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的强势让冯悠吓破了胆,  看他的眼神变得畏惧不安,不敢稍有异动。

    冯悠乖乖地将认罪书签字画押,一份交给保卫处,  一份双手捧着送到向北面前:“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好了,  请你放我走吧。”

    向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接过认罪书,仔仔细细看过,  半天没有说话。

    他越不说话,  那种压迫感便越强。

    冯悠缩着脖子,  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马上躲闪开来。

    向北抖了抖纸张,  发出瑟瑟声响。

    冯悠紧张地双手紧握,手指头恨不得绞成麻花:“有……还有什么问题吗?你要是觉得不满意,  我再改。”

    向北看折腾得她也差不多了,  转头看向陶南风。

    陶南风嘴角微微上扬,  嗔怪地瞟了他一眼,似乎在说:行了,  我已经出够了气,  差不多得了。

    向北知道陶南风与陶守信都是谦谦君子,  从来不会做痛打落水狗的事情,  讲究的也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虽说他是想狠狠整治冯悠一回,但也怕吓着了陶南风,  便沉声道:“行了,  你走吧。”

    冯悠二话没说,拔腿就走,连陶守信都不敢看。

    “等一下!”向北一声喊,  冯悠吓得立马停住脚步,肩膀抖了抖。

    “记住,莫再招惹陶南风,不然……”

    “是是是,不敢不敢。”冯悠忙不迭地应承下来,跑得飞快。哪怕在派出所,哪怕被郑母掌掴,都没今天的羞辱感强烈。

    向北那步步紧逼的问话,事无巨细的细节盘问,令冯悠的精神受到重压,再也生不出一丝半点反抗之意。

    陶守信看着冯悠落荒而逃的背影,叹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向北将认罪书折好放进口袋,看着陶南风微笑道:“你莫怕,这只是审讯之术。小人在侧,若要时时提防太累,不如我来帮你们收拾一下。”

    陶守信看得出来向北有能力,也知道自己面对冯悠、冯春娥一直都有些怜惜之心,若早有向北这样的强势态度,她们也不敢欺负陶南风。

    “你这样也好,将来南风要在这里读书,如果传出什么谣言,应对起来也麻烦。”

    向北点点头:“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冯悠的谎话张嘴就来,我得先吓她一吓。不然我不在江城,南风肯定会吃亏。”

    陶南风笑着拉了拉他胳膊:“你当我陶锤是摆设么?”

    向北心疼地看着她:“你性格柔和,不擅长应对冲突。遇到这种又会哭又会装柔弱的女人,肯定是你吃亏。”

    陶守信在一旁看着两人说话,内心升起一阵愧疚。南风是他的女儿,自以为疼爱有加,却还不如向北了解她。

    或许,陶南风遇到向北,就是她的缘分与福气。

    想到这里,陶守信整理好心情,看着向北微微一笑:“向北,走!我带你们去过早。”

    陶教授这一笑,如雪山消融,整个人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向北第一次得到未来丈人的真诚笑容,有些受宠若惊:“好,我去把毛鹏叫起来。”

    吃过早饭,向北与毛鹏与陶南风道别,离开江城。

    送走向北,陶南风有些闷闷的。

    陶守信看她舍不得向北,努力给她找事做:“我带你去招生处报到,顺便也和培训班的负责人见个面。另外,把课表拿到之后就得领教材好好学习了。”

    陶南风抱着父亲的胳膊,将脸贴在他肩头:“爸,等放寒假,你就跟我一起回农场,好不好?”

    陶守信拗不过女儿,只得点头:“好,这个寒假我什么设计任务都不接,安心和你去农场过年。”

    得到父亲首肯,陶南风欢喜地跳了起来。

    难得看到女儿如此活泼,陶守信不自觉地笑了。女儿变得开朗起来,不管是不是向北的功能,这都是好事。

    --

    进入大学校园的陶南风觉得生活新鲜而充实。

    家、教室、食堂,点一线,偶尔会到图书馆、父亲所在的建筑系图书室借阅图书。

    因为是干部培训班,课程以实用为主,没有大学语文、英语、数学等通识类课程,一天八节课下来,还有父亲开小灶,系统化、高强度的学习让陶南风静下心来,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专业知识。

    她原本就有实践基础,缺的只是理论知识,现在一一补齐。

    理论与实践一一印证,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哦,原来如此!这种感觉让她开心得想高歌一曲。

    歌的名字她都想好了。

    ——《我们年轻人》

    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

    要为真理而斗争

    爱憎最分明,敢于担重任

    奋发图强干革命。

    下课回家,陶南风背着书包,嘴里哼着跑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歌曲,开开心心走在校园里。

    她穿着向北母亲裁的新衣,一件白色短袖荷叶领衬衣,腰间系一条红底白花的大花裙子,裙角洒开来盖住脚背,走起路摇曳生姿,翩然若仙。

    这样的陶南风,美丽得似一道风景线,吸引无数目光。

    路旁有个男生在推搡,窃窃私语着什么。陶南风依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停止哼歌,冷着脸从他们身边走过。

    即使冷若冰霜,但那莹白似玉的脸庞、灿若星空的眼眸,却散发着浓浓的魅力,令人不自觉地生出欢喜之心。

    一个穿着白衬衫、蓝裤子,头发微卷,高瘦修长的少年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中执着一枝盛开的红色月季。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那个……陶南风,这枝花送给你。”

    陶南风看一眼那枝花,带露盛开,花瓣微启,红得很是耀眼。她眼皮一抬,淡淡道:“这是教学楼门口花圃摘的吧?”

