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电影里的慢动作,孟元感觉一切动作被拉长。

    走动的大娘,大声喊祝福词的门童,幸福的新娘新郎都被按下了暂停键,静静地立在了原地。

    画面变成了黑白色,唯独眼前的人是鲜活的。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留下一阵钝痛。

    长高了,也瘦了。

    以前的小不点现在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少年身姿挺拔,宽肩长腿窄腰。面如冠玉,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水光流转,厚薄适中的红唇微微张着,露出尖利的犬齿。

    他今日穿了件蝶青色的袍子,上面绣着金色的暗纹。腰间的黑色腰带勒出劲瘦的腰身,墨色的长发用紫金冠束成高马尾。

    一切都是这么熟悉,六年前还是个经常拉着她袖子的小豆丁,现在长成了标志的大人。

    然而无论怎样,孟元几乎把他的模样刻在心里,小狼从前绝不会用这样冰冷的表情看着自己,也绝不会这么多年也不来找她。

    她想拉住他,好好问问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吃苦,有没有受伤,之前为什么不出现。

    就在这时,桐儿哼哼唧唧喊娘的声音出现,给一切按下了“继续”键。

    “阿娘!阿娘”

    院子里人声鼎沸,来往的客人摩肩擦踵,桐儿的声音从人群里由远及近地传来。

    孟元下意识地找寻儿子的踪影,熟悉的人影瞬间就从眼前消失了。

    “儿子?”空气里留下一句懒洋洋的问话。

    少年刚刚经过变声期,声音清脆如玉石相撞,像夏日猛烈的热风,堵得人说不出一个字。

    若不是金灿灿的黄金还在眼前摆着,孟元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她发疯似的四处寻找,碰到了好几个客人,等她道完歉,人影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

    孟元深呼吸几下,命令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今日能来参加婚宴的除了多兰和嘉玛的亲人,就是弼尔塔哈尔和诺日布手下的人,到时候挨个排查就是了。

    她在红纸上端端正正写下三个字,李兰因。

    你的事情,我是管定了。

    乳母满脸愧色地抱着桐儿来到孟元面前,很显然她没能制住这个小胖子。

    桐儿眨巴着葡萄似的大眼睛,伸出小肉手在空中挥舞,傻兮兮地笑起来。“阿娘,抱抱,阿娘,抱抱。”

    孟元把他头上的汗擦了,抱着他去了廊下,孩子还小,万一受了凉生病了不好开药,偏生荣庆先生又出去云游了。

    “正儿去哪里了?”

    她想起长子自打来了这里就没见过影子,奇怪地问带他的丫头。正儿来府里的时候已经四岁了,不好再配个乳母照顾,就多点了几个丫头照看着。

    那次集市大火烧死了许多人,正儿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什么,把家中的父母齐齐忘光了,也说不出家中的住址。

    孟元只好先让他在住着,后来实在找不着父母,干脆就把他收养了,当做自己和伯颜图的长子,吃穿住行都和家里的孩子一样。

    孙辈里吴克善最喜欢正儿,整日把年幼的孩子放在肩膀上骑大马,辫子被揪疼了也不说一个字。

    自额吉去世后,父亲就无心政事,把担子交给大哥,专心逗弄几个孩子。

    “回格格的话,大公子说有相熟的哥哥找他玩,他等开席了再回来。”

    孟元随手拿了个荷包给桐儿玩,桐儿也不跟她客气,转头就塞进嘴里。她发现的时候,名贵的荷包上已经沾满了口水。

    “你啊真的是。”

    她两根手指捏住了小圆脸,小胖子变成了金鱼嘴,还向她傻笑,露出白白的小牙齿。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婚礼各项礼数基本进行完毕。她上次参加婚礼还是自己的,可惜那时候神志不太清楚,都不怎么记得了。

    几个哥哥的婚礼也因为各种情况,她能没去,想来真是遗憾。

    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孩子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少女情怀,怀里这个小团子也不安分,一直嘿嘿傻笑,口水都快浸透了她身上的衣服。

    正儿大老远就喊起了“阿娘”,像颗炮弹似的穿过人群,窜到她面前。

    孟元忍不住扶额叹气,刚换好的衣服又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鼻子上一小块黑色的灰,跟只小花猫一样。

    “这个给你!”

