桩地表危患。某等乡徒全都因此受惠,多谢李长史!”

    那名叫吕伏虎的氐人老者又率先站起身来,向着李泰作揖说道。

    在场其他乡人们见状,也都纷纷起身道谢,望向李泰的眼神都增添了几分敬重,不再是之前那种虽然表面恭敬、实则无所忌惮的样子。

    李泰对乡人们这番夸奖道谢也都当仁不让的接受下来,只在嘴上客气笑道:“我也只是勇于创想、占了一个率先发起之功,若说能够妥善解决这一桩乡情旧怨,在场列席乡贤皆可分功。还有你们当事两位能以大局为重,不再使气败坏乡俗乡序,在公在私,我也要向你们道谢。”

    那两人听到这话,忙不迭恭谨起身,刚刚认了爷爷的李允信自不必多说,那权旱郎也没有了之前的傲态,可见当人被某一规则驯服之后,言行自然便循规蹈矩起来,效果要比刀剑威慑更加的有效。

    “这是一桩惠及两族贫弱、又关乎乡情教化的善行,故而执行起来也一定要谨慎缜密,切不可因为执事者轻率粗疏累及于事而让群众嘲笑德义。”

    李泰望着两人正色说道:“所以你两位返回后一定要认真访问编录需要赈济的族属,不可妄取、也决不可遗漏!日后若有族员申诉该得赈济而未得,即便我已经不居此任……”

    “乡情也绝不相饶!”

    不待李泰把话讲完,那吕伏虎便又连忙开口表态道。

    李泰闻言后眸中闪过一丝恼色,但也并没有即刻发声反驳,而是附和着点头说道:“切勿为国法、乡情之敌,若是因此身败名裂,则悔之晚矣!”

    两人闻言后又连忙点头应是,又各自表态道绝不会怠慢此事。

    见两人态度已经可称恭顺,李泰便又站起身来行入两人面前,抬手一边拉住一人手腕,并对帐内众人笑语道:“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就请诸位共我一起将这一消息告知外间等候的群众们,让他们能了却一桩心事,放下心来各自归家。”

    众人闻言后连忙起身相随,而杨宽则坐在席中不动,只是微笑着摆摆手表示不同李泰争抢风头。

    此时的跨马沟外,在经过长达几个时辰的观望等待后,但却一直不见事态有进一步的发展,围观群众们已经变得有些焦躁,甚至有一些乡里浪荡子弟唯恐天下不乱的叫嚷鼓动那两家族人打斗。

    但在千数名州兵驻守、加上诸家豪强部曲们的协助控制下,场面看起来虽然有些纷乱,但是距离失控还有很远。

    这其实也是当下社会的一个缩影,平民百姓的人数自然是最多的,但却是一盘散沙、全无组织。官府和豪强则凭着所掌握的武力,掌控了绝大多数的社会资源和话语权。

    当李泰一行人出现在营地栅栏内时,在场群众们视线顿时便被吸引过去。

    若单以颜值论,一群人当中自然是李泰最为醒目,但这自不是当下群众关注的重点,所以注意力很快便从这张英俊但却陌生的脸庞上移开。

    继而围观群众们很快便看到被李泰左右两手牵着的李允信和权旱郎,人群中顿时嗡的一声爆发出一连串的惊诧呼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两人有一天竟会心平气和、并肩携手的走在一起!

    趁着群众们惊疑不定之际,李泰着令赵演走上营地外堆砌起的一座土台,向着周围群众们喊话公告这件事已经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在场军士们摇动鼙鼓将群众议论声给压制下来,赵演便一步步走上土台,开口便先着重向群众们介绍了一下李泰的官职身份,再将群众们注意力引回李泰身上。

    他这一系列的官衔成为,群众们自难完全记住、也未必清楚所代表的意义,但只见李泰这么小的年纪便拥有这么多职衔,一时间也不免大感其人不简单。

    尤其看到其人一手拉住一名当事族长,周围还簇拥着那么多让人耳熟能详的州内豪强,可见李泰才是此间的关键人物,就连这些境内强者们都要对其众星拱月,可见其人之地位尊崇。

    在向群众们点透此间主次地位后,赵演才又将这件事的解决结果大声喊出来,伴随着他的喊话,周边环境顿时变得嘈杂起来。

    站位靠近这里的群众们在听到事情如此解决后,都忍不住喟叹不已。而站在后方的则就听不真切,连连向前呼喊询问,经过好一阵的喧哗,这一结果才在周围传开,人尽皆知。

    “事情这样解决,于那两家也是一个福气。若再继续打斗下去,只会死伤更多,连累更多族属遭殃!”

