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离谷的族民得知,那藏于牵桥树的亡灵,正是百年前害得族人糟至迫害的罪魁祸首,当即炸开了锅,于是不出半日,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落。

    虽然说很久以前,逝去的三生族亡灵的确常徘徊于牵桥树下,但也不至于像桑落那般直接在树干里落了户。这些年来,无人知晓桑落的回归,也无人知晓他藏了多久。

    桑落本就是叛族者,惨死于天竺山后,竟还随着流离失所的族民来到新的隐居之地,怎么想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因此村民纷纷不解,桑落为何要潜伏于牵桥树中?

    在枯荷梦里,桑落曾提过元神大损一事,如此推断下来,牵乔树似乎有灵体修复的神力,为了证明这个猜测,枯荷便拜托大郎,号召了几位族民,在未事先向松文请示的情况下,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起,直接送到了牵桥树下。

    期间松文曾多次表示,他自己能走,奈何每一次低声的请求,都被抬着他的热心妇人们直接无视。

    无助地被架在空中松文,再次感受到了“奇耻大辱”。可喜可贺的是,坐在牵桥树下的松文,灵体复原的速度立即有了明显的提升。

    证明了牵桥树对元神恢复的效用之后,枯荷雀跃不已,又在事先未向族民请示的情况下,擅自画符作法,将一位外族者召到了世离谷。

    说来也是有趣,自从枯荷闯入世离谷,前前后后随之进入部落的外族者是越来越多,也不知怎么的,那守护村落数百年的结界,在不知不觉中,好似成了摆设。

    村民虽心有顾虑,但看在枯荷擅长农活,平日里没少帮大伙做牛做马的份上,便没多说什么,只好任由他去。

    何况,世离谷的结界并不隔绝亡灵,也无法阻止召鬼术,只是这次枯荷要召的契鬼,与以往的有些不一样。

    此时,他正抓着不律,眉头紧皱,专心致志地在地上画阵法。

    某种程度而言,召鬼与空间法术类似,由于灵体无形,传送物质远比传送鬼魂来的困难。在枯荷众多契鬼中,有一只格外特殊,他虽与枯荷结契,却依旧拥有肉身,他既非人,也非鬼,虽能被随意召唤,但由于其肉身的缘故,需要大量的灵力,与精巧的画符布阵,才能将他召唤到契主身边。

    此时村中不少好事的族人,不约而同聚在牵桥树下,围观低头忙活的枯荷。看他捣鼓半天后,枯荷终于放下手中不律,催动灵力,启动了阵法,随后,耀眼的光芒一顿四射,便见那法阵中心凭空冒出来一位男子。

    这位男子眼神坚毅,肤色如蜡,神情阴郁,毫无生气,宛如一个活着的尸体。从阵法走出来的时候,他是面带疑惑的。

    “秋灯兄!”枯荷一脸兴奋地朝他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环视四周,一边是瞪着自己发愣的村民,一边是端坐于树下修身静养的松文,耿秋灯愣了片刻,无法判断自己身处何种于情况,只好把视线重新放在枯荷身上,他抬臂拱手,深鞠一躬,谦卑地道:“大人,别来无恙。”

    随叫随到,是契鬼必须遵循的契约,像枯荷这种鬼道精湛的契主,能在眨眼之间,把毫无心理准备的契鬼,强制从一处瞬移到另一处。因此每当这种事情发生时,被召者总会有些一头雾水,对于那些甚少被枯荷召唤的契鬼,尤其如此。

    出于好奇,好几个村民很快围了上来,他们盯着耿秋灯毫无血色的脸,眼神里满是无法掩饰的疑惑,还有些年幼的小孩,口无遮拦地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个哥哥脸色好差,是不是生病了?”

    “鬼也会生病吗?”

    “他是鬼吗?”

    虽说童言无忌,听着毕竟刺耳,耿秋灯眉头微凝,把脸往旁边一侧,回避了众人的视线。枯荷见状,把指头竖在嘴前,朝那几个孩童抛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莫再多言。

    “大人”耿秋灯没有抬头,无神的两眼盯着草地,脸色愈发阴沉,“不知因何事召我?”

