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围拢过来,  调查组组长、建设局副局长丁望简问:“怎么样?看清楚了没有?”

    范雅君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陶南风身上,顾不上回答丁局长的问题。

    陶南风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她现在的全副心神还在腹中胎儿身上,  既然范雅君安然归来,她就可以功成身退。

    可是显然有爱拍领导马屁的人看不惯范雅君与陶南风的旁若无人。

    站在丁望简身边的副组长游安华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范工,  丁局长问你话呢。怎么,  被人一声喊给吓破了胆呗?”

    范雅君转身瞟一眼游安华,  再面向丁望简汇报:“拉开木门,里面还有一道大铁门,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有看清楚。”

    游安华嘲讽道:“功亏一篑?你不是挺勇敢的吗?怎么一个大肚子女人随口喊一声危险,你就撤回来了?”

    这一句话,  瞬间得罪了在场的三个女人。

    范雅君:“我可以勇敢,  但为什么要做无畏的牺牲?游组长你这话说的,  好像我的命比你贱一样!”

    叶元没好气地接了一句:“游组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孕妇得罪你了?好像你妈、你老婆就从来没有挺着大肚子的时候!”

    陶南风缓过一口气来,就听到游安华这充满恶意的指控,怒意涌上心头。

    “你觉得我是随口一喊?那你上去试一试。若是你在六楼走廊东头跺一脚,楼板不开裂……那我便给你赔礼道歉。”

    游安华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  却引来三个女人的批判,  不由得有些头大。他是农村人,  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家里生了五个女儿才生下他,  从小娇宠着长大,大男子主义严重得很。

    他向来看不惯女人抛头露面,  工作中遇到事业女性更是各种鄙视。这回仗着自己是调查组副组长,对设计师范雅君横挑鼻子竖挑眼,不为别的,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

    在他看来,女人嘛,就应该像他母亲、姐姐一样,在家里辛苦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无怨无悔地支持男人的事业。像范雅君这种在职场和男人抢风头、指挥男人干活的女人,就该被碾压在脚底,让她们再也没办法翻身。

    游安华冷哼一声,扫过眼前说话的三个女人。

    范雅君是设计院的人,丁局长对她挺重视;叶元是甲方的人,化肥厂办公室的办事员。这两个女人都有些份量,不好得罪太狠。

    只有这个孕妇不知道什么来历,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旁边站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想来也没什么背景。

    柿子专捡软的捏,这是游安华的处世哲学。

    游安华冷笑一声,看向陶南风:“怀孕了就留在家里休息,出来抛头露面做什么?我上去可以,要是上去之后无事发生,那你就乖乖回家待产,不要再出来了。”

    在他看来,这可是在丁局长面前刷存在感、表忠心的好时候!

    范雅君就是太胆小,因此才错过那个发现东头房间秘密的好时机。眼下丁局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偏偏范雅君什么都没有发现。如果他这个时候上去表现一番,说不定明年升职有望。

    陶南风拉住向北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好。你上去吧,记得和范雅君一样,先签一个免责声明。”

    听到这句“和范雅君一样”,游安华感觉有些心梗。谁要和她一样?她一个女人,也配自己向她看齐?

    向北与陶守信知道陶南风的本事,索性闭口不言,任由眼前这个游安华在她面前上窜下跳。

    范雅君犹豫了一下,凑到陶南风耳边道:“真的有危险吗?”

    陶南风看了她一眼:“你不信?”

    范雅君忙道:“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想问,如果游副组长上去,会不会有危险。”

    陶南风微微一笑:“正好,让他上去试一试,看看我的示警是不是信口开河。”

    那边游安华正在向丁副局长拍着胸脯吹牛:“丁局,我去探一探!范雅君都站在屋子面前了,却不敢往里再走一步,太令人失望了,胆小无用。让我上吧,保证轻伤不下火线!”

    说实话,丁望简还真是起了好奇之心。

    化肥厂革委会在整个江城都臭名昭著,整人手段层出不穷、毒辣心狠,虽说这个团伙在去年被连锅端了,但没想到他们还在东头三个房间里留下了东西。

    说不定有什么宝贝!

    如果能够发现、报警,说不得是大功一件。

    范雅君想的是如何洗刷结构设计问题的罪名,而丁望简此刻想的是如何立功升官。

    见游安华愿意以身犯险,上楼一探究竟,丁望简很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安华同志表现不错,那我们等你胜利归来。”

    游安华得到领导拍肩,又称呼为“安华同志”,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丁望简的心腹,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形:“一定不负众望。”

    陶南风撇了撇嘴,还众望,鬼的众!

