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房门打开, 骨节匀称的五指按在感应区,指尖接触金属,凉意就传导上涌。
“哒哒”军靴踩踏着阴影, 发出清脆的声音, 半只脚跨进了门内。
男人修长的身形, 随着逐渐滑开的原始木质门, 被身后的冷光缓缓勾勒出一圈轮廓。
极光,格外活跃。
帝国陛下眉眼一撩, 点漆如墨的凤眸疑惑看过去。
光影婆娑,枝叶葳蕤遮蔽。
“陛下。”
恰此时,总管皮埃尔的声音响起。
尚未看清的视线, 顿时又收了回来。
兰诺皱眉, 刚才极光摇曳,垂落遮蔽的枝叶里是不是有个人?
他正要再次看去,皮埃尔已经走上前来,他表□□言又止,看兰诺的眼神充满自责。
兰诺冷淡的问:“有事?”
皮埃尔唇动了动, 不经意一瞥, 隐约看到房间里光影斑驳,似是生长着一颗粗壮的极光树。
皮埃尔怔了下:“陛下,您怎么把……”
“无碍。”兰诺顺手关上房门,隔绝了皮埃尔的视线, 也隔绝了泄露出来的光影。
他拉回话题:“你找我有事?”
皮埃尔看了他一眼, 重重叹了口气:“我是想说记忆体的事……”
隐约的话语,被隔音效果极好的房门阻挡在外。
在兰诺关上房门的瞬间, 蜷缩的人影耳朵动了动, 似乎听到了外界的动静, 又像是无意识的反应。
无数的极光围绕在时辛周围,穿梭没入又钻出,像是激荡跳跃的欢快小浪花,特别喜欢在她身边。
时辛指尖动了动,长卷的睫毛颤动的更厉害了,她似乎快醒了。
在梦境中,小猫猫更是觉得只差一点点了,她说不上来,就像是蝴蝶破茧,明明茧子已经捅破了,但她就差最后一点力气才能挣脱。
这种感觉,让时辛非常难受。
终于,她不管不顾,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往上一挣。
噗叽,似气球漏气。
最后一口劲没续上,趋于稳定的人身开始崩溃,霎时又变换回了毛茸茸的猫猫身体。
哎。
茂密苍翠的树冠间,似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满怀怅然和无奈。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并且悄无声息,半点都不为人知。
与此同时,一门之外。
皮埃尔老脸皱着:“陛下,记忆体找到时,记忆舱体正在以观影模式解锁,我那枚记忆体里基本都是陛下小时候的事。”
这就是皮埃尔放心不下的事:“现在不晓得是谁偷的,也不知道是谁观看了记忆体,陛下幼年的事若是传出去,我担心会被陛下造成不好的影响。”
帝国陛下静静听着:“无碍,从前的我是我,现在的我也是我,好或不好都不会有影响。”
“可是,”皮埃尔嘴唇嗫嚅,“里面有路西法族群寄生的记忆……”
族群寄生。
提及这个字眼,深邃的凤眸顿时就蒙上一层秋霜,凉意从眼尾泄露出来,连眼神都是没有温度的。
皮埃尔忐忑不已:“都怪我太不小心,人老不中用,我是不想遗忘和陛下有关的记忆,所以才将记忆贮存。”
可谁能想,竟有人偷什么不好,专门偷记忆。
“勿须担心,”陛下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的波澜,“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有了新的族群。”
听闻这话,皮埃尔诧异。
新的族群?陛下脱离了路西法族群?
不对,路西法族群早就和陛下融为一体,兴许别的族群会存在脱离的情况,但陛下绝无可能。
帝国陛下:“我是最后的路西法,路西法族群的命运,会在我这里终结。”
顿了顿,他又说:“安修不需要寄生,也不需要参与路西法族群。”
说着,他再次推开房门。
原始木质的房门,雕刻着缠枝玫瑰的图案,在冷白的光亮下,散发出温和的木质芬芳。
皮埃尔脱口而出:“陛下,我能问问,您和谁组建了新的族群吗?对方人怎么样?”
