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的判断是正确的。
早上8点一刻,他刚从酒店前台结账转身,就发现两个男人一直在门厅里等着他。
他心里明白躲避已经毫无意义。
于是他穿过拥挤的门厅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去,而他们也冲他微笑着。
关山想,至少选择让这两个人来执行任务是无比英明的决定。
很明显,他们背后的决策者希望关山会放松戒备,因为他认识他们,他们一起在特种部队里互相依靠过。
“大山,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其中一个人笑着打招呼。
他和同伴的身高、体重都和关山相差无几:1米85左右,体型壮硕;他们和关山年龄也相近:36岁左右。
因为他们曾接受过同样的体能训练,他们的体形也基本一致——窄臀、结实而宽阔的肩膀,这样他们上半身的力气特别大,这是特别行动所必需的。但他们与关山的相似之处也仅限这些。
关山的头发是黑色的,这一点来自他父亲和祖父的遗传,而跟他讲话的这个人蓄着短短的棕色头发,另一个人的头发则是金色的,朝后直梳着。两个人相貌刚毅,目光警觉,这又跟他们脸上的笑容和身上的着装一点儿也不搭调。
“我很好,道尔,”关山对棕发男子说,“你怎么样?”
“老样子。”
“哈,你呢,鲍迪?”关山的拳头和他的拳头碰在一起。
“还活着。”
他们的接触也仅限于此。
“我希望你们二位没有整夜守在这儿。”
“半小时前才开始的,这活儿非常轻松。”鲍迪说,“结账要走了吗?”他指指关山的旅行箱。
“对,可我又改变了计划。”
“你现在要去哪儿?”
“拉瓜迪亚机场。”
“那就让我们开车送你一程吧。”
关山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我不想让这点小事麻烦你们二位。我自己叫出租车就可以。”
“这样太见外了。”鲍迪说,“经过这么多年之后才见到你,要是我们连这点忙都帮不上,我们还算什么朋友呀。况且这都用不了一分钟。”他伸手从西装里面掏出定制的移动电话,拔出几个数字。
“你永远也猜不到我们刚才碰上了谁,”他对着话筒说,“我们现在正在门厅里跟他谈话。好的,我们等着你。”
结束通话之后,他又转向关山,“需要帮你拿行李箱吗?”
“我自己可以搞定。”
“我想,我们可以到外面去等车了。”道尔看了眼时间。
外面的交通已经拥挤不堪,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
“看吧”道尔说,“这个时候,你根本叫不到出租车的。”这时一个身穿制服的门卫朝他们走来。
“一切都很正常。”他对门卫说,并示意他走开。
他抬头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看起来一会就要下雨。”
“天气预报也是这样说的。”鲍迪说。
“我左胳膊每逢下雨前都会隐隐疼痛,比天气预报还要准。瞧,车来了。”道尔说。
一辆银灰色凯迪拉克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司机是一张陌生面孔,后座的车窗经过处理,几乎看不见里面。
“我刚才怎么说的?”道尔说,“一分钟时间就好。”他打开后车门,伸手示意关山进去。
关山的心怦怦直跳。
他看看道尔,又看看鲍迪,站着没动。
“是落下什么东西了?”鲍迪问,“赶紧上车吧,这一路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呢?你还要赶飞机呢。”
“我在考虑我的行李箱怎么处理?”
“把它放后备箱就好了。请解锁一下后备箱,好吗?”道尔对司机说。
紧接着,车后盖缓缓打开。道尔拿过关山的行李箱,把它放到后备箱里。
“这样就可以了,现在上车吧。”
关山又犹豫了片刻,他的脉搏越跳越快。
很快又点点头,坐进了凯迪拉克的后排。
他感到浑身冰凉。
道尔坐到了他的旁边,鲍迪则坐到副驾驶位。他转过身看着关山。
“系上安全带。”脖颈粗壮的司机提醒道。
“没错,安全第一。”道尔说。
关山扣上安全带时,金属扣发出了咔嚓的碰撞声。
其他人同时也扣上了安全带。
接着又是咔哒一声响,所有车门都锁上了。凯迪拉克动了,很快就驶入拥挤的车流之中。
“我们共同的一位朋友告诉我,昨天你说你坐飞机坐够了。”道尔说。
“没错。”
关山透过加装有涂层的车窗玻璃朝外面的行人看去。他们有的提着公文包或手提包,有的还拿着合上的雨伞,脚步轻快地赶去上班。他们就在车窗外,但又似乎离他很遥远。
“可你又现在又要去坐飞机?”鲍迪问。
“这是一时冲动之下作出的决定。”
“就像你的辞职一样。”
“两码事,那可不是冲动。”
“但是我们共同的朋友说,那根本就是一时冲动。”
“他并不了解我。”
“他正在好奇,比如有没有人更了解你。”
关山耸耸肩。
“他还对什么感到好奇?”
“你为什么要拔掉电话线路?”
“我不想有人打扰我。”
“另外,昨天夜间,我们组的一个人去敲门,你为什么没有回应?”
“没这回事,我问是什么人,门外的人回答说‘整理房间’,他告诉我说,他要进去给我铺好床,我告诉他我自己已经铺好了。
他又说他来送干净毛巾,我告诉他我不需要干净毛巾。
最后他说他要在我的床头柜上摆上鲜花,我请他离开。”
“这样有些不礼貌。”
“我需要时间,好让自己能静下心来思考。”
道尔接过话题问道:“思考什么呢?”
凯迪拉克在红灯前停住了,关山瞥了瞥左边这位棕发男人。
“生活。”
“这是个很大的题目。你想出结果了吗?”
“我得出结论,生活的真谛在于改变。”
“你是说你想改变生活?”鲍迪问。
关山瞅了瞅前排乘客座位上这位金色头发的男人。凯迪拉克开始启动,很快穿过了一个十字路口。
“可以这么说,”关山说,“改变生活。”
“这就是你这次旅行的原因?”
“说的完全正确。”
“那你具体要去什么地方呢?”
“加州的纳帕县。”
“我从来没去过那儿。那儿怎么样?”
“我也说不准,以前是很不错的。”
“以前?是多久的事?”
“我很小的时候,有那么一两个暑假,一直呆在那里,我爷爷在那里有座小木屋。昨天晚上,我看了个电视节目,里面是一帮建筑工人在那个地方修复老房子。”
凯迪拉克又穿过了一个十字路口。
“这使你决定去那儿?”道尔插话问道。
关山转身面对坐在身旁的道尔。
“是的。”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关山看着窗外雨滴落在玻璃上,像是自言自语,“人只有开始念旧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真的变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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