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艾荔与柳元珊, 苗靖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攀着向北的肩膀哈哈一笑:“好了好了,终于甩掉柳元珊那块牛皮糖,简直神清气爽。说起来,还真得感谢农场的厕所, 哈哈……”
向北却皱着眉毛将肩膀一斜, 松脱苗靖的手。
“说起来,我们农场的条件的确艰苦。哪怕现在开采磷矿赚了一点钱, 但还是少。农垦局每年的财政拨款就那么点, 想要做的事情太多, 钱太少。”
苗靖耸耸肩,态度轻松:“没钱,就慢慢建嘛。这样,你写个报告来, 把现在农场的发展概况、建烟厂的目的、预期利润等相关数据都写详细,我帮你送上去,争取批点建设款来。”
向北与陶南风对视一眼,眸光里满是欢喜之意。
苗靖真是农场的财神爷,能够得到他的支持, 农场发展的步伐可以加快不少。
向北叹了一句:“说起来, 农场还真是很幸运, 既有你鼎力相助, 也有陶教授专业支持,还有艾荔女士的战略指导,当然……也少不了农场所有知青、职工的团结奋斗。”
苗靖笑着捶了一下向北的胸口:“得道者多助嘛,你一心为公,自然大家都愿意帮助你。”
陶南风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唇角微扬, 点头道:“是,要是每个领导都能为人民服务,那就好了。”
苗靖若有所思,在心中默念着领袖的话。
——只要我们为人民的利益坚持好的,为人民的利益改正错的,我们这个队伍就一定会兴旺起来。
他越想越觉得大有深意,目光深邃,看着陶南风出神。陶南风有思想、有文化,柳元珊和她相比,简直就是个草包。
向北拉过陶南风的手,微笑道:“你说得对。”你让我为人民服务,那便为人民服务。如果有一天你让我为你服务,那同样甘之如饴。
苗靖看他俩旁若无人地对视,深情款款,感觉内心受到暴击,默默地退开两步,转身看着远处青山发呆。
到底要怎样,才能停止对陶南风的关注?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这颗砰砰急跳的心平静下来?
多么羡慕向北能够与心爱之人牵手,多么希望陶南风能够分一丝心神在自己身上。
虽说看着她与向北卿卿我我,内心会痛。可是只要能看到她的笑脸、听到她温柔的话语,苗靖宁可忍受这份酸楚。
一片一片的雪花,自天空飘落。
苗靖缓缓抬起手,托住一片飞舞的雪花,听着陶南风的欢呼:“啊,下雪了!”
他的面部表情变得温柔,眼中露出几分欢喜。能够和她共赏同一场雪景,也算不枉此行。
苗靖在山上住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司机便上了山,转告艾荔的话。
“你在省城待了两年,平时陪父母、爷爷的时间少。你若暂时不想成家,家里人不会再逼你。难得过年,请一定要回京都过年,大家都盼着你回家呢。”
转告过后,司机可怜巴巴地看着苗靖。
“离除夕只有五天,夫人一直等在德县招待所。回京都路上还得开三天,再拖下去就赶不上年饭了。”
豪言壮语说要在农场过年的苗靖,终归还是拗不过家里人,和向北、陶南风告辞之后,带着两箱农场产的秀峰山茶油,坐车与司机一起下山。
雪花飘落,整个秀峰山变成白色世界。
在这样的冰雪世界里,陶守信第一次陪着女儿在农场过年。杀猪饭、打糍粑、熏腊肉、煮年糕、送恭喜……
愉快而热闹的鞭炮声中,龙年过去,蛇年到来。
1977年,是农场最为忙碌的一年。
第一件大事,秀峰山农场烟厂完成报建流程,得到工业厅拔款两万元,按照陶南风的设计方案开始建设,到六月底竣工,设备入场,技术员入场。历经两个月的研制,第一批秀峰牌香烟正式上线,独有的茶香味令人沉醉,得到香烟研究所的高度赞誉。
第二件大事,电线拉上山,农场所有区域通电,道路两侧有路灯闪耀。十月一日那一天,当所有灯亮起来时,整个农场一片欢呼。
第三件大事,邮局在农场设邮政所,信件、电报、电话都上了山,自此农场与外界联系更为紧密。
最后一件大事,那便是发生在陶南风梦里,1977年高考制度的恢复。
陶南风在大学里第一时间便收到消息——全国恢复高考!