    他面色郑重地从背后拿出一只花冠,可以看得出是小孩子编的,尽管已经很用心了,但还有些细微树枝戳在外面。

    花冠上面的花朵配色很用心,一朵色彩绚烂的海棠做主花,不知名的小野花在旁边陪衬,淡紫色、嫩粉色的还有鹅黄色的。

    孟元为了配合他,把头上富贵的头饰全摘下来。微微弓下身子,正儿把花冠戴在了她的头上。

    身边的宾客都夸她好福气,教养的儿子这么孝顺,以后只要享福就好了。她把孩子搂在怀里,但笑不语。

    这个花冠太熟悉了,熟悉到她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也在正儿这个年纪给自己编了个花冠。

    她把孩子的沾满汗的刘海撩起来,给他扇扇风。

    “正儿,这个谁教你……”

    “正儿,我在这里!”

    孟元的话音还没落,又响起一道清脆的少年音将她打断。同样拿着一只花冠的李兰因动作一顿,慢慢将手垂下来。

    二人视线相撞,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小孩子不懂成年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见新认识的哥哥也来了,开心地跟阿娘介绍起来。

    “阿娘,这是我新认识的哥哥,也是他教我编的花环。”

    正儿又殷勤地去拉李兰因的手,就这么大喇喇地占了贵宾席。他要是背后有尾巴,早就摇飞了。

    他指着那个华丽的花冠,好奇地问,“哥哥,你说编花环送姐姐的,还要和她成亲,姐姐今天没来吗?”

    孟元定定地看着他,她曾经以为小狼被人抓走了,被控制起来了,所以不能回来见她。

    这些年派出去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她几个哥哥全求遍了,科尔沁都搜了好几遍,就是没有他的消息。

    她求的就是他的解释。

    李兰因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人,丝毫不准备做出任何解释,比陌路人更冷酷三分。

    年幼的桐儿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打转,几颗小牙齿咬着衣角,两只胖胖的手攀住孟元的脖颈。

    就在这时,一个黄鹂般婉转的声音传入一桌人的耳朵,“李兰因!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了!害得我好找。”

    桐儿好奇地抬头,只见来人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双眸明亮闪烁,是个漂亮的姑娘。

    她穿了件鹅黄色的衣裳,打扮甚是朴素,连个头饰也没有。在陌生人面前也不怯场,大马金刀地坐下来。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你怎么来了?”

    徐如月不客气地拿过他手上的花冠,给自己带上,一缕头发被花朵夹住,毛糙糙地竖在外面。

    “来找你呀,你给我编的东西真好看,比上一个还要好看。”

    孟元恍然大悟,试图在这对青年男女身上看出点什么。

    其他客人见她不请自来,又衣着简朴,不注意形象,想着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姑娘。那个小后生搭上了吴克善外孙的车,可不意味着什么随随便便的人也能来这桌吃饭。

    有些仗势欺人的窃窃私语起来,面上的表情也带着轻蔑。

    孟元看不下去,伸手准备将□□月那缕头发整理好。

    谁知道二人的动作瞬间警惕起来,□□月闪身躲开,脸上还带着浓浓的不悦,生怕小狼哥哥送的东西被这个女人抢走。

    李兰因则侧身把众人探寻的目光隔绝开来,轻轻把□□月的头发整理好。在触及到花冠的时候,他的手一顿,还是把它摆正了。

    一股不合时宜的钝痛在孟元心底蔓延开来,是担心她会伤害这个女孩子吗?还是会担心自己把东西抢走?

    就算在现代,她在叔叔家也是要什么有什么,穿越了以后,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是先紧着她挑。她今日戴的首饰都价值连城,随便拿一个出去都能买几百万朵花。

    孟元一直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她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这么难过,明明见到了久违的弟弟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弟弟也有了能相守一生的人。

    是嫉妒。

    她心底浮现出一个声音。

    这种情绪与男女之间的情爱无关,是她困于自身内心滋生出来的负面情绪。

    六年了!他妈的,已经六年了!她孟元找了李兰因快六年了,她都快发疯了,她无时无刻不在自责,不在厌弃自己。

    如果那天她再谨慎一些,是不是小狼就不会走丢?如果她早点向家里妥协,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如果她不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悲剧就不会发生?

    可他呢,他好像对任何事情都不在意,快活地活在世界上,有爱他的人,有他爱的人。自己好像一个小丑,早早被他丢弃在角落里。

    孟元心里堆积的阴暗想法几乎要爆发出来,她眼圈慢慢变红,理智就要溃败,她想不顾一切地指责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温润的男子坐在了她的身边,把她轻轻搂在怀里。

    “夫人,我来迟了。”

    “阿爹。”

    正儿和桐儿异口同声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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