    说罢,绕过这少年,径直离去。

    少年脸一红,挠了挠头,有些心虚地对一左一右攀住自己肩头的同学说:“她怎么知道这花是在哪里采的?”

    同学吐了吐舌头:“私摘校园里的花,要挨批呢。”

    另一个提建议:“周若玮,你下次别送花了,送……送日记本吧。”时下校园里流行送日记本,写一句摘抄来的名人名言,签上自己的大名,男孩子经常用这个来表达爱意。

    周若玮眼睛一亮:“好,下次再试试。我就不信,打动不了陶南风。”

    周若玮是由江城建材厂推送过来的工农兵大学生,大,建筑学专业。他家境优越,衣着讲究,带着股官家子弟的傲气,再加上相貌英俊,一到大学便引不少女生心动,被私底下评为“校草”。

    这一幕,全落在路旁的年青人眼里。

    这年青人眉眼俊朗,单眼皮眼睛虽然不大,但眼角微挑,显得很精神,格子短袖,黑色长裤,成熟中带着书卷气,看不出是学生还是老师。

    他斜背着一个军绿色挎包,挎包的上盖印着五个红色大字——秀峰山农场。

    这人正是乔亚东。

    乔亚东看着陶南风眉眼带笑、哼着歌儿走路,冷冷淡淡一句话拒绝追求者,不由得笑了起来。

    果然是陶南风,单纯可爱却又极有个性。

    看着她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上走过,乔亚东抬起手轻轻挥动,喊出那个自己心心念念了无数遍的名字。

    “陶南风——”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成功地令陶南风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看向乔亚东。

    她愣住,下意识地喊道:“乔亚东?”

    乔亚东笑得十分灿烂,慢慢走近:“陶南风,你回江城了也没告诉我。我还是写信给陈志路才知道你现在江城建筑大学读书。”

    故人相见,陶南风也很高兴:“是啊,正好有个培训班嘛。”

    目光一扫,看到他背着秀峰山农场的挎包,不由得笑了起来,指着那包说:“你对咱们农场还是念念不忘呀。”

    乔亚东点点头,眼中透着努力克制的情感:“可不是?年时光,珍贵至极,哪里能够忘记。”

    陶南风问:“你今天怎么来了?没课吗?”

    乔亚东今年九月入学,就读江城财经大学,经济学专业。

    乔亚东解释道:“江城财经大学离你们学校只有五站路,今天下午我没有课,所以过来找你。”

    陶南风点了点头,梦中乔亚东读的就是这个学校、这个专业,不过好像是通过高考进入,比现在晚了一年半。

    因为换了农场领导,乔亚东才有机会被推荐读工农兵大学,这也算是陶南风的命运改变之后带来的蝴蝶效应吧。

    只是,虽然时间线发生变化,但书中某些情节并没有改变。

    乔亚东笑着说:“你能回来读书,我真替你高兴!当初我们俩在推荐的时候相互推让,现在可好,两个人都有书读。”

    陶南风看了他一眼:“我这是干部培训班,上的是建筑类课程,两年之后还是会回农场,继续带着大家搞基建。你呢?经济学,学完之后恐怕会留在江城吧?”

    乔亚东听她这一说,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按照母亲的安排,他肯定是不会再回农场。农场艰苦,没电没水,民风再淳朴、知青再团结又如何?终归不是久居之地。

    “陶南风,你留在江城不好吗?你爸在大学当教授,既然能找到机会让你读大专班,肯定也能想到办法让你留下来。”

    人各有志,不必勉强。

    陶南风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丝缱绻。农场有向北,农场有伙伴,哪怕她走得再远,依然想回农场。

    乔亚东看到她的笑容,呼吸一滞,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恋人向北。

    “陶南风,我都来到你们学校了,是不是该带我参观一下,尽尽地主之谊?”

    陶南风想了想:“我和我爸约好了在食堂碰头,走吧,我请你吃食堂。”说罢,她领着乔亚东向前走,自然而大方。

    冯悠在路旁经过,听到“乔亚东”这个字,整个人的灵魂早已飘荡到了半空,脚像被钉住了一样,移动不了半分。

    原来他就是乔亚东,书中自己未来的丈夫。他果然英俊、干净,看着既沉稳又有书生气,简直就是自己的梦中情人。

    这么好的男人,竟然喜欢的是陶南风?

    那本书里的字字句句涌上心头,冯悠一颗心如堕冰窖。乔亚东之所以会爱上自己,是因为陶南风早逝,他这才将对陶南风的愧疚、喜爱全都移到自己身上。

    可是现在陶南风活得好好的,那……

    冯悠想冲上去问:乔亚东,你喜欢的人到底是我还是她!

    可是她不敢。向北对她的审问让她做了几天恶梦,她不敢再招惹陶南风。

    怎么办?怎么办?冯悠感觉整个世界已经坍塌。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陶南风活着开始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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