陛下脚步顿住,他没有回头,视线越过房门,落在了晃动的极光影上。
皮埃尔就听他声音很轻的说:“嗯,是个很好的成员。”
毛茸茸软乎乎的,会扑过来蹭脑袋,还会拆他房间,弱小又活泼。
闻言,皮埃尔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他朝兰诺行了一礼,适才收回视线退下。
没走出几步,皮埃尔还是忍不住回头。
他看到,一抹铂金色发梢扬起,很快就消失在门里面。
皮埃尔停住脚步站在那里,他愣愣看着关上的房门,将陛下刚才说的话回想了好几遍。
新的族群,新的族群成员,路西法的命运,安修的未来……
一时间,他惆怅的叹了口气,竟是不知眼下陛下的所作所为,对帝国对路西法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往后,陛下的前路到底是幸福光明的天堂,还是比当年路西法还惨烈的炼狱,竟是无法推测。
皮埃尔摇摇头,背着手离去了。
冷白的光从他头顶打下来,在他脚下拉出斜长的影子,那身影的背脊,越发佝偻苍老了。
兰诺走进房间。
他微微抬头,看着房间中央的极光树,在被枝叶掩映的粗枝间,他的族群成员似乎快睡醒了。
陛下一抬脚,脚下极光闪现。
下一刻,他就浮空站立在粗枝前,分花拂柳的拨弄开枝叶,雪白的毛茸茸团子恰好翻了个身,露出湿濡的粉色小鼻子。
小猫猫眼睛都没睁开,翻身来仰躺着,短短的四肢尽可能的前后伸展。
粉色的小嘴张开,露出奶气的小尖牙,和同样粉的小舌头。
舌头尖卷着,猫猫打了个呵欠。
这个懒腰伸完,她已经嗅到了兰诺的气息,猫猫头朝他的方向拱过去,喉咙里发出娇嗲的咪咪声。
小奶猫:“咪咪咪。”
树树,猫猫做梦了哦。
那是一个好长的梦境呢。
小猫猫才刚睡醒,脑子里塞满了梦境的内容,实则是很多很多的记忆信息流,这会还没适应下来。
陛下微微俯身,铂金色的长发从耳鬓垂落,被极光掠起时的微风荡起,又缓缓落下。
他的眸色有微光涟漪,像是特别打磨过的黑曜石,又黑又亮。
陛下:“是什么样的梦?”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去碰触不断抖动的粉白小耳朵。
耳朵毛毛被碰触到,于是小耳朵抖的更快了。
猫猫抬爪爪,一把勾住在耳朵上使坏的手指头,带到前面来爪爪按住。
两只前爪爪没有伸出爪钩,只用单纯用嫩气的肉垫按捂着兰诺的食指。
小猫猫仍旧是仰躺的姿势,毫无意识的露出了粉色的软肚皮。
蓬松的毛尾巴时不时扬一下,上卷着盖住肚子。
她咪唔咪唔的叫了两声,想跟大树说说梦境,一时半会却不晓得该从哪里说起。
不知道怎么说,小猫猫突然就不想说了。
她惬意的蹭了蹭背,液体般柔软的身躯在兰诺的注视下扭来扭去。
极软的小肚子,更是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就很勾o引人!
兰诺想起了狮族人所谓的吸猫,他抽了抽手,居然没抽动。
猫猫不自觉伸出点爪钩,更用力按着兰诺食指。
于是,帝国陛下果断换一只手。
他观察着猫猫的反应,试探的轻戳了下她满是软毛的胸口。
软!