    枯荷浅浅一笑,伸手往对方肩膀拍去:“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许久未见,找你叙叙旧。”

    面对这亲密之举,耿秋灯眼神闪躲,似是不太自在,即便如此,枯荷也是熟视无睹,继续寒暄道:“最近如何,准备何时迎娶梦回姑娘?”

    闻言,耿秋灯身子一僵,往后退去一步,仓惶地鞠躬道:“大人,莫说笑了。”

    “谁跟你说笑了?”枯荷凝望着耿秋灯,虽然还是笑着,但那笑容里增了几分凌厉,“梦回姑娘对你情深义重,多好的一个姑娘,你可不能辜负了。”

    “大人”耿秋灯把头埋得更低了,默然半响,他低声道:“人鬼殊途。”

    当年在金家地牢,耿秋灯被怨气侵蚀,奄奄一息,本是无力回天,为求寻得梦回的机会,他与枯荷结下契约,在肉身未完全死亡的情况下成为了契鬼。即便如此,他也只能保住三魂不散,至于那七魄,本乃生灵所持之物,因此,当肉身生命到尽头之时,七魄也会随之逐渐烟消云散。虽说后来,风听雨在耿秋灯身上设下了固魂术,其七魄之中的四魄也早已散去,留下来的三魄,不足以支撑肉身的正常运作,也就是说,终有一天,耿秋灯的肉身会彻底腐烂,余下的三魄也会脱离身体,到了那个时候,他便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鬼魂。

    “人鬼殊途”枯荷忽然收住笑容,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万一梦回死追着你不放,你难不成还躲她一辈子?如今你是不怕死了,可是她的一辈子,对你而言,一眨眼就过了。”

    耿秋灯望着枯荷,一时语噎。对于自己与梦回二人的私事,从前枯荷虽也会明里暗里地调侃,但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态度强硬。

    “耿秋灯,你三魂无损,肉身尚在,若是能将七魄复原,这半死不活的身子最终是何种下场,还不能定论。”

    闻言,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从耿秋灯眼中闪过,他虽似有动容,抿了抿嘴后,还是缓缓摇了头,道:“这些年,我走过许多地方,不曾听闻有任何法术,能取回已经失去的魂魄。”

    一听这话,枯荷那凝起的眉心顿然舒展开来,他开怀地笑了笑,把手肘搭在对方肩上,道:“所以,其实你没放弃?”

    “让大人见笑了还请您莫将此事告之梦回姑娘。”

    即便未曾放弃,耿秋灯心里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倘若真有复原的法子,说不定也要寻个十年百年,他又怎能让肉|体凡身的梦回白白等待。

    “好说。”枯荷乐呵呵地望着他,笑意愈发灿烂,他指了指一旁的牵桥树,道:“给你物色了样好东西,这棵树,说不定能帮你。”

    耿秋灯骤然抬起了头,难以置信地道:“当真?”

    这时松文已然站起身,他望着耿秋灯,神情肃然,一丝不苟道:“牵桥树所富有的神力,的确能修复灵体,七魄由肉|体所生,而你肉|体尚在,再加上世离谷灵力充沛,若在此好生休养身心,四魄再生并非全无可能。”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枯荷后,又继续道:“即便无法痊愈,你也不该离开思念着你的人,人鬼是殊途,但若能陪她走一小段,也未尝不可,毕竟,被留下的人,最是痛苦。”

    耿秋灯木讷地望着松文,不禁暗叹,这番话语,竟是出自向来淡漠寡言的道长之口。

    曾经,被留下的是重晚晴,再后来,被留下的是江粼。正因如此,不论是枯荷还是松文,都不愿眼睁睁望着这对鸳鸯轻易放弃今生的缘分。

    “道长的劝诫,在下记在心里了。”

    耿秋灯再次抬臂,对着枯荷二人深深鞠了躬,这一次,他动作利落,眼神也变得更加坚定。

    “也感谢大人召唤我于此,将神树一事告之,从今往后,为了梦回,我尽力一试。”

    “就算你不愿意,也没用。”枯荷耸了耸肩,调皮地道:“你既然喊我一声大人,就得听我的。”

    耿秋灯微微一笑,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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