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的内心明明没有多少情感,但不知为何,泪水却好像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只是一个劲的奔流,停不下来。明明话都还说不出来,手也抬不起来,整个人的肌肉却不受控制地紧绷,不停地颤抖。
她重复着对自己说:可是明明没发生什么啊,明明没事的,明明什么都没有。
女孩坐在一旁,轻轻抚摸着苏清的后背。
苏清前倾着身体倒在她怀中,无声地痛哭。眼泪鼻涕都落在了人家身上。苏清过意不去,执意要挣扎起来,女孩看出了她的不成样子的挣扎动作中所隐藏的意图,却全然不在意:“没事的,你哭吧。”
苏清闻言也绷不住了。在得到女孩的宽容之后,无论是女孩,还是苏清,都没有再去在意了。
苏清的泪水奔流,她的泪腺仿佛坏掉的水闸,只是一个劲地往出流泪。她也不想颤抖,可是身体颤抖,直到让她自己都感觉到让人崩溃的无能为力。
她的脑中循环播放着许许多多的事情,一会是甄鹊德的脸,一会是老李的脸,一会是那瓶饮料,一会是那张刺鼻的白色手帕。
那天的场景仿佛被烙铁烙印在脑中。记忆化作鲜红的烙铁无情而结实地盖在人的皮肉上,还意犹未尽地往深处戳了一戳。苏清的内心中皮肉翻卷,腾起阵阵青烟,带来不可置信的、超出承受范围的痛楚。她的鼻尖仿佛能闻到一股腥膻的味道。
苏清想要与之对抗,她努力地告诉自己,没事了,没事了。
此时她的心中忽然响起了陈辰的那句带着焦急和担心、却又无比坚实的话语:“苏清,没事了。”
每个字都好像有万钧之力,仿佛阳光如利剑般刺破黑暗。
是的,没事了。
她的泪水依然如同决堤,但她想起了陈辰的话。
随着泪水流出,苏清感觉到自己渐渐地平静了一些。她才察觉到女孩不知何时抽出了手,一直在轻抚自己的后背。
女孩也感受到了苏清的情感变化,她轻抚苏清后背的那只柔软而温暖的手动作越发轻柔,好像在抚摸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这样过了好一会。感受到苏清纤细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
女孩轻轻问道:“还喝水吗?”
那声音也真的很温柔。
苏清想要回答,但女孩并没有等她回答。桌面上有一个纸巾盒,她探出身子把纸巾盒够过来,抽出几张纸巾,然后用纸巾蘸着吸去了苏清满脸的泪水。
“没事了。”
这是继陈辰的那句“没事了”之后,苏清听到的第二句“没事了”。
是啊,没事了。
苏清一面觉得自己倒霉,一面又觉得自己很幸运。
是什么样的运气,让陈辰在紧要关头救下了自己,又是什么样的运气,让她在醒来以后遇到这样善良温柔的人。
听到这样温柔的话语,苏清的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流得停不下来。女孩则为她把那些泪水也尽数拭去。
女孩以为她不清楚状况,温柔地对她说:“陈辰到的很及时,你的同事们保护了你,已经没事了。什么坏事都没有发生。”
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咨询了医生了,你现在还会很晕,但再过一天,也许半天,就会好的。不会有后遗症,不会损伤神经。”
随即她把苏清轻轻放在床上。
“你先再睡一会,好吗?”
苏清用力,做出一个能看出是“点头”的动作。
女孩又说:“那我先出去了。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苏清又竭力点点头。
稍等?等什么呢,苏清不知道。
她其实希望女孩能陪陪自己,但她怕给对方添麻烦。已经劳烦对方这样的照顾自己了,再进一步的要求苏清不能再提了。
女孩转身走出去之后不久,她独自面对天旋地转的天花板,和有生以来初次面对的,深渊一般、黑暗、无边的恐惧。
“我害怕。”
这三个字在心中越发响亮起来。
她害怕。
那天的一切细节开始在她脑海中重演,无尽的恐惧又如同渐渐涨起的潮水。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骤然失去女孩轻柔的安抚,恐惧几乎压垮了她,几乎将她拖入无边黑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房门被来人尽可能轻柔地打开。
“苏清,你醒了?”
是陈辰。
那女孩其实也不放心苏清一个人待在卧室,但当务之急是联系陈辰。她出了卧室,便拿起手机联络了陈辰。在娟姐家附近租了旅馆住下的陈辰收到消息,没过几分钟就抓紧时间赶了过来。
陈辰来到她的床前。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愤怒和仇恨交加,叫他几乎把牙咬碎。
但他没有、不能、也不该把这些情绪带给现在的苏清。
陈辰尽可能温声说道:“你睡吧。我可以在这里陪着你吗?”
