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萧肃,杀气汹涌,江水染上血色朝岸边蔓延。
一艘船破风而来率先映入眼帘,另有几艘船紧跟其后呈追随之势。
船上有一人负手而立,鸦青色的衣衫外头罩着狐裘,端的是淡泊宁静之态。仿佛并未陷于冲天的血腥气间,而是置于清流环抱的佛手香中,清疏而矜贵。
她一时看呆了去。
顾凌伊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眼前人的长相。
相貌周正,面容干净,眼神清亮?
不,这些还不够。
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像是斜阳洒落在纯白的碎雪之上,云雾缭绕在青山的顶端,一阵清风吹过碧水,泛起层层的皱。如诗一般,让人感到无限的宁静与美好。
嘉树玉成,爽朗清举。
嘶,顾凌伊打了个冷战,一时间为自己脑中涌现出的诸多优美形容词感到肉麻。
做快穿任务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书中人物乱了心神。
想来他就是那位起义不成的前朝太子赵弥贞了。
“前辈请。”她天马行空的这会儿功夫,那人已经摆出了恭迎的手势,邀请机算老人上船。
这就谈拢了?顾凌伊大叹美色误国。佯装不知,她神态自若地搀着机算老人的胳膊,想要厚着脸皮蹭上船。
“不知这位是?”赵弥贞淡淡发问,容貌气度温和有礼,却不会让人忽视话语中的疏离。
机算老人孑然一身,身边并无旁的人跟随,这一点他十分清楚。
蒙混不成,顾凌伊尴尬地打着哈哈:“啊我吗?我是他孙女来着。”
“呸,”机算老人嫌弃地甩开她的手,拈了拈脸上的胡须,“老头子我可没有你这种赖皮的孙女。”
嘿这老头,说好为自己美言几句的,怎么说话不算数呢!顾凌伊暗暗磨了磨牙,抬头已是笑魇如花。
“回殿下的话,在下就是一平平无奇的江湖人,不忍见天下百姓受当今世道嗟磨,想要出力救民于水火。素闻殿下美名,愿追随您共襄盛举!方才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赵氏皇权终结于赵光宗,也就是赵弥贞他爹。
因为赵光宗膝下无子继承皇位,所以将皇位传给义子魏氏。魏氏一族权倾朝野,族人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世人无敢忤逆。
重苛之下,百姓苦不堪言。
因而顾凌伊此言绝非单纯的溜须拍马,实在是天下苦魏久矣啊!
“孤手下已有许多相助之人,恐埋没了阁下才华。”赵弥贞轻轻颔首,转身欲走。
好家伙,这是没瞧上她?顾凌伊未置一词,只是迅速抬手抽出腰间佩戴的弹弓,瞄准赵弥贞的方向就是一弹。
“宿主???”旁观已久的拼夕夕惊掉了下巴。
不是,没必要吧。得不到,就毁掉?宿主这脾气也太爆了!
“殿下!!!”一旁随侍的手下扑身来救,奈何这女子骤然发难他完全没有防备,根本来不及阻挡。
眼看那弹丸携万钧之势射向赵弥贞面门,周围惊呼声迭起。可赵弥贞本人却不惊不乱,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微微眨了下眼。
弹丸离他眼睛不过半寸,而后擦着他的发丝激射向后方。随着一声惨叫,落水声紧跟其后,在江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水花。
“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诸位的警惕性有些差啊。好大一条落网之鱼藏在船上,竟无人发现?殿下你说,我这算不算比你那些属下们要强,又是否有资格为你效力呢?”顾凌伊火力全开,不再收敛自己的嚣张气焰。
开玩笑,她拿的可是江湖第一大盗的剧本诶!是藐视一切,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张狂强势才该是她的作风。
经过刚才那一遭,大家心有余悸,纷纷围在赵弥贞身边,冲顾凌伊刀剑相向。
“殿下,我影无踪可不是能随随便便被人招揽的,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顾凌伊抱着手挑眉一笑,一身火红的衣裙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你,确定不要?”
张扬殊丽,美艳得不可方物。
影无踪?名号一出,人群之中眼神互换有些骚动。毕竟江湖中人,无人不知第一大盗的名号。
赵弥贞浅浅一笑,示意那些人收了武器退下,“影姑娘快意江湖,无拘无束,不知孤凭何得姑娘青眼?”
怀疑她动机不纯?顾凌伊:“凭我喜欢!”
刚被帅到的拼夕夕:得!又成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流氓调调了。
赵弥贞那张处变不惊的脸终于僵了一下,顾凌伊窃以为自己赢了一局。
“咳,罢了殿下,此人确实有几分本事,就让她跟着我们吧。”机算老人低咳了一声,出来打圆场。
小丫头属实太狂,他被她刚才这一通吓得不轻,生怕顾凌伊再整出来什么幺蛾子来。
“还是爷爷疼我!”顾凌伊闻言迅速飞身上船,亲密地挽上机算老人的手,一副乖乖孙女样。
机算老人:“……”一口老血梗在心头。
就这样,顾凌伊成功加入了起义大队。
拼夕夕慌了:“不是,宿主你咋跟着他们走了?”女配加入反叛军,这和剧情完全没有半点关系啊!
此时的顾凌伊正翘着腿坐在船边,仰高了头饮酒,将那狂傲恣意的模样摆了个十成十:“我问你,影无踪原身是怎么死的?”
“被男主埋伏的刺客杀死的啊。”
“影无踪轻功奇高,世间难出其右。若非她身受重伤,在那些刺客手中也是能抢回一条命的。”
“宿主……是想破墓室受伤的死局!”它真是太聪明了!