软到根本没用力戳,细密的毛毛就塌陷下去,将指尖完全包裹住。
于是,属于猫猫身上的体温,略高于人类的体温,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将兰诺的指尖染出暖意。
似落雪扫上绯色余晖,又如白冰抹了一笔丹朱。
兰诺指尖动了动,一时间竟生了微末贪恋,并不想立刻就收手。
猫猫歪歪头,短短的前爪弯着,要去勾回这总是乱作怪的手。
但她的爪爪太短了,勾了半天只在空气里勾来勾去,就勾了个寂寞。
兰诺低笑了声:“饿了吗?”
猫猫放弃勾回兰诺的手,尾巴拍了拍身下,一边发出咪咪的轻声一边左左右右的滚来滚去。
陛下头更低了些,指尖从猫猫胸口的毛毛里上撩,反客为主勾住她毛茸茸的白爪爪。
兰诺低声问:“带你去吃肉?还是吃海鲜?”
他捏着爪爪看了看粉嫩的小肉垫,极娇嫩的颜色,轻轻往里一按,就像是梅花瞬间绽放,小肉垫也跟着打开。
一按一放,再按再放,简单的动作立时就会上瘾。
帝国陛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将时间浪费在一只猫爪爪上。
他半垂眼眸,鸦色睫羽下掩,只微微上挑的眼尾,泄露出他不错的心情。
忽的,猫猫不动了。
如同刹那极凝固的冰雕,小猫猫猛然睁眼,圆溜的蓝色猫儿眼,飞快掠过精芒。
下一瞬,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小奶猫毫不犹豫的弹出利爪,看都没看清面前的人,一爪子就挥下去了。
唰!
白芒乍起,寒光匹练。
帝国陛下眉宇不动,瑰丽的极光拂过他的脸,带起垂落在胸前的长发。
一切都成了慢动作。
猫爪挥动出流星的弧度,擦着陛下面门过去,锋利割面,两根长发飘然落下。
陛下眨了下眼,指尖稍稍用力,瞬息就扼住了另一只同样想要暴起的猫爪爪。
他眉心微拧:“小乖?”
陛下不确定,是不是哪里碰触了猫猫的禁忌,毕竟刚才都还好好的。
猫猫爪子被控制,她遂一动不动,保持着仰躺的姿势盯着兰诺。
不过,那双蓝色猫儿眼里,眼瞳已经竖成了一条线。
小奶猫,处于戒备攻击的状态。
兰诺不解,他低下头去看猫猫。
黑亮的凤眸对上蓝色的猫儿眼,似乎要看进猫猫灵魂深处。
小奶猫浑身一僵,猫猫脑袋不断试图往后仰,尽可能离兰诺远一些。
脑子里,无数的记忆有条不紊的归位,刚睡醒的慵懒褪去后,属于时辛的理智终于上线。
然而,时辛怎么都没想到,她恢复记忆彻底清醒后的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就是暴君!
他还捏她的爪爪!
此时,兰诺离她极近,近到他温热的鼻息,都拂到了她的毛毛上。
暴君强大的气息,像深不可测的大海,自上而下压下来,将她整只都笼罩其中。
没有记忆只是小猫猫的时候,跟兰诺相处久了,猫猫没太大的感觉。
可现在,时辛恢复记忆,她虽还顶着猫猫的壳子,可内里她非常明白,自己是个人,是联邦猫科觉醒者时辛!
同为觉醒强者,对兰诺的气场很敏感。
如同狭路相逢的猛虎,谁都不愿屈于人下,便是没有分出胜负,但骨子里那种强悍的侵占欲,是抹消不去的。
时辛忍耐了又忍耐,猫猫耳朵在狂抖,她整只都处于炸毛的边缘。
陛下眉心皱的更深了,他仔细注视着猫猫眼睛。
兰诺:“你是在生气吗?”
前一刻还奶软黏糊,这会就陌生的像不认识他。
他说话的时候,气息拂过猫猫的脸,时辛心尖都颤栗起来了。
太近了!
暴君离得太近了!
