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菀下午准备做粥点。
虽说这东西叫点心, 但下午的泛索,也不止点心一项,甚至做粥也行, 只要不是正餐都能叫点心。
而且冬日下午吃点暖和的粥,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好吧,主要是今天中午吃白切鸡,那两只鸡的内脏还在,若是留一晚上,明天再吃, 那就不新鲜了, 不如今天下午做成鸡杂粥。
鸡杂粥既能调养脾胃,还能补气明目, 下午吃了还不给肠胃增加负担,当作泛索来吃十分合适。
经过中午的饭食,不说尚食司带来的四个宫女, 礼部的几个厨子也都是服气的。
大家都是做饭食的,太明白那种简单的菜品,要想做到好吃可不容易。
再说了,现在外面都想让苏菀去做评委,尝尝各大酒楼做的菜品, 他们可都是知道的。
那些酒楼若是知道,做出松子玉米的小宫女就在他们礼部, 估计都会在礼部大门前张望吧?
所以苏菀所做鸡杂粥,自然没人反对,反而想看看苏菀怎么做的, 见她并不拒绝, 众人心里都承这份情。
虽说都是简单的饭食, 可很多人都有家学,不愿意让别人看,毕竟这可是自己的饭碗。
否则回去给师傅奔丧的大厨,为何身边都是自己的徒弟,这也是防止其他人偷学了去。
苏菀很难理解这种做法,古代的师徒如父子,教的可都是吃饭的本事。
既如此,肯定要藏着掖着,这才是正常的。
吃过午饭,苏菀等人也开始忙下午的粥点。
鸡杂若是想要好吃,一定要清洗干净才行,特别是里面血水,不能怕费功夫,一点点都洗干净了,若有条件用盐搓是极好的方法。
盐能洗掉上面大部分异味跟血污,若不洗干净,那这碗鸡杂粥从刚开始就完蛋了,吃出来肯定腥臭无比。
因为平时卤制的话,还能用大料掩盖其味道,但这是白白净净的粥,一点点异味都能吃的出来。
鸡杂洗干净切成薄片,然后用糖,黄酒,生抽,盐腌制,东西都不用多,以免盖过鸡杂的味道。
另一边开始烧米粥,大米洗干净放到锅里,先给煮开。等到锅里水开之后再倒入鸡杂跟姜丝。
此时的米粥已经有些味道,等烧开之后转成小火慢慢熬制,熬的过程中要不停搅拌,而且要顺着一个方向。
熬制两刻钟半个小时,就可以出锅,出锅的时候米粥熬得软烂,很适合中老年人,因为用的是鸡杂,既有荤腥也不油腻。
最后在浓稠的鸡杂粥上面撒一点小香葱,白色的粥,褐色的鸡杂,还有嫩绿色的小香葱。
这一碗粥点,看着就食指大开。
吃到嘴里爽而淡口,清淡鲜美。
苏菀的手艺再次得到验证。
几个大人也发现了,苏菀既可以做大菜,也可以做清粥小菜,竟然没有比她更全能的了。
吃到粥的书库老大人,现在心里别提多美。
现在天天能吃到苏菀的饭食,可真好啊,还能时时查验她的功课,也很不错。
这书库老大人发现,苏菀在学习上有自己一套方法。
俗话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可苏菀却先弄明白之后,再进行归纳总结,形成自己的想法。
如此能读书,会读书,也是厉害。
还是那句话,总觉得苏菀若是科考,也不亚于旁人。
礼部尚书听说过,想到上次看到苏菀做的笔记,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忙完差事在书库读书的,不止苏菀一个,还有去年就认识的礼部小郎君,也就是四处传递消息,礼部的编外人员。
苏菀跟他认识也有近一年,他明年要参加秋闱,就是考举人那个考试,所以今年冬至之后,以后他就不来礼部了,回家专心备考。
这会他也能吃完苏菀做的鸡杂粥,完全是两人关系好的缘故。
这小郎君叫王仪彬,做事也是文质彬彬,越到科考前,明显更加紧张,其实离科考还有近一年,根本不用这么担心的。
但想到古代学子们为科考做得努力,似乎现在开始紧张也没问题。
可王仪彬想的可不是科举,而是苏菀,等他粥点吃过之后,郑重其事地放下碗筷。
“苏菀,你什么时候从宫里出来?还要几年啊。”
苏菀听到这话,犹豫了下,但还是道:“还有四年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啊?四年多?”王仪彬忍不住道,“时间也太久了。”
两人并未注意,此时书库门口来了个苏菀比较熟悉的人。
“怎么了?我都不着急。”苏菀挑眉。
“我在想,你若是从宫里出来,我倾家荡产也要请你去我家中,要是每日能吃到你做的饭菜,不当官也可以!”王仪彬说的夸张,可却是真情实感。
“不行,我记下你什么时候出宫,提前预定行不行,到时候来我家当私厨,只给我家做饭,如何?”