    “这法子也不算巧妙,怎么拖到了现在才有人道来?”

    “不巧妙怎不见你事先说?就算说出口,那两强宗会听从你?能折服他们两家的绝不是一般俗类,还要秉持着仁义的用心,自己不生贪念,才能把事情处理的这样公道服众!”

    在场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群众们本就对这一桩持续数年的乡仇熟悉的很,此时听到以这样的方式解决了,也都不免满腹感慨,忍不住便向周围人倾诉自己的看法。

    总体来说,大家对于这一处断结果都是表示认可态度,一则穷斗无益,二则因此受害的人家也能得有补偿,虽然说亡者不能复生、残者也难康健,但总比事情继续这样僵持下去要好得多。若再硬说有什么不妥,那就真的是吹毛求疵了。

    不说为此议论纷纷的看客群众,那两家族人在得知这一结果后,反应也都不尽相同。一开始自然是有些不信,但当各自族长返回确定时,有的则面露失落,有的则如释重负,也有的仍是忿恨不已,不愿意放下挤压怀中的仇恨。

    但无论每个人是怎样的感想,这一结果却必须要认下来,纵然有什么杀亲之仇不愿放下的,也要顾忌继续纠结于仇恨会不会影响到其他贫弱族人领取不到赈济的资货。

    人或忿恨于在集体权益的取舍决断中,个体的权益和感情诉求往往得不到最优解,从而厌恶这种群体绑架个体的情况,但却忽略了,若非其恰好处于某个群体中,那也就无所谓取舍,而是会被默认牺牲掉。

    这两名族长也都神情严肃的告诫众人,若是放不下仇恨那也由之,但切忌以宗族之名再向对方加以报复,并且因此有什么死病伤残,族中也都不再过问负责。

    群众们对此原本不抱什么希望,凑到这里也只是为了看一场热闹,却没想到事情竟然真的得到了圆满解决,满怀感慨的同时,心里也对那位解决此事的李长史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等到群众议论感慨稍稍收敛,李泰便也迈步登上了土台,向着围观众人环施一揖,然后才大声说道:“朝廷遣我入此治事,群众或因年少见慢,故而拣此一桩乡事来告示群众,我才力足堪任此官职,诸位尽可信任不疑。

    少壮虽然经事不多,但较诸德长老者要更加勇而敢当。国中君上授我以权柄,治内我赠群众以公平,诛除不法,褒扬良善!每月上中两旬,州府郡府隔三应讼,治内百姓凡遇不平,皆可入告听断。诉讼有理者,饮食往返皆由州府开支。”

    在场群众们听到这话,顿时又是议论声大作,片刻后便有人喊话道:“若是讼告郡内声望崇高的大族强人,使君也能给公平?”

    李泰闻言后哈哈一笑,抬手指了一指安抚完族人后又匆匆返回的李允信大声问道:“允信告此诸众你我之间是何亲属关系?我处断前事时是否徇私?”

    李允信先是愣了一愣,很快便也反应过来,大声喊话回应道:“告乡亲诸位知,某乃使君同族拙孙。叔祖任事素来公道,虽有此亲义但也不敢徇私求告,处断结果群众亦知,可谓公平有加、人莫能非!”

    听到这李允信反应还算机灵,李泰满意的点点头,暗道这孙子倒也给力,然后便转望向在场群众,我狠起来连我孙子都不放过,你们这些百姓要是识趣,就得给我提供一些境中豪强的罪证,让我能从容的搞掉一批、统合一批。

    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继续壮大我的势力,同时还能有富余的资源来分配给你们这些热心群众,让我们齐心协力、还陇右一片纯净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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