在族群关系里,兰诺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他不禁俯身的更低:“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今天,猫猫唯一的异常,就是睡的比平时久,而且他在雕像手心里把猫猫抱回来之时,也很没精神。
兰诺当即捉着猫爪爪就要检查,族群联系感知不到猫猫的半点情绪,这已经是很反常的事了。
他通过族群,将自己的意思传过去,尽量用猫猫能懂的方式来表达。
初初理智归位的时辛:“!!!”
族群!
喵喵喵,在失去记忆时候,暴君到底对她干了什么?
时辛再忍不住了,尾巴的毛毛炸开,她在兰诺手上开始剧烈挣扎。
现在!立刻!马上!必须!
她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将这段时间猫猫的记忆,和原本的记忆梳理融合!
小奶猫拔腿就想跑,可兰诺捉着她爪子,她一步都没跑出去,就啪叽瘫在树枝上,成了一张扁扁的猫饼。
时辛:“……”
呔!
她恼怒的扭身就要挠人,扬起的爪子在对上兰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却怎么都挥不下去了。
兰诺那张脸上,竟是带着担心。
时辛怔忡,举起的爪子僵在半空中,挠不上去也收不回来。
暴君在关心她?
这多荒谬的事呢!这根本就不可能的!
兰诺黑亮的眼瞳里,只倒影着小猫猫的身影,真切的没有丝毫作伪。
时辛心尖颤动,兰诺真的是在关心她。
纯粹直白的关心,干净通透的关心,是她从不曾得到过的关心。
猫猫爪钩慢慢缩了回去,淡淡的嘲弄像悬浮在湖泊上的落叶,漾起一圈圈的涟漪,动静不大,却无法忽视。
第一个主动关心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死对头,连对手都会关心她,可是在自由联邦的那些人呢?
陛下小心翼翼检查了猫猫头,又仔细看了猫猫嫩嫩的肉垫。
至于软肚皮,在猫猫对他没有足够的信任前,兰诺谨慎的没有动手检查,只是凭借肉眼去看。
粉白柔软,毛毛细密,没有伤口也没有异常硬物鼓包。
可这一番检查,并没有另兰诺放心。
小猫猫仍旧不似往常,没有那种很娇嗲撒娇的叫唤,也没有黏糊上来蹭头。
“小乖,”兰诺摸出光脑,立刻让秘书办找个首都星最有名的兽医过来,“小乖没事,一会医生就来了。”
时辛回过神来,爪子顺势换了个方向,一爪子拍飞兰诺的光脑。
她又没病,要什么医生。
兰诺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双手穿过猫猫前爪腋下,将之抱起来和视线齐平。
小奶猫看他一眼,视线游离心虚着不跟他对视。
陛下变换着角度,让时辛怎么都避不开。
他表情严肃,向来冷淡的口吻有了波澜:“小乖,你和我是一个族群的,任何事你都可以通过族群告诉我。”
时辛有点烦躁,暴君就不能正常点,像平时那样清高冷淡,什么都不入眼不关心的说话,多好相处呢。
显然,兰诺是不能的。
他拿近猫猫,用一种无奈难辨的语气说:“小乖,我会担心……”
时辛眼瞳扩大变圆,映着蓝色的眼睛,流露出微微的茫然。
暴暴暴暴君担心她?
在既关心之后,还说会担心她?
时辛望着兰诺,猫科出色的视力,让她可以看清兰诺脸上冷白的微小细绒毛。
他的皮肤是那种很冷感的白,没有白玉的温润,只有白冰的冷寒。
与之相对的,他的瞳孔颜色很幽深,深的像是浓墨点铸。
在他情绪好的时候,那黑瞳会微微泛出亮光,极致的深邃,一对望就像藏着漩涡,能把人的心魂都吸进去。
干玫瑰色的薄唇,唇线的弧度寡情又凉薄,像兰诺这个人,冷淡的连六亲都能屠戮。
可这样的人,在说着担心她的话。
不由自主的,时辛心口塌方了一块,像是被决堤的洪涝冲击,不可遏制的就塌了。
她不太懂,可莫名的张了张嘴,冲兰诺很小声的咪了个气音。
猫尾巴甩起来,尾巴尖卷着,卷住了兰诺的手腕,在他脉搏上蹭了两下。
时辛严肃脸:“……”
众所周知,猫猫和猫尾巴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兰诺看了眼手腕的猫尾巴:“真的不需要医生?”
