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怪石嶙峋的庭院里,飘荡的鬼魂在看见何莹笙转身时,知趣地往石头后面藏了藏。

    尚有几只动作不敏捷的,暴露在视野里。

    何莹笙觉得好笑,刚开始还一本正经地用她的身体面无表情说着此时并不惊讶的话。

    原来是换了身体发现鬼魂并不沾身了,才故作姿态表示自己未曾胆怯,没想到又换了回来。

    这下子装不了了吧?何莹笙扬着圆下巴,把玩垂在胸前的一小撮头发。

    “洛小侯爷不是说,这些并不奇怪吗?怎么听你的意思,是怕了?”

    洛荀南见识过何莹笙的本事,知晓今夜是非得待在她身边不可,不然没了黄符挡在门外,这觉也无须再睡了。

    他从怀里抽出那张三角符,“抵一张符咒。”

    “五张!”何莹笙伸出手掌,晃了晃。

    洛荀南:“三张!”

    “成交!”何莹笙生怕他反悔,扯着洛荀南跑进房间,从包袱里再拿出一张黄符贴在门上,双手拍了拍,“这样就行了!”

    说着,打了个呵欠,这一晚折腾得够呛,困意再次袭来,何莹笙往床榻走去,见洛荀南跟在身后,她率先跑到床上一躺,钻进被子里,一边瓮声瓮气说。

    “洛小侯爷,今日太迟,有事睡醒再议!”

    说完,就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这无赖之举,洛荀南只有摇摇头,往罗汉床去,见得三只鬼魂在一边游荡,想着是何莹笙所说的小弟,又没有那么可怕了。

    因这夜熬了许久,又是落水,又是捉鬼的,两人精疲力尽,睡得格外香甜,直到日上三竿。

    门外的六儿已经站了许久,抓耳挠腮,见着金珠过来,唤了一声姐姐。

    “金珠姐姐,少爷还未起身呢。”

    金珠是院内的大丫鬟,管着大小事务,连随侍六儿都要敬上几分。

    听得六儿这么说,她不由得担心起来,“昨夜少爷落水,大夫尚未看过,说不得要感染风寒,怕不是现在生着病,无力唤人。”

    “六儿,你敲敲门。”

    六儿不太敢,虽说小侯爷对身边人不错,但起床气颇重,无人敢做出头鸟。

    “好姐姐,少爷怪罪起来,你可得帮我担着。”他双手作揖,讨了个好处。

    正想抬手敲门,却见侯夫人款款而来,六儿眼尖,立马扯了金珠行礼喊一声夫人。

    本想等着自家儿子一同用朝食,没想到以往晨昏定省的人,今日便有些迟了,侯夫人担心,匆匆吃了两口就带着丫鬟过来瞧瞧。

    “水生还未起?”侯夫人拧着眉,听得下人肯定回答,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花影,“开门,把少爷叫起来。”

    正卷着被子睡大觉的何莹笙,听得门外一阵声音,不一会儿,便有人走了进来。

    “水生,如何睡在这儿?怎的不睡床?”

    下一刻,又是惊呼:“儿子!你房内的符咒呢?!”

    何莹笙正欲翻身,忽的听到这尖利的声音,有些熟悉,她拥着被子坐起来,睡得头发散乱,衣衫不整。

    睡眼朦胧间,有人气势汹汹而来。

    “她怎么在你床上?”

    这一下,何莹笙彻底清醒,看着带头站在面前的美妇人,昨夜没太看清楚,这下子与洛荀南一凑近,俱是相似之处。

    看来洛荀南是像了自己的母亲才会有如此英姿。

    “侯夫人……”

    “我没问你!”侯夫人转向洛荀南,“南儿,你跟母亲说,这是怎么回事?”

    洛荀南拱手作揖,唤一声母亲,“请先秉退下人,我再详细说予您听。”

    侯夫人金丝长袍一甩,落座在罗汉床上,自有下人端上热茶,再缓缓退下关门。

    这会儿,屋内只有三人,一人落座,一人挺拔而立,一人还在床榻之上听人差遣。

    “何姑娘,你来……”洛荀南一改昨日的态度,冲她招招手。

    有人撑腰一样,何莹笙穿好鞋小跑过去,冲侯夫人福身,“侯夫人,小女子何莹笙。”

    “娘,符咒被烧了。”洛荀南开门见山,将茶奉上。

    侯夫人一愣,伸手接茶的手顿住,在小几上一拍,“你说什么?!”

    作为罪魁祸首的何莹笙缩缩脖子,见美貌妇人脸色发黑,不敢说话。

    洛荀南让母亲喝茶消气,“母亲,昨日我出现在槐树林,非是偶然,而是撞了煞……何姑娘乃青峰山下山历练的天师,在紧要关头救儿子一命,儿子如今才得以在母亲面前回话。而昨夜失了符咒,因着有她在,儿子才能榻上酣睡。”

    “天师?”侯夫人把茶杯放回茶几,站起来走向何莹笙,上下打量了良久,“你是天师?”