原身在偷盗玉玺的时候受了重伤,所以才会不敌刺客围攻。宿主要是想避开死亡结局,就要保证平安从墓室出来。
“嗯。你只关注主角之书中展现出的剧情,并不知道影无踪在墓室中都发生了什么。”毕竟只是个炮灰配角,没人关心她遭遇的重重机关,书中自然不会详细描写。
可是她接收了影无踪的记忆,知道她在墓室中九死一生的经历。
赵光宗在位共一十八年,年号平昌,义子魏氏即位后方改年号为当今的顺元。
平昌二年,边境战事起,赵光宗御驾亲征,险象环生。待他经历九死一生,凯旋归来时才得知,身怀六甲的皇后因担忧他的安危,不顾阻拦偷溜出宫,下落不明。
赵光宗听后焦急如焚,派出大量人手找寻,未果,大病一场,身体每况愈下。后认太后魏氏一族嫡系子孙为义子,此后终身未娶,在无休止的寻找中郁郁而终。
那墓室便是赵光宗为皇后建的衣冠冢,里头放的全是皇后生前所爱衣服首饰,古玩珍宝。而临死之际,他将传国玉玺也藏在了墓室之中。
不得不说,赵光宗真不愧为天下人乐道的痴情种。
以往的任务经历让她对机关术之类的奇门遁甲有所研究,如果单单要面对墓室之中设置的多重危险机关,她还有把握一试。
可破局的方法居然不是什么暗藏的机括,难解的谜题,而是一个又一个的虐狗大招!
譬如:问,朕的小皇后最喜欢的颜色是?三个石块,绛紫,碧蓝,鹅黄。
朕的小皇后最喜欢吃的零嘴是?三个石块,核桃,蜜饯,云片糕。
朕的小皇后……
诸如此类,令人无语。
你以为按下去的是决定生死的石块吗?不,那是单身狗一颗颗破碎的心。
顾凌伊:赵光宗,秀恩爱?真有你的!
所以原身影无踪彻底没辙,连蒙带猜,惊险躲避,拖着一身伤狼狈地偷出了玉玺。
可她却不能冒着生命危险出来,让孔翰宁埋伏的刺客站着杀呀!所以只能求助于世间有可能知道谜底的人——皇后的亲儿子赵弥贞了。
“虽不知赵氏皇后遭遇了什么事,但赵弥贞确为皇室血脉,此事无疑。”否则北疆不会出兵助他,机算老人亦不会主动出山。
匡扶正统,肃清河山,这或许是每一位文人隐士心中无法推卸的责任吧。
“影姑娘好雅兴。”赵弥贞于三步外轻声开口,声如碎玉,和缓如溪,并不会令人感到惊扰。
“寻了处景致开阔的地方喝口小酒,俗世之人偶尔也想附庸个风雅。”她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只白玉杯,朝着赵弥贞晃了晃,“来一杯?”
“影姑娘消息灵通,竟知道我今日会去接机算前辈。”赵弥贞接过酒杯,轻抿一口。
“殿下肯接受我,不也有这个原因在?”顾凌伊不傻。真正让赵弥贞松动的,不是她露的那一手,也不是机算老人的引荐,而是他的警惕。
影无踪此人,能掌握自己的行踪又成功在短时间内让机算老人另眼相待,实在不可小觑。若与自己站在对立面,必然是个棘手的大麻烦。
如此,倒不如放在自己身边看管,方是安心。
赵弥贞笑了,素手执杯与她轻轻一碰,仰头饮净。
“好酒。”
“殿下是懂酒爱酒之人,亦是识才惜才的明主,自然知晓用人不疑的道理。”顾凌伊遥遥举杯相敬,豪爽饮下。
赵弥贞深深看她一眼,探究之意不言而喻。
害,对上聪明人就是累,防备之意太重了。可若是不在一开始打消他过重的警惕心,今后套取信息就很容易被察觉,一不小心就被当作卧底给逮起来。
她只能耐着性子磨。
“顾凌伊。”她展露出平生仅有的真挚笑容,“殿下,我的真名叫做顾凌伊。”
“在下对殿下的追随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她目光灼灼,郑重得像在发表什么告白演说一样,“只要是殿下想知道的,我都会毫无保留说给你听。”
影无踪身世成谜,世人对她本身一无所知。名字代表的是一把打开秘密的钥匙,由此追溯,其余种种要想探知只是时间问题。
赵弥贞略一思索,终于肯正视影无踪本人于他的价值,“顾姑娘想要什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唯有利益关系是最容易快速建立联系,迅速让人打消疑虑的,顾凌伊深知这一点。
“无非是生前身后名。”她的表情怅惘,带着点放不下的执拗。
“凡世之人皆追求功名利禄,可殿下也知道,金银财宝那些俗物我是不缺的,现下就想着赚个好名声。”
“纵然我在百姓口中评价还不错,可盗贼这一行终究为人所不齿,对我们这些未行不端的盗来说多少有些不公平。”
顾凌伊顿了顿,拱手端正行一礼:“故想恳请殿下,在功成之后为我们这一行正名。”
赵弥贞轻咳了声,表情有些不自然。
谁让他们如今最缺的就是人家口中的那类俗物了呢?顾凌伊这话恰到好处地摆明了她的优势,又提出了她的条件。
顾凌伊这通身的做派,淋漓尽致地展现了江湖人的豪爽仗义,不拘于俗,故而此番解释很大程度上打消了赵弥贞的疑虑。
按照她话里的意思,影无踪愿意助他图谋大业,只是为了获得一个正名的机会,她只是想让世人知道,盗贼之中亦有良善之辈,不希望他们带着鄙薄之意看人。
十分符合她恣意来去,仗义洒脱的性格特点。
赵弥贞弯腰将她扶起,笑意清浅:“或许,顾姑娘有兴趣了解我们目前所做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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