时辛控制住想摇头的冲动,有了第一声再开口就很简单了。
她朝着兰诺一连叫唤了好几声,努力打消他找医生的想法。
果然,小奶猫又有了几分过去的模样,整只还算精神,兰诺将猫猫放回极光树上,轻轻拍了拍猫猫头。
帝国陛下:“下次别这样。”
想了想,他又说:“动物猫猫有办法说人话吗?小乖你能说人话沟通会更方便。”
他召回光脑,把这问题给研究院教授发了过去。
时辛瞥了眼光脑,眼神怪异的瞥着暴君。
喵,想她说人话,是不是下次就想她变人了?
以前也没发现,暴君这么有病。
她收回猫尾巴,站起来抖了抖毛毛,尽量按照平时的习惯,从极光树上跳下来,在暴君的脚边蹭过,踱着猫步慢慢走出房间。
兰诺在看教授的回话,头也没抬只叮嘱道:“小乖,别在外面玩太晚。”
时辛喵了一声,漫不经心应着。
她走出房间,爪子一勾带上房门。
“咔哒”一声,房门关上了,彻底隔绝了她和兰诺。
下个瞬间,猫猫一个扭身,快若闪电的奔跑起来。
她跑的太快了,整只都成了一道白影,经过保姆机器人时,只有呼呼的风声,连ai智能都无法清晰捕捉到她的身影。
时辛心跳飞快,浑身血液都开始在沸腾,她的猫儿眼很亮,瞳孔不断扩大又收缩。
心脏里像是烧着一把火,从兰诺对她说关心的话,会真切的担心她那会,那把火嗤啦就燃了起来。
炙热的烈焰,以她的鲜血为燃料,不断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倒也不难受,只是像扎了几针肾上腺素,兴奋的不行。
时辛很唾弃,这他喵的自己到底在兴奋什么?
猫猫脚下踩风,一口气爬上天宫的雕像。
这一次,她没窝在雕像手心里,而是直接爬到雕像头顶。
于是,巴掌大的小奶猫前爪一跺,立与天宫最高处,气势威武似猛虎,对着那轮弯月,张嘴就是一声咆哮。
——“咪呜!”
又娇又嗲,还稚□□气。
时辛:“……”
算了,等她恢复人身,又是威武凶猛的猫科觉醒者。
她蹲坐下来,舔舔爪子定神。
身体里那股亢奋,经过快速的奔跑发泄,现在已经能压下来了。
不过,心跳的还是有点快。
时辛抬爪爪捂住心口,莫名的眼前又浮现兰诺那张脸。
他关切的深邃眼神,他说担心之时的嘴角弧度……
猫猫赶紧又舔了两口爪爪,完了,她好像真有点不正常了。
肯定是族群的影响!
在她毫无记忆的时候,竟被盖上了路西法族群标记!
喵,诡计多端的暴君!
她愤愤跺爪子,猫须抖了抖,又想起了兰诺的话。
他用那种寡淡冷情的嗓音说:“小乖,我会担心……”
能止小儿夜啼的暴君,平时高高在上的端坐在王座,对待敌人从来就两个字——杀了。
时辛想不明白,怎么有人能用同一种声线,说出截然不同的两种话。
就像是万年寒冰之上,竟然开出了鲜活的冰花来。
不可思议。
喵喵喵喵,小猫猫喵呜的嚎了一声,两只爪爪抱住脑袋,在雕像头上翻来覆去的打滚。
时辛有股不详的预感,她暂时还不知道这预感表示什么,可总觉得各种不对劲。
小猫猫想的太入神,一没注意翻滚到雕像边缘。
她继续滚,下一刻下半身骤然落空。
喵呜!
