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两台吉普车从德县开往秀峰山农场。

    一大早出发,开六、七个小时,下午一两点到达农场。

    汪清溪早就安排妥帖,  不仅把高德顺夫妻安排住进场部办公楼二楼单间休息,还让厨房准备了肉丸枸杞红枣汤这类养生、滋补的午饭。

    等郑青媛吃饱休息好,梅先生亲自上门把脉。

    “先前的医生看你咳嗽气虚,都按肺虚之症来治。其实你这病根在心,需养心补气。兼之你年少时劳累太过,落下宫寒之症,后来胡乱吃了不少滋阴暖宫之药,  药不对症,  虚不受补,  难怪越来越严重。”

    高德顺与郑青媛是大学同学,  今年正好四十。两人从北方农村考大学出来,一起分配到德县工作,恩爱相伴这么多年,  却一直膝下无儿女。

    郑青媛觉得对不住高德顺,  三十岁一过就开始看病吃药。不知道看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偏方,肚子没半点动静,  身体却越来越虚弱。

    高德顺听梅先生说的都对,  忐忑中带着一丝期盼:“梅先生,我妻子这病……能治吗?”

    梅遇冬瞪了他一眼:“当然能治!病人原本问题不大,  完全是被耽误了。我梅家祖传膏方主治心疾,先养心再暖宫,按照我的要求来,认真吃药,慢慢养着,  一年之后就能正常上班,说不定还能生个大胖小子呢。”

    高德顺一听,激动得眼圈都红了,紧紧抓着梅遇冬的手,连声称谢。

    听梅先生描述的美好蓝图,郑青媛怔怔地落下泪来。

    梅遇冬板着脸教训她:“你把心放宽点,莫自寻烦恼。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多出来走动、看看美景、聊聊天,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既然远道而来,我先帮你把药方开出来,冬季正好用膏方。在农场住两天,我让儿子熬好给你们带下山,两周复诊一次。”

    高德顺夫妻俩求医问药七、八年,今天终于看到希望,内心充满了对向北的感激。

    如果不是他上自己家,就不会知道青媛生病;如果他不知道青媛生病,自然也不会聊到梅先生;如果没有梅先生,哪里能知道以前治病的方向都错了!

    待梅先生离开,郑青媛拉着高德顺的手,柔声道:“你要不要放弃现在的工作,只管从自身发展来考量,不要因为要给我治病而勉强自己。”

    高德顺抚了抚妻子瘦弱如纸的肩头,心疼得无以复加。

    “你跟着我,吃苦了。大学里的你,年青漂亮有才气,如果不是为了和我分配到一个地方,哪里会到德县这个小地方来?

    我早就跟你说过,有没有孩子我并不介意。偏偏你执念太深,非得逼自己吃那么多苦药偏方。这一回咱们认真治、好好养,不求生什么大胖小子,只要你能恢复身体,可以继续站上讲台当你的老师,那我就心满意足。

    我看出来了,向北是个有本事的。你别看秀峰山农场现在穷,但有这样强有力的领导、团结一致的团队,未来的发展绝对了不得。”

    郑青媛嘴角渐渐浮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看来,你对向北印象不错。从大学毕业到德县卷烟厂,你一步步坐到厂长这个位置,一直很累吧?”

    高德顺点点头:“是很累,后面没有靠山,身边没有朋友,底下没有可用的人,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真的很难受。我看向北带来的周林虎、汪晓溪都是人精,却个个信服向北,唯他马首是瞻。

    还有那个陶南风,二十岁的女孩子就能当上基建科科长,还送她去大学读干部培训班,这种不拘一格选拔人才、用心培养人才的架势,你觉得……农场会发展不好吗?”

    郑青媛温柔地看着丈夫:“所以呢?你也想加入这个团结一致的领导队伍?”