陈辰和刚才那女孩一样,都对苏清展露了自己所能给予她的最温柔的样子。
他看见苏清神情中的紧张放松下来,露出一个感激的神情。
苏清极少露出自己的软弱一面,陈辰看着她憔悴面容上的感激之情,心如刀割。他知道苏清愿意让自己留在这,一定是怕极了。
陈辰开口,声音沉稳地说:“睡吧,我在,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苏清闻言,安心下来,闭上了眼。这次,她很快沉入了安稳的睡眠。
陈辰坐在睡着的苏清身边,守着她,看着她憔悴的面容。
事发当天是周六。
陈辰公司里近期有一份需要去北京出差的任务,期限是下周周一到周日。他和那个被安排了出差任务的同事商量,碰巧对方也不是很想出差,他便把出差的任务争取了过来。
他瞒着苏清,坐高铁来到了d市,想给苏清一个惊喜,在手机上问出了苏清的团建地址。
苏清给他发送了地址以后,他在高铁站打了个车,花了四十分钟到达了定位所在的地点。随即在楼下等待了二十分钟左右。
在这期间人群来来往往,每当里面出来了一拨人,他便观察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苏清。但都是五六个人结伴吃饭,扫一眼便知苏清不在其中。
直到二十分钟过去,饭店门口突然出现了一群似乎是在团建的人,他在里面寻找,却没看见苏清的影子。
但里面有那么几个人,他看着面善,随即想起是在苏清的朋友圈中见过这些人。
那应该是她的同事,可她的同事已经下楼了,苏清人呢?
他正纳罕着,就看到人慢慢分成了两拨,眼见着快要各自散去。
这时他打算给苏清打个电话,正在他准备拨号的时候。
在这时,有一个女生忽然很突兀、生硬地大声问道:“苏清呢?她怎么还不来,我们约好了一起回家的。”
她的声音还有一些颤抖。
不知为何,她身边的人闻言都站住了。没有人离去。
人群中的一个中年男子脸色一下就不好了。他愠怒地说:“苏清已经回去了。”
此刻有另外一个中年女性大声问道:“我们两拨人都在这,谁见到苏清回家了?”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表示没见到。
这时候大家都发现事情不对了。
陈辰顾不得听后面又谁再说了什么,拔腿冲进了酒楼。
他听见身后有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刚才我看见甄鹊德……”
后面的内容他没有听到,因为他已经闯进了酒楼。
他到楼上寻找,雅间大多都敞开着门,只有两三间合着门。他推开其中一扇,就看见那样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苏清瘫坐在椅子上,旁边有一个猥琐的年轻男人,一只手拿着手机,摄像头对准苏清。另外一只手在解苏清的衬衫扣子。
他上前去把对方拉开,甄鹊德嘭地一声倒在地上。陈辰眼疾手快夺走了他的手机。
看着手机里录像中的手机,他啐了一声:“禽兽。”
他用冰冷的眼神看垃圾似地看着甄鹊德。
他不会动手去打这个人,但他会让眼前的这个人感受到比殴打痛苦百倍的事情。
随即陆续有苏清的同事赶到了楼上,苏清的同事在楼下便报了警,上来时就看到眼前的陌生男人和倒在地上的甄鹊德,还有椅子上的苏清。
后来警察来了,把一众有关的人拉上了警车。鉴于苏清还昏迷着,警察方派出了一位女警,让女警带着苏清去医院检查,女警问同事里有没有人能协助任务,几个不需要去作证的女同事自告奋勇要陪同。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苏清保护小周的事有目共睹,大家都愿意为她出力。
后来,苏清在几个同事陪同下被带去了医院,医生在女警提供的消息下确认了麻药的种类,又通过口鼻边的残留量确认了大概的剂量,给苏清做了几个检查后,得出结论,认为并无大碍。
再然后,苏清就被娟姐接进了家中,在她家暂住。
陈辰在做完笔录之后,通过其他同事联系上了娟姐,随即在娟姐同意之后去到了娟姐家中看望苏清。得知苏清并无大碍,才安下心来。
走出娟姐家中的陈辰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拿出手机,打通了一个号码。
号码滴滴了几声,对方接起,声音还有些疲惫。
“陈辰吗?怎么了?都这个点了。”
此时是周六夜里十一点。
陈辰语气冰冷,隐隐中透露出杀气来:“我这边有一个案子,想请你帮忙打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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