她惊的伸出爪钩,唰唰抓挠着雕像不断往上爬。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再次爬回雕像头顶,猫猫爪钩都磨断了。
粉嫩的小肉垫擦破了皮,有丢丢刺疼。
时辛舔了舔,精疲力尽的瘫了下来。
她惆怅的叹了口气,压住多余的心绪,闭上眼睛专心梳理记忆。
记忆体里传输的记忆,不用费心梳理,需要梳理的是猫猫的记忆。
两份记忆需要无缝融合,组合起来才是真正的时辛。
一个小时后,趴着的小奶猫睁开眼。
蓝眼色深如暮色星空,冷野桀骜的眼神,那是掠食者才有的眼神。
她站起身,甩着猫尾巴,站在雕像边缘往下看。
天宫最高权限,新的族群。
时辛没想到,之前心念念的天宫权限,兰诺居然轻易就给了失去记忆的自己。
这让她有种天上掉馅饼的错觉,并且这馅饼还是直接砸头上的。
小猫猫抬起后腿,偏着脑袋挠了挠耳朵痒痒。
不管怎么时候,在天宫能畅通无阻,对她来说是天大的便利。
如今记忆恢复了 ,宋楚也死了,独眼回了联邦。
时辛默默计算起来,是时候把兰诺代管的那枚记忆体取回来,然后一边想办法恢复人身,一边开始下一步的还击了。
联邦那边的人敢算计自己,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毛茸茸的小猫猫,忽的一躬身就从高高的雕像上跃下来。
幕布苍穹上,一轮弯月之下,是仿佛能飞翔的小奶猫。
那一身白到没有半根杂质的蓬松毛毛,在轻薄的月光里,泛出漂亮的点点银光。
她蓝色的圆溜猫儿眼,倒影着月亮,澄净如蓝海,又像是神秘的星空。
时辛还未落地,无数极光从地面激荡而出。
极光浓郁,在半空中摇曳伸展,就化为柔软的枝桠藤条。
郁郁葱葱,葳蕤茂密,在底下结成一张巨大的安全网。
时辛低头,从高空看下去,能清楚看到那枝桠组成的安全网,是只胖乎乎的猫爪爪捏着片叶子的图案。
那是,她和兰诺族群的符号。
轰!
小猫猫一头掉进安全网里,翠叶缤纷飞扬,像是一场哗啦叶子雨,劈头盖脸浇了时辛满头。
她的视线被遮蔽,毛毛上也沾染了叶子。
时辛不自觉抖了抖,再抬眼之时,安全网已经散落成星光,在夜空中盘旋上浮。
四肢着地,地面踏实厚重。
小猫猫抬头,看着漫天的星光,有那么瞬间,她的心里份外平静。
年少之时,被驱除出族群那刻,她也如此时般平静。
但又是不一样的。
彼时,她失去族群。
现在,她拥有新的族群。
尽管,这个族群的存在,注定是昙花一现。
猫猫抬脚,慢吞吞朝自个的猫窝走去。
她现在恢复了记忆,再跟暴君睡一个房间就很不合适了。
时辛非常正经的如此想着。
可睡至半夜,一道极光突然出现,一把卷着睡得香甜的猫猫就往兰诺的房间里跑。
于是,第二天时辛打着呵欠睁眼。
眼睛才半睁开,她就对上了兰诺的脸。
顿时,猫猫一个激灵,立刻翻身滚下床。
喵喵喵!
她为什么会在暴君的床上睡醒?
小猫猫尾巴把地板抽的啪啪响,她质问兰诺:“咪咪喵喵?”
