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辞愣怔的时间，他便被东方碧琼一晃神的工夫抱到隔壁厢房屏风后的浴桶里。
他是连拒绝都没来的及说出口。
东方碧琼道：“器峰做的校服已经送上来了，正好沐浴完试试合不合身，我也好帮你看看你的腿磕的是否严重。”边说着，东方碧琼边将浴桶旁边的垫脚登挪到离浴桶稍远的一个位置。
慕辞明白过来，答应着，又听到东方碧琼说道：“自己脱衣服，我去接几桶热水过来。”
看见东方碧琼合门出去，慕辞在浴桶里呆坐了片刻，便利索地除去了身上衣服。他现在年纪很小，不过五岁孩童的模样，身为师尊的东方碧琼给他洗个澡，应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慕辞双腿蜷着，抱着两腿，脑袋埋在膝盖上。上一世他可没有这种待遇。
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修为的缘故，他现在竟然很不安心，他不喜欢身为弱者任人鱼肉的滋味。
前世的慕辞很渴望强大的力量，最后也如愿以偿，只可惜他想保护关心的人早就不在世上了。
后来，为了所谓少年人的尊严，为了他前世那个目下无尘的师尊能多看他一眼，他拼命的修炼，拼命的表现。
可最后呢？他走火入魔了。慕辞成了他以前最痛恨的魔修。娘亲教的那些，全都教进了狗肚子里。他也不想，他挣扎过，可这能有什么办法？！
一时心魔，他至死也走不出来。
“怎么了？”声音低沉温柔，让人容易遗忘它的主人是个死人脸的高岭之花。
慕辞抬头，小声道：“师尊，有点冷……”
东方碧琼将慕辞搭在浴桶边的衣服放在衣架上，道：“这就倒热水。”
慕辞闻言，条件反射的从浴桶里站了起来。
一桶热水，刚好没过慕辞的小腿。
东方碧琼疑惑道：“怎么了，反应这么大？”
水温正好，应该是东方碧琼提前兑了凉水。
慕辞面露窘色，他嗫嚅着道：“我、我以为会很烫呢……”
东方碧琼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经意朝下扫了一眼，微微一笑道：“水不烫，要不你先坐下来。”
慕辞闻言，顺着东方碧琼的目光一看，才猛然想起自己现在赤身裸体。
东方碧琼看着两耳通红的慕辞，像是一只白豆包生闷气，立刻转身背对着他坐在浴桶里，一时忍俊不禁，在慕辞背后无声的笑了起来。他缓缓道：“我不会用那么烫的热水。”
等水倒好，东方碧琼就用发带将慕辞散在肩上的头发扎成一个发髻。
在未修魔前，慕辞毁过容——被他的同门师兄弟用滚烫的开水烫伤了半张脸，所以天然的对于这种事情很恐惧。慕辞背对着他，有些慌乱，最后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能感觉东方碧琼穿行在他发丝间的手指，动作很轻，利索地系成一个发髻。
很舒服，慕辞心想。
他上一世成了魔教教主后，基本上每天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坦日子，现在想想，倒也很久没享受过别人服侍自己了。
慕辞不语，温顺的垂下头。
东方碧琼用手鞠着一小捧的水，洒在慕辞身上。热汽氤氲，打湿了两人的发梢。水流顺着慕辞的脖颈、脊背一直蜿蜒流淌进浴桶里的热水中。
打湿了身体，慕辞就听见东方碧琼的声音，他道：“你喜欢桂花还是玫瑰？”
慕辞回头，就看见东方碧琼拿着一个木盘，那上面放了两个小碟子，各装着玫瑰、桂花两种香气的澡豆。慕辞扒着桶边，软软道：“桂花吧。”
他现在脸上红扑扑的，带着水光，依旧是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很是可爱。
东方碧琼听见回答便捡了两颗桂花澡豆丢进浴盆里，他道：“这澡豆是我做的，里面特意放了活血驱寒的药材，你的腿我刚才看见了，青了一块。”
“剩下的澡豆你带走，以后泡澡用。”
“嗯。”慕辞声音细若蚊蝇的答应着，他现在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想和做根本是两码事。
慕辞感觉东方碧琼的那两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一只握着他的胳膊一手揉搓他的后背，东方碧琼的手很大，差不多占了他大半的脊背。如果不是他年龄小，慕辞都会怀疑东方碧琼是在占他的便宜。
慕辞调整好呼吸，也用手往自己身上鞠水，这使他看起来很是放松。
室内桂花香涌，雾气蒸腾，氤氲朦胧之中，东方碧琼看见慕辞瓷白的肤色泛着淡粉，手一顿，随后抽出水中。
慕辞听见他说：“我先去拿你的校服，待会给你洗头。”
慕辞答应着，忍不住松了口气。附在自己身上的那两只手，如果知道他是慕怜的转世，会不会直接了结了他？慕辞靠着浴桶，双眼放空，目光穿过屏风，穿过门扉，不知去向。
东方碧琼回来就直接解开了那根束缚慕辞头发的发带，开始给他洗头。
“师尊……”
“嗯？”
“麻烦师尊了，我以后自己洗澡。”慕辞声音软糯糯的，带着困意，但看向东方碧琼的眼神却很明亮。
东方碧琼手上一顿，笑道：“不麻烦。”他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静如深潭的眼神终于有了圈圈涟漪。
慕辞经常见到东方碧琼笑，但是这次竟不禁有些愣神。
东方碧琼长得很好看，只是没什么表情，摆在那，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冰山死人脸；即使笑，也是皮笑肉不笑，甚至让人莫名觉的他是在嘲讽你，可只有这次，慕辞真的觉得东方碧琼是在发自内心的笑。
有这么开心吗？摆脱小孩子很开心吗？
好像是挺开心的。
慕辞犯着迷糊，周身暖洋洋的，东方碧琼的动作又轻柔的很，待东方碧琼冲好头发才发现慕辞已经睡着了。
绮玉仙君轻手轻脚的将慕辞打横抱起，裹上衣服抱回药斋的床榻上。他疼惜地看着慕辞恬静的睡颜，用手指轻轻勾勒出慕辞的五官。
比初次见他要胖了不少。东方碧琼的眼神要比刚才的更加炽热露骨，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东方碧琼合上眼睛，轻叹了口气退出药斋。
以前，小慕辞吃了不少苦。
明明都知道，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做个旁观者去看那个少年被一次次地伤害欺辱。这种感觉，宛如一刀子一刀子去剜他的心头肉，剁碎了又拼回来，再剁碎再拼回来，他有气无力，连歇斯底里、痛哭流涕也没有人能注意到他。他尝试过去摆脱天道的制约，但每一次的效果都微乎其微甚至适得其反。
东方碧琼怨天道的不公，恨诸天神佛不曾庇护自己的信徒，更厌恶那些自诩风雅清正的名门正派。
可后来，年岁渐长，他才真正的明白昆仑山的这短短一句门规。
谁也逃不出命。
真龙的预言，早已经印证了。
东方碧琼垂下眼帘，神情淡然。还好，他终于能够不去袖手旁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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