    高德顺点点头,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是有些心动。如果向北在秀峰山开卷烟厂,原材料质量有保证不说,山上空气好、水好,制作卷烟品质肯定上乘。若是我们组建一个产品研发部,还能尝试几种不同配方,或许真能搞出点名堂来。”

    郑青媛向来支持丈夫的事业,当下便点头道:“好,我听你的。反正我们在德县也无牵无挂,你要是来农场,那等我身体好了,就安排我到小学去当个数学老师吧。”

    高德顺激动地站起身,在宿舍里转圈圈。

    多少年了,雄心壮志在无聊的权力斗争中慢慢消磨。可是向北的出现,却重新激发出他的梦想。

    ——打造全国最知名的香烟品牌。

    三日之后,向北一行再次前往德县卷烟厂。

    陶南风这次准备得十分周全,带上速写本、卷尺与笔,准备在高德顺厂长的带领之下将卷烟厂的建筑平面详细记录下来。

    上一次想看看生产车间却被人驱赶,这一回有厂长带队,想来应该没问题。

    记者采访、感谢信、敲锣打鼓、戴大红花……这样的盛况陶南风根本不关注,她与胡焕新在车间小组长的带领之下认真参观着烟厂的平面结构。

    两人正蹲在厂房外围测量,忽然听到一道不友好的声音。

    “你们两个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搞什么鬼!”

    陶南风缓缓抬起头,两个二十岁的工人穿着蓝色工作服,嘴里叼着一支香烟,吊儿郎当地抖动着一条腿,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看什么看?生怕别个不晓得你眼睛大、脸蛋漂亮?”

    “可不是,老子从来不吃美人计这一套!”

    车间小组长慌忙跑上前解释:“猛哥、杰哥,这是厂长带进来的,说是给厂房做测绘,不是坏人。”

    “哪个厂长带进来的?”

    “高厂长。”

    一听是高德顺厂长带来的人,那两名工人更加嚣张,其中一个将嘴里燃着的香烟吐到地上,踩上一脚狠狠辗熄。

    “姓高的还敢给老子通报批评,不是什么好鸟,老子正一肚子的火。”他双手交叉转了转手腕,斜着眼睛看向陶南风,“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正撞到老子手上!”

    胡焕新听这语气不对劲,慌忙站起身挡在陶南风面前,喝斥道:“你们要干什么?!”

    车间小组长也赔着笑脸上前:“猛哥、猛哥,这两位是秀峰山农场的客人,今天他们正在办公楼那里搞什么设备赠送仪式呢。”

    “秀峰山农场?哈哈哈哈……”被唤作猛哥的工人仰天狂笑,“乡里土鳖,也敢来我们烟厂晃悠。”

    另一个被唤作杰哥的工人也凑趣地说了句:“猛哥,让这些乡巴佬尝尝咱们工人阶级的力量!”

    猛哥是个愣头青,被同伴一撺掇,手中拳头便挥了上来。

    胡焕新猝不及防,眼见得那拳头快似流星,就要捣到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陶南风动了。

    她站在胡焕新身后,抓住他胳膊往旁边一让,猛哥那一拳头便落了空。

    猛哥眼睛一亮,稳住身形看向陶南风:“哟,小妞,身手不错啊,有点意思。”

    他转换攻击对象,右臂前伸,挥向陶南风,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戏弄之语

    “看你长得还不错,过来,和老子亲近亲近……”

    胡焕新知道陶南风的身手与力量,不由得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为猛哥点蜡。

    “唉!真是找死啊。”

    陶南风凝神望去,在一片拳影之中准确把握住那白线最为浓郁之处,右手握拳,直直迎了上去。

    她的拳头在半空中截住猛哥的手掌。

    “砰!”

    一声闷响,猛哥的手掌陡然停住,再难前进半寸。

    “啊——”

    猛哥喉咙里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手掌仿佛砸在一堵水泥墙上,巨大的力道涌来,掌骨瞬间碎裂。

    杰哥慌忙抢上前,一把扶住猛哥,看着他软软垂下的胳膊、变形的手掌,吓得面色煞白:“来,来人啊,有人欺负我们厂里工人!”

    陶南风冷声道:“明明是你们耍流氓,怎么变成我欺负人?”

    猛哥咬着牙,死死盯着陶南风:“有种,有种你就莫走!”

    不一会儿,五、六个年青工人从车间里涌出来。

    车间小组长也被吓住,高举着双手站在两队人马之间:“误会、误会,这两位是厂长派来做测绘的,大家冷静,不要闹事。”

    “哗……咚咚锵……咣咣!”