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兰诺见她今天又很精神,遂放心的揉了把猫猫头。
他扫了眼行程:“小乖,我今天工作很多,要晚点回来,你有事就去找皮埃尔。”
闻言,时辛立刻不叫唤了。
她看着暴君的眼神闪烁,晚回来好啊,晚回来妙啊,她可以有大巴的时间慢慢找回最后一枚记忆体。
兰诺似乎真的很赶时间,把小猫猫投喂了,自己都来不及用早饭,直接坐上悬浮车就离开了。
时辛蹲在大门台阶边,目送着悬浮车穿梭进云层里,飞快消失不见。
皮埃尔在后面唤:“小乖,陛下已经走了,快来吃肉了。”
“咪。”时辛应了一声,起身走过去。
走到皮埃尔面前,她抬头看着面前的老人,忽然发现一晚上功夫,他的头发白的更多了。
注意到猫猫的视线,皮埃尔摸了摸头发。
他把小猫猫抱上桌,推了推小碗:“我是不是又老了?”
猫猫没有吃肉,而是很乖的蹲坐在皮埃尔面前,摆出一副认真听他说话的架势。
非常的,尊老爱幼。
皮埃尔笑了笑:“人上了年纪是会这样的,我就是昨晚上忧心陛下。”
老年人起了话头,就说的絮絮叨叨,而且还特别爱回忆过去。
时辛耐心听着,听皮埃尔讲兰诺小时候的事。
末了,皮埃尔来了兴致,还掏出光脑点开相册,将陛下幼年的影像投影出来给她看。
小猫猫揣着爪爪,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影像。
和她观看过皮埃尔记忆体里的一样,小时候的兰诺瘦小,和整个路西法家族的人性格都不相同。
宛如恶狼群里,诞生了一只只吃素食的小狼崽。
猫科好奇心太重,时辛几乎是瞬间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迫切的想知道,后来的兰诺是怎么变的那么强的。
不仅屠戮了整个路西法,还手腕铁血专横,成了今时今日的帝国暴君。
这反差也太大了,大到时辛想不到兰诺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然而,皮埃尔却不往后说了。
最后一张影像弹出来,他连忙手快的关掉,似乎很怕别人看到。
但就那一瞥,时辛还是看清楚了。
她惊讶地看着皮埃尔,毛毛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皮埃尔苦笑起来:“还好只是小乖看到了,可不能叫别人知道了。”
时辛凝重,她回忆刚才看到的画面。
瘦小的兰诺满脸痛苦,在他身后是细弱的极光树,就是她挠过无数次的那棵。
不过,那会的极光树和兰诺一样弱小,细的单手就能折断。
就是那么一棵细弱的极光树,被另一棵更粗的树根须缠绕着。
两棵一强一弱的极光树,似乎主干都长到了一起。
时辛知道这种现象,这在植物界叫寄生。
一棵树寄生在另一棵的躯干上,最后两棵树的枝干就会融合在一起,彻底长成一棵树。
寄生成功的那棵树,就会格外粗壮强大。
这种残酷的自然法则,虽然少见却绝对存在。
隐隐的,时辛似触碰到帝国路西法这个强大族群的冰山一角。
极致的残忍,冷血的无情,可却该死的无比符合基因进化的方向。
因为,没有个体意识,只有共同体意志。
时辛心情有些沉重,她听闻兰诺那会,他已经是强大耀眼的帝国太子了,被当时的帝国誉为最璀璨的晨星。
可在那强大背后的血泪史,却是时辛难以现象的。
皮埃尔也很沉默,过了很久他稍微收拾心情,拿了玩具给猫猫,让她自行玩耍。
时辛看着皮埃尔离开,她趴下来爪子拨弄里两下逗猫棒。
确定皮埃尔不会过来,时辛这才起身小跑着去了兰诺房间。
她见过兰诺放记忆体的地方,也知道那三道密码。