“要是我考上功名外放了,我就带你出去,保证给你丰厚的酬金。”
听着越说越离谱,门口书库老大人忍不住轻咳提醒他们俩。
不过看着自己老友的孙儿王仪彬如今已经十七,苏菀翻过年也十四,确实都到议亲的年纪。
只是苏菀什么都好,家世单薄了不止一点。
这点太过可惜。
以后还是让两人分开学习,不好在一起了。
不是书库老大人不喜欢苏菀,而是王仪彬家中祖父去世前是官员,如今父兄也是朝中官员。
以王仪彬的学识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这身份,还是相差太远。
以后若有事,为难的多半还是苏菀。
书库老大人只想着怎么“棒打鸳鸯”,却没看到身边三殿下的脸色不太好看。
好在苏菀跟王仪彬已经站起来,朝着两人行礼。
谢沛轻轻嗯了声,开口道:“书在哪?”
书库老大人前面带路,又给两人使眼色,让他俩先退下。
今日也不知为何,三殿下路过礼部,说要查之前的典籍,而且还说这典籍只有礼部才存有。
因来得突然,老大人也没想到。
但好在不是大事。
跟三殿下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基本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只要不惹到他,那什么都好说。
谁料三殿下站在苏菀面前,上下打量过后道:“她是谁?怎么在书库。”
???
我在书库你不知道?
书库老大人笑着道:“她是尚食司的宫女,最近拨调到礼部帮忙,这会过来送粥点的。”
不说也就罢了,说完谢沛看了看明显是旁边那人用过的碗筷,下意识皱眉。
他这一皱眉更显得喜怒无常。
谢沛又看看苏菀,这才嗯了声。
当天晚上,苏菀在礼部的住所桌子上直接多了串糖葫芦,还是没有糖浆,只有酸山楂串起来的糖葫芦。
???
苏菀简直要笑出声。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跟苏菀同屋的几个人还很好奇,谁放的山楂在这,看着是串起来,为何却没有上糖浆。
还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要突出酸啊。
第二日下午的点心,苏菀干脆用这些山楂做了山楂蛋糕卷。
看着软乎乎的,还用奶油中和了其中的酸味,把山楂纯粹的酸口,变成酸甜轻柔的口感。
要说起来并不算容易,先把这些山楂熬成山楂酱,然后做成柔软的面包卷。
也就是大家常吃的瑞士卷。
用鸡蛋黄,奶油,玉米油,牛奶,低筋面粉搅拌,做成面糊糊。
然后再打发剩下的蛋白,蛋白跟醋一起更好打发,期间还要加入糖粉。
这样做出来的面包卷非常柔软,烤出来之后凉一会,趁着还有温度的时候卷起来一部分,然后等着彻底放凉。
然后把做好的奶油跟山楂酱涂抹到面包卷里面,最后卷成漂亮的长条形。
等长条一个个切好,就是大家平时看到的瑞士卷,也可以叫面包卷。
一般里面加奶油就好,可苏菀却在里面加了酸甜可口的山楂酱,又增加了一层风味。
而熬制这个山楂酱的时候,里面也加了糖粉,再酸的山楂酱经过这样的工序,不甜也要甜。
其中酸则完全是调节口感了。
这山楂蛋糕卷做出来,轻柔不粘手,十分适合放在案前,办完公务吃一口,再喝口清茶,胃里也觉得满足。
礼部不少人都觉得,把尚食司的人调过来,实在是最正确的选择。
要是能把她们一直留在这就好了。
好不好的再说,反正谢沛也尝到山楂蛋糕卷,甚至还笑了笑。
看来他也明白苏菀做这个的意义。
苏菀在礼部做事并不算难,熟悉这里事情之后,跟管厨房的官员说一声便能去看看姨娘。
姨娘的店里依旧忙碌,知道一直到年前,苏菀都能随时出来,姨娘也高兴得很,当下生意也不做了,要给苏菀量量身高,好提前做衣裳。
只是如今店里忙,姨娘也腾不出手来做,不过却准备“斥巨资”去京都做好的缎子铺去量身定制,内里的小衣服还是姨娘亲自动手,外面则请大师傅来了。
姨娘其实也有些为难,开口道:“上次同人去逛缎子铺,才知道人家的手艺那样好,也亏得你不嫌弃我。”
怎么说呢,术有专攻,那些缎子铺老师傅们的手艺自然厉害得很,不仅针脚密,样式也漂亮。
所以姨娘思来想去,决定不如花钱来做。
只是到底不是自己亲手做的,显得不够诚心。
苏菀笑:“您都挣钱了,一是没时间,二是咱们也不缺那一点,对吧?”