    办公楼方向传来阵阵掌声,夹杂着锣鼓之音,将车间外的纷争喧闹掩盖住。

    一阵热流自丹田处涌上来,陶南风浑身上下洋溢着无穷的力量。读了这么久的书,她一直安安静静与世无争,差点遗忘自己这一身神力。

    陶南风将胡焕新往后一推:“去叫人!”

    自己则踏前一步,迎上那七、八个挥舞着铁棍、耀武扬威的工人。

    猛哥眼中露出一丝凶光:“你敢在厂区动手打人,真是找死!”

    陶南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嘲讽:“明明是你先挥拳,我只是抬手一拦,哪里就算得上是动手?”

    杰哥见身边站了几个小弟,手上还有武器,顿时有了底气,一把抢过一根铁棍,远远地指向陶南风。

    “就是你,把猛哥的手给伤了。兄弟们,不要放过这个死娘们,给猛哥报仇啊——”

    刚才还疯狂叫嚣的几个工人,看着陶南风有些发愣。

    陶南风眉眼精致、面庞莹洁如玉、身材苗条纤细,一件蓝白格子呢外套看着知性而秀美,哪里像个动手打人的?

    其中一个犹豫着咽了一口口水:“杰,杰哥,这女的真的伤了猛哥?”

    另一个也说:“怕是误会吧?”

    “好男不跟女斗……”

    杰哥被这些没用的手下气得肝疼,挥舞着手中铁棍扑过去。

    一道残影闪过,陶南风抬起一脚,将杰哥踹到飞起,一直撞到厂房墙壁,滑落在地,双眼一翻,闭过气去。

    众人被陶南风的神勇所慑,半天没有吭声。

    陶南风慢慢走过去。

    所有人让出一条道来。

    一直走到杰哥身旁,弯腰捡起那根铁棍,陶南风微微一笑,右手执住一端,左手轻轻一撇。

    “咔吧!”

    直径约两指的铁棍断成两截。

    车间小组长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叹了一句:“这是铁棍吗?这是铁棍山药吧?”

    陶南风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一招震住鼓噪不休的工人。

    “我是秀峰山农场基建科的,今天过来测绘已经得到高厂长、常厂长的同意,你们不要借故挑衅,小心伤了自己。”

    她目光清冷,凛然生威。

    “我天生力气大,招惹我……就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猛哥左手手掌剧痛袭来,头上冷汗直冒,他努力稳住身形,咬牙道:“兄弟们,她力气再大也只有一个人,咱们和她拼了。”

    陶南风笑了笑:“何苦拉上这么多人送死?你这个人真不地道!”

    她说话声音轻柔,似山间小溪潺潺流过。

    刚才还凶悍地挥舞铁棍的几个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上前。

    双方进入对峙状态。

    一阵寒风吹过,送来办公楼那里的锣鼓之声,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远处有人匆匆赶来。

    “住手!住手!不要闹事——”

    高德顺、向北等人跑过来。

    向北眼中带着怒火,疾步抢到陶南风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你没事吧?”

    陶南风摇摇头,抿嘴一笑:“我没事,有事的是他们。”

    向北轻叹一声,抬手在她肩头拍了拍,语气里带着宠溺:“以后遇到事莫动手,让我来。”

    陶南风转了转手腕,笑笑不说话。

    那边高德顺正在训话:“杨猛、孟杰,又是你们两个!上次严重违反劳动纪律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俩,现在上班时间不在车间里劳动,跑到厂区闹什么闹!这是我请来的贵客,特地让胡组长陪同测量厂区建筑平面,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孟杰被人从墙根处扶起,按着人中穴将他弄醒。

    杨猛掌骨断裂,痛得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靠在一名工人身上,拼尽全力指向陶南风,声音从齿缝里挤出。

    “是这死娘们,动的手……”

    听到“死娘们”这三个字,向北转过头,目光冰冷地看着杨猛,半晌问杨德顺:“这就是常厂长所说,和革委会主任关系匪浅的违纪工人?”