不过,要怎么给ai智能发出指令,却是件难事。
小猫猫蹲坐在金属墙壁前,晃着尾巴想了半天,她拿爪子拍拍墙壁,ai智能没有反应。
突然,时辛想起她收藏的兰诺光脑,那枚备用光脑。
小奶猫一个激灵,飞快跑回猫窝里,从一大堆旧玩具里刨出那枚备用脑。
备用光脑处于关机状态,半透明的小翅膀也耷拉着。
时辛叼在嘴里,猫猫祟祟的避开监控和人,一溜烟再次钻进了兰诺刚房间。
一路畅通无阻,时辛不禁感叹权限真好用。
她没有直接启动备用光脑,而是小心翼翼绕过主程序,通过手动方式开机,火速切换成儿童模式,及时避免备用脑向兰诺光脑发送提示讯息。
备用脑的儿童模式,足够她连接天宫ai智能了。
小猫猫开始伸着爪爪,艰难打字:“ai,开启墙面。”
费了半天功夫,猫爪爪都酸痛了,总算成功发送出了消息。
ai智能机械音响起:“申请收到,申请审核中,审核通过,现在开启陛下房间的墙面。”
“叮”的一声,液态金属墙壁裂开了个洞,露出了密码输入板。
时辛搓搓爪子,又伸到嘴里呵了口气。
她按着之前记下的密码,开始谨慎输入密码。
兰诺是很谨慎的人,三道密码就不能错一次,不然必定会引起ai智能的警报。
粉色的鼻尖潮湿起来,时辛紧张的流了一身汗。
猫猫虽然不流汗,可她鼻头湿濡跟人身流汗了没区别。
第一遍,最后一位数字按下去。
“叮” 密码正确的提示音响起。
时辛继续输入第二道密码,这一次她的爪子更酸了。
尖锐的爪钩根部,布满了粉色的血管,此时那血管非常的红,像是下一刻就要浸出鲜血来一般。
“叮”,第二道密码输入正确。
时辛赶紧大口大口舔了舔爪爪,她一直是后肢直立的姿势,此时浑身都酸痛得很。
小猫猫受不了,直接弹瘫地上滚了几圈。
稍作休息,时辛充满干劲的继续爬起来。
然,她才伸出爪子,就发现自个的爪子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时辛怒!
她一把将爪子塞嘴里,用小尖牙咬了咬肉垫,吃到一点疼了,适才稳住心神。
最后一遍密码输入,时辛集中了全部心神,蓝色猫儿眼几乎竖成一条细线。
第一个数字,第二个数字,第三个数字……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数字。
时辛紧张的吞咽了几口唾沫,她屏住呼吸,只猫须抖了抖,尖尖的爪钩慢慢的按下去。
爪钩距离密码板三寸,两寸,一寸……
倏地,时辛停住了爪爪。
她觉得自己太紧张了,就最后一位数了,按下就行了,分明是很简单的事。
她缓缓收回爪爪,掸着甩了甩,小猫猫还原地转着圈圈的蹦了蹦。
省的太紧张会出错,时辛有意分散注意力。
她开始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确定自己镇定了很多,她适才再次伸出爪爪。
“唰”爪钩弹出来,在时辛的注视下,再次缓缓接近最后一位数的按钮。
时辛脑海里还在想着,找回所有记忆后,她第一个就联系独眼,先收集一波联邦那边的最新消息。
想起独眼,时辛不期然就响起兰诺曾许过的承诺,凡是她时辛要留一命的人,暴君都不会杀。
想起兰诺,时辛思绪跑马,又想起昨晚上兰诺说的话。
眉眼极俊的暴君,操着冷淡的声线说:“小乖,我会担心……”
时辛眼皮一跳,猫爪爪一抖。
“嘀嘀嘀,密码错误……”
时辛大骇:“!!!”
神他喵的小乖,乖个毛毛的小!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诡计多端的暴君,居然用糖衣炮弹对付她!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