而在秀峰山农场,正在工作的人们全都停下手中工作,走出车间、教室、办公室,站在开敞地带,仰头看着高悬的喇叭。
收听不到广播的人,也都守在收音机跟前,聆听着播音员字正腔圆地读着《教育部关于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个个屏住呼吸,生怕漏掉一个字。
一视同仁——凡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符合条件者都可报考。
条件优越——招生和毕业分配按照国家计划执行,一律实行人民助学金制度,入学时满五年工龄的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职工,在学期间工资由原单位照发。
听完,所有人都激动地跳了起来。
知青点的两百多名高中毕业生心潮澎湃、热泪盈眶。停止了这么多年的高考制度,终于恢复了!
“终于等到了!”
“我要报名参加高考!”
“十二月考试,距离现在只有两个多月的复习时间,我得抓紧时间复习。”
萧爱云匆匆赶到六号知青点,与江城知青们会合,兴奋地讨论着未来的打算。
“幸好陶南风留了两套高中课本,咱们也组织了复习小组,如果报名参加高考,成功率一定会很高。”
“咱们都报名吗?按照国家政策,咱们来农场还不到五年,如果单位不发工资,我怕考上了生活会成问题。”
“不要紧,陶教授以前说过,读大学不要钱,学校还会发助学金、奖学金,基本生活有保障。”
“那咱们都考!乔亚东和陶南风现在都在读书,咱们也不能落后。江城大学多,我要报名考回家去。”
讨论热烈得似有火烧,每个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这世间,希望是美好的,也许是最好的。
萧爱云说:“我要考江城师范学院,将来当最好的语文老师!”
李惠兰说:“我要考江城医科大学,将来当最好的医生。”
叶勤说:“我要考江城农业大学,将来当最好的烟叶栽培师。”
……
陈志路、魏民、胡焕新这几个男生都在农场担任科长、副科长一职,读高中的时候成绩也一般,对考大学并不热衷。
陈志路搔了搔脑袋:“我只喜欢做生意赚钱,现在采矿科的工作简单规范,向场长说把我换到烟厂去负责供销,我觉得挺好。考大学、读大学要花四、五年的时间,没有必要啊。”
魏民舍不得和李惠兰分开,嘟囔道:“你要是考上大学,我怎么办?高中老师教的那些知识我都忘光了,我怕我考不上。”
胡焕新倒是想读书,因为在基建科当负责人的过程中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专业能力不行。虽说实践出真知,但如果只有经验而没有理论指导,没办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可是,现在农场基建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他若考大学肯定要耽误工作,责任心驱使之下,胡焕新不得不放弃。
“我等下一届吧,陶南风在那个干部培训班已经学了一年,还有一年就能毕业。等她回来,我再去读书。”
萧爱云把大家的想法一骨脑地写下来,寄信给陶南风。
收到这封信后,陶南风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
金秋时节,梧桐绿叶似巴掌大小,在阳光下、清风中摇摆,仿佛在舞蹈、在欢呼。
无数话语涌上心头。
“大学,是培养独立思考能力的摇篮,是系统学习专业知识的园地,是把我们变成对社会更有用人才的圣地。
我也舍不得秀峰山农场,因为在那里洒下了我的汗水,因为那里有我的朋友、爱人与伙伴。
农场不会停滞不前,它会和这个世界一样不断向前发展,会需要更多的人才,老师、医生、技术员、经济师、建筑师……
高考恢复之后,国家将迎来飞速发展的时机,我们年青一代更应该抓住这个机遇,考上大学,在大学里学习知识、提高能力,把自己锻炼成为农场所需要的高、精、尖人才。
只有这样,农场才会越来越好,我们也会越来越好!”
陶南风有无数的话想要和江城知青们说。知青岁月建立起来的友情她非常珍惜,也希望能够带动和影响大家,让伙伴们都快速成长起来。
“决心考大学的,我全力支持。我会给向北写信,所有考上大学的农场知青、职工,不管工龄是否到达五年,读书期间都会发放工资。
不打算考大学的,我还是想劝你们一句。
高考制度中止这么多年,大部分考生都没有时间复习、基础薄弱。我们江城知青高中毕业才四年,对比我们农场德县、岳州等早期知青而言,文化基础更好。
第一年考试,我相信出题人也会考虑到考生基础问题,题目不会太难。因此,我认为第一年恢复是个极好的机会,不管你们觉得自己高中成绩好不好,都要勇敢地尝试一回。
胡焕新不要在意基建科的工作,可以让高德顺厂长到德县卷烟厂基建科抽调一两个有经验的技术人员过来。实在不行,让杨工再辛苦一下,把基建科的工作接过去。”
窗外梧桐树在风中舞动,一如陶南风激动的心。
父亲曾经说过,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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