    游安华在与甲方沟通,而范雅君则走到设计院这一方汇报情况。

    方博根本不在意六楼有些什么东西,他只关心能不能甩锅出去,顺便打压范雅君一番。如果她承认设计失误,那就完美。只可惜范雅君死倔死倔,和那个叶荫桐简直一模一样。

    刘森倒是认真倾听着范雅君的描述,疑惑地问:“你说你用斧头劈开外门,拉开后里头是一道铁门?”

    范雅君点点头:“是的。”

    刘森问:“铁门上锁了?能不能破坏打开?”

    范雅君说:“铁门紧闭,上面还挂着一把铜锁。”

    “你怎么没继续劈下那把锁?”

    “陶南风在示警,危险。”

    听到这里,方博似笑非笑:“陶教授的女儿陶南风?你倒是和她关系好。”

    刘森有些疑惑:“楼体倾斜、裂缝密集,这栋楼的确危险。不过……她怎么能够准确知道临界点在哪里?这倒是稀奇。”

    哪怕能够精准地计算出来,但刘森敢说这个世上没有哪个力学专家能够一眼看出建筑被破坏的临界点在哪里,并及时示警。

    应力大小可以通过专业仪器测度,但没人能用肉眼看得出来。

    方博哈哈一笑:“说不定就是故弄玄虚。”

    刘森想想也对,释然一笑:“也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孕妇,听说还在读研?再厉害也不可能用肉眼测度临界点,是我想多了。”

    范雅君却非常坚持:“不,你们不了解陶南风,她说危险,那就真的是危险。我是退得快,这才没有事。”

    看旁边人一脸戏谑的笑,范雅君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们,便指了指站在办公楼下面,拎一把板斧准备上楼的游安华:“他不信,非要上楼试一试。你们不妨看一看。”

    刘森来了兴趣,抱臂而立,饶有兴趣地看着游安华一步一步往六楼而去。

    底下调查组的几个办事员还在鼓噪。

    “游组长,好样的!”

    “英雄气概,勇往直前!”

    “一斧劈开化肥厂革委会秘密基地,发现办公楼倾斜的惊天秘密。游安华这回发达了!”

    你别说,最后一个嚷嚷的人,还真有几分当记者的潜质,总结得非常到位。

    陶南风嘴角噙着一丝浅笑,看着游安华脚步轻快地向上而行。

    陶守信站在她身边问:“有危险?”

    陶南风左手捧着肚子,右手温柔地安抚着明显有些兴奋的宝贝们,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道:“他比范雅君重,动作比她急,走上六楼走廊就得开始紧张。”

    话音刚落,游安华的身影在六楼走廊定住。

    底下人高喊:“游副组长,怎么不往前走了?”

    游安华此刻感觉后背有些发寒,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脚下楼板似乎在颤抖?一踩上去就感觉脚底发飘,像走吊桥一样。

    丁望简双手合成喇叭状:“安华同志,有危险就撤,安全最重要!”

    虽说发现革委会秘密基地这事是大功一件,但人命关天,丁望简并不想背责任。就算游安华签了免责书,他这个组长也还是有一定的责任。

    游安华听到丁望简的话,顿时感觉打了鸡血一般来了力气,他将头探出栏杆,喊了一句:“多谢丁局关心。”

    说完,他打叠起精神向前踏出两步。

    陶南风眼前再次看到小红点密集地向游安华脚底涌了上去,颜色越来越浓。她轻声道:“危险!”

    向北看了她一眼:“要不要提醒?”

    陶南风道:“你喊一嗓子吧,如果他非要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们。”

    向北走到丁望简身旁,礼貌道:“丁局,现在楼上的人有危险。”

    丁望简斜眼瞟过去,一脸的不屑:“你是谁?”

    向北笑了笑:“我只是个热心市民,尽提醒义务。至于如何决策,那是领导您的事情。”

    说罢,向北转身便走。

    来到陶南风身边,向北的态度很是轻松,看着陶南风那挺起的大肚子道:“庭芝、庭玉,我们已经提醒过,他是死是活那就看他造化了。”

    陶南风轻笑道:“死是死不了的,也就是楼板垮塌,他摔断条腿吧。”

    看到这边的动静,刘森对陶南风产生了一丝兴趣,慢慢走近了一些,恰好听到这一句话,不由得心中一惊。世间奇人异士不少,莫非这女子当真有如此精准的判断力不成?

    正寻思间,耳边响起一阵惊呼。

    “啊啊啊……救命!”

    “完了完了,楼板垮了!”

    “快来人啊……游组长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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