    何莹笙察言观色,默默点头:“回夫人,是的。”

    只见侯夫人豁然开朗,握住何莹笙的手不住地点头,“你竟然是天师!昨日为何不早说!”

    “哎呀!我昨日言语有失,实在羞愧难当,还望您多多包涵。我这儿子自小就与常人不同,每到夜半就哭喊不止……”

    上一刻还面色不善的侯夫人,这一刻竟拉了何莹笙一同往罗汉床而去,嘴里还不住念叨着洛荀南从小的所见所闻。

    “幼时半夜指着外面说有人,可给我吓惨了,差人往外一瞧,哪儿有人啊!”侯夫人心有余悸地抚抚胸口。

    何莹笙不住地点头,时不时看向洛荀南,他却置若罔闻,端坐在桌边喝起茶水来。

    “哎呀,天师,您说我这儿子的命数可还有得救?”侯夫人一抚掌,连忙询问道。

    何莹笙掐指半晌,认真道:“夫人,小侯爷这命数,是一帆风顺的大吉之命,只不过这名字取得有些过阴了,原本他生于阴历七月十五就属阴,昨日我听夫人唤小侯爷水生?”

    “是的,小名。”

    何莹笙摇摇头,“实在不妥。水属阴,水生水生,阴上加阴。”

    侯夫人露出担忧神色:“这可怎么办,天师您看唤做什么较为合适?”

    “小五吧。”何莹笙立刻接道。

    一二三都有主儿了,四不太吉利,叫五比较合适。

    “小五?”洛荀南见自己的名字如此草率地就被定下,投去并不满意的目光。

    何莹笙认真地点头,“洛小五,朗朗上口。”

    “我不喜欢。”洛荀南扭头。

    “小五,听天师的,你不是说天师救了你的性命吗?”侯夫人立马换了称呼。

    守在门外的六儿拉着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问,“花影姐姐,夫人今日脾气如何?”

    花影笑道:“你小子怕什么,咱们夫人可是把少爷看得跟宝贝似的,就这一根独苗苗,你还怕夫人动手不成?”

    金珠也跟着笑:“六儿,你这胆子也忒小了,哪次少爷不护着咱们?”

    他家少爷独自一人跑到槐树林,作为随侍,六儿睡得沉没发现,少不得一顿板子,他现在回过味来,可是有点后怕。

    “不过,你可瞧见那位姑娘?可是睡在少爷的床上!”花影身边的小丫鬟出了声。

    “绿荫!仔细你的嘴,舌根可不能乱嚼!”花影面色一沉,厉声喝止。

    主子房内的事,哪是由得下人胡乱攀扯的。

    绿荫被拉到一边教训一通。

    六儿和金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庆幸没有提到那位姑娘。

    不过那位姑娘,到底是何来头,竟还救了他们少爷?

    说起来,少爷可是凫水的一把好手,去岁与京都中的好几位儿郎在山涧河水中比赛,可是拔了头筹。

    这次怎的会落水?

    正想着,房内便传来夫人的声音。

    “六儿!金珠!伺候少爷和何姑娘洗漱!”

    两人轻轻地推门进屋,端水送帕。

    “花影,把朝食摆上来。”

    提着食盒的丫鬟看见自家夫人一改厉色,颇为亲切地拉着那位何姑娘的手,落座于桌前,暗自惊讶。

    手上动作不停,摆好碗筷,好在多备了一副。

    “何姑娘,你尝尝,这是马蹄糕,还有这芙蓉蛋羹,都是天香楼请来的厨子做的,味道可是一绝。”

    花影一边布菜一边给何莹笙介绍。

    忙活了一晚上,又是入水,又是收鬼的,何莹笙早就饥肠辘辘了,她听得丫鬟介绍一个,筷子就夹上一个塞入口中,吃得嘴巴鼓鼓囊囊。

    洛荀南舀一碗蛋羹,慢条斯理地吃着,见她这猴急的样子,顺手倒了杯茶过去。

    果不其然差点被噎到,何莹笙端起茶杯顺了顺气。

    “谢谢。”

    “何姑娘,说是历练,但计划在京都待上多久,下一步是往哪去?”侯夫人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何莹笙看了对面的洛荀南一眼,“回夫人,暂时会留在京都三个月。”

    只见侯夫人面色大善,给她夹菜的手也快了起来,“这三个月,何姑娘可以住在这里,我们侯府房多的是。”

    知道她是为了小侯爷的缘故,才对自己如此这般,何莹笙并不反感,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点点头:“夫人,你不说,我也是准备应小侯爷的邀请留下来的。”

    “这可是太好了!”侯夫人很是开心,“以后我家小五就请何姑娘多多照拂了!”

    六儿和金珠听着这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少爷又换名字了?

    怎么少爷就要靠这位姑娘照拂了?

    怎么夫人谈完话之后对何姑娘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他们不约而同地盯上了何莹笙的肚子,不会过不久,这肚子就愈发大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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