这个倒是,臭豆腐店里的生意,远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好,而且利润也足够丰厚,现在姨娘确实攒了些钱。
原本都要给苏菀,只是她并不要,只让姨娘自己收起来。
等到定做衣裳的时候,苏菀又劝姨娘也给自己做一身,最后又买了些不错的炭火回去,让姨娘冬日夜里不要省这些东西。
如果放在以前,姨娘还会拒绝,但如今她手头有钱,也能挣钱,内心稍稍挣扎下,也就没推脱了。
苏菀见事情办完,又打包了几份臭豆腐回去,跟厨房人分吃了。
看到臭豆腐,众人立刻惊讶道:“你出门竟然是去买臭豆腐了,排了许久的队吧?”
也还好?
自家的,甚至没给钱。
见苏菀笑笑,大家只当她默认了,不由道:“你出门还记挂着我们,回头我要是出去了,也给你带好吃的。”
“好,反正咱们还要在礼部一段时间。”苏菀算着日子,估计他们也要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尚膳监了。
但在哪做事都一样。
不过这期间肯定还要经历冬祭。
一想到去年冬祭,苏菀就头疼,不知道这次又是个什么章程,反正肯定还要凌晨起床就对了。
今年没了那些和尚,估计流程会稍稍改动,但大致也不会变,无非是祭天祭地还要祭祖。
苏菀原本以为最近会风平浪静,就算有事,也是谢沛挑事。
现在十月二十,他是十一月初六生辰。
如果现在生辰时立为太子,那必然要搞事情。
可没想到想搞事情的不是他,若是圣人。
圣人终于从病榻上起来,说出来的一句话便是,他要立新后。
而且要从姜贵妃跟楚婕妤当中选一个。
这话一出,满朝震惊。
立后?
还是立有子嗣后妃为后?
这意思还不明白?
不就是因为谢沛快要到十五,如果不立后,不重新扶一个子嗣出来,那这太子之位就是谢沛的!
所以圣人要赶在谢沛十五岁之前,重新立后!
此话一说,朝堂立刻掀起轩然大波。
立有子嗣的皇后,就说明哪个妃子成为皇后,那她的儿子必然成为太子。
一时间,因为冬日来的平静,忽然变得躁动起来。
如果说姜贵妃跟楚婕妤之前还是水火不容,因为共同对付谢沛,这才勉强联手。
可现在原本就脆弱的阵线瞬间崩塌。
以前也就算了。
现在后位只有一个,她们两个,包括她们的孩子,必然斗得你死我活,不留一点情面。
若成了,那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败了,结果自然不用说。
苏菀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这皇帝也太狠了。
逼着后妃跟谢沛斗个你死我活,想要皇位是吧,想当太子是吧,那就斗去吧。
谁也没想到圣人会这么做。
一时间朝堂动荡,直接分为两派,一方支持立新后,也就是圣人,姜贵妃,楚婕妤的人。
另一方不支持立后,这一派的人不算多,但拿出来一个顶十个,那就是朝中老臣子们,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
当初您娶先皇后的时候怎么说的。
您忘了吗?
您对丁老将军说,此生只有丁英婉一个皇后,再无二人,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丁老将军才同意许配爱女。
当然,这也是为了保证丁英婉绝对的地位。
所以即使先皇后去世那样久,也没人重提立后的事。
唯独姜贵妃提过几次,圣人也不接话。
他当初承诺此话的时候,是当着许多人面说的,不好反悔。
那时候也觉得谢沛不足为惧,他根本没能力抢夺太子之位。
但事到如今,为了阻止谢沛当太子,为了赶在他十五岁之前确定新的嫡长子,圣人直接反口,说要立皇后。
反正他说了立新后,最激动的可是姜贵妃跟楚婕妤。
她们两个既然有心推自己的儿子上太子之位,那就简单了。
你们去斗,斗赢得奖赏,便是太子的位置!
如此一来,根本不需要圣人面对悠悠之口,自然有人帮他辩解,甚至理由都不用想。
这么做确实不怎么体面。
但体面这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用。
当初他怎么登基的大家心里都有数,那又怎么样,他还是稳稳地当了十几年的皇帝。
原本一切相安无事,还是谢沛突然出来,打乱他原本平静的生活,还揭开当年的伤疤。
这让他如何不恨谢沛。
其实圣人也想过,如此优秀的皇子,可能真的是他儿子。
但是不是不要紧,他看着谢沛就烦躁。
每次看到谢沛沉稳有度,做事又屡有奇效的样子,就让他不由得想到先皇。
若先皇在世,定然会夸谢沛。
即使只是想想,圣人心里就能生出嫉妒出来。
想当年他们几个皇子,哪个能得到父皇夸奖?