    杨德顺感觉到深深的羞愧。

    虽说杨猛、孟杰二人只是烟厂职工,与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但被外人如何评论,实在是觉得脸上无光。

    办公楼的锣鼓声渐止,热闹散场。

    常贵施施然踱步而来,身边跟着周林虎与汪晓溪,还有《德县日报》的记者。常贵脸上挂着一抹得意,人未到声先至。

    “老高啊,莫生气,咱们现在走工农结合的道路,小打小闹只是人民矛盾,没事没事。”

    周林虎将向北、陶南风拖到一边,压低声音汇报:“常贵变卦了,他说明帐是赠送,但暗帐却不能让厂里吃亏。”

    汪晓溪也悄悄说:“德县日报的黄记者是他们的人,写了不少浮夸的话,句句都是夸常贵的,半点不提高厂长的功劳。”

    向北冷笑道:“他这是摆明了索贿、抢功。”

    周林虎点点头:“是,常贵狮子大开口,说先前既然谈妥了三千块买旧设备,那就按照这个钱来走暗帐……”

    陶南风听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啐了一口:狗东西!

    和焦亮、罗宣一般无二。遇事从不考虑公家利益,只想着为自己捞好处。难道先前不肯同意高德顺与向北的协议,非要阻止设备买卖,原来挖的坑在这里!

    向北提议赠送,正中他怀。

    明面上是赠送,实际上三千块钱全都进常贵的口袋。

    农场的人全都愤怒了。

    大家都是经历过焦亮时代的人,对贪污受贿这一套深恶痛绝。尤其是损害公家利益的行为,更是恨得牙痒痒。

    秀峰山农场当年地处偏僻、焦亮之流损公肥私,知青们、职工们全都过得苦哈哈,可是焦亮、罗宣却能攒下两万多元的小金库。

    这样的人,活该被枪毙!

    扳倒焦亮之后,向北承诺会带着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他做到了自己的承诺。大家团结一心求发展,最恨的便是常贵这种贪官。

    周林虎汇报道:“场长,常贵私下里和我沟通的时候,我随口答应了,您看?”

    向北沉吟片刻,压下内心愤怒,轻声道:“很好,先不要打草惊蛇。”

    听到向北的肯定,周林虎松了一口气。

    汪清溪满怀期待地看着向北:“场长,你有什么办法?”

    向北看了他一眼:“当年焦亮是怎么倒台的?”

    汪清溪的眼睛里顿时有了光彩,兴奋地点头:“好。”

    大家心照不宣,一齐看向正在现场与杨猛说话的常贵。

    常贵心里想着那三千块钱马上就能进自己腰包,看秀峰山农场的人便顺眼得多。

    他皱眉看着杨猛,没好气地说:“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喊人来?行了行了,你们赶紧送这两个祖宗去医务室看病,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常贵的话,杨猛、孟杰不敢不听,恶狠狠地挖了陶南风一眼,转身离开。

    常贵笑嘻嘻地看着高德顺:“高厂长,你这人缘还是差点儿。”言下之意是,这两个刺头不听你的话,在我面前却乖乖的,你这个大厂长平时为人不行。

    高德顺的厂长权威受到挑战,一口气被堵得上不上、下不下,憋屈得很。

    常贵对随行的记者说:“黄记者你也看到了,咱们卷烟厂各项事务千头万绪的,光靠耍厂长威风是不行的,还是得平时春风化雨,和工人们建立起深厚情谊。这样遇到事情,大家才肯听你的。”

    高德顺心口开始发疼。

    向北走过来,微笑道:“两位厂长,赠送仪式已经举行完,农场表扬信也已经交给黄记者,是不是可以把设备搬走了?”

    高德顺正要点头,常贵却截住他的话头,打着官腔,慢悠悠说话。

    “唉呀,向场长真是急性子。仪式搞完了先吃个便饭,黄记者也辛苦跑了一趟,有些细节还要问问清楚呢,是不是?”

    黄记者心领神会:“是啊,我这里还有不少问题呢,不如大家坐下来聊聊?”

    向北看出来了,常贵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敢在他面前来这一套,那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

    向北笑得意味深长,对汪晓溪说:“汪主任,你在德县饭店订一桌,今天中午好好陪卷烟厂几位领导、黄记者喝几杯。

    工农结合这条路,咱们一定要好好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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