纵然多被问一句,心里就会高兴得不行,成为所有人怨恨的对象。
但他没有,他别说夸奖了,连多给一个眼神都没有。
父皇喜欢的皇子,要能文能武,要才思敏捷,他哪点都沾不上。
可那有怎么样。
最后还不是他当了皇帝。
所以他现在提起重新立后的事,完全没有愧疚,有的只是对丁家的报复,对丁英婉的报复。
还有对父皇的报复。
如果有人在这,会发现圣人的眼神里带着癫狂,唯独旁边的内侍见怪不怪,可心里仍是怕的。
纵然见过许多次,圣人的模样还是让他们几个害怕。
这种情况从六七年已经开始。
有人说让圣人诵佛经,说不定能静心,也因此给了天悲殿那群人可乘之机。
那些人确实有些法子的,至少能时常宽慰圣人,还有专门熬煮的汤药,好让圣人得以安眠。
谁知道那些人竟是骗子,那些汤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制成,反正现在看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他们被揭穿之后,那些药草被太医们仔细检验,才知道这些汤药确实有安神作用,都能与之而来的,毒性也很大。
一时吃是没什么,但吃得时间长,身体就会垮掉。
但身体一差,圣人自己都会加大药量,然后继续循环。
所以圣人如此模样,他们已经习惯了。
可这事连姜贵妃都不知情,也就他们这些在身旁的内侍知道一二。
他们这些人身家性命都在圣人手中,自然守口如瓶。
而这次要立皇后,只怕是圣人也觉得自己有今日没明日,就算落得不守信诺的名声,也要把谢沛拉下来,绝对不会让他坐上太子之位。
听说他前几日去礼部借册封太子仪典,那礼部竟然还让他借走。
这消息传过来,圣人的精神愈发不佳,卧床好几日,才想到这个法子。
想到太医们说,不要让圣人多思多虑,可这话谁敢讲?
圣人多思多虑又不是头一天了。
此时圣人的乾清宫有多安静,朝堂内外就有多动荡。
反正据苏菀听来,姜贵妃跟楚婕妤,你方唱罢我登台,闹得不亦乐乎。
苏菀听着都觉得胆战心惊,那朝堂之上的争端必不用讲。
幸好苏菀她们不在宫里,听说皇宫内外都寒噤若婵,不敢走错一步路,否则谁知道会被牵连到什么事情里面。
到十一月初的时候,李蓉蓉也被送到礼部,说是被调过来一起帮忙。
但看李蓉蓉惊魂未定的表情,就知道不是这样。
现在礼部总部这边根本不缺人,没必要再调个厉害的宫女过来。
也因为李蓉蓉过来,所以又分了个房间给他们。
但这话刚说,李蓉蓉立刻抓住苏菀道:“菀菀,咱们两个一起住吧。”
这自然是小事。
不过等苏菀刚把东西放到房间里,就见李蓉蓉立刻把房门关上,小声道:“皇宫死人了。”
“还有一个,就死在尚膳监附近!”
还有一个?
苏菀皱眉:“死了不止一个人?”
“不止,我不知道内情,只听说死的人是楚婕妤的宫女,不知为何从内宫跑到外宫,被侍卫乱箭射死。”
强闯出内宫门,这跟行刺的罪名没什么两样。
当时又是傍晚,如今冬日天黑得早,自然显得更加不同。
那侍卫们见呵斥无用,直接乱箭射死了,死了让宫里人认领,才知道是楚婕妤那边的宫女。
具体原因李蓉蓉并不知道,但她目睹了全过程,所以现在整个人有些颤抖,在宫里也屡次出错。
在长官安排下,先出宫一段时间,但又不能说因病出去,否则是会落罪的,对李家也不好。
正好礼部这边有差事,也就调过来。
估约莫礼部尚书也知道,算是默许此事。
“宫里乱了,太乱了。”李蓉蓉说着,眼角泪水已经不停往下掉。
李蓉蓉虽说今年已经十七,但家里也娇养,平时除了做菜,也没经过什么事。
看到有人死在面前,别说十七,就算七十了,该害怕还是害怕。
此时搬出来,也想有个人陪着,否则晚上根本睡不着。
苏菀给李蓉蓉格外煮了碗安眠汤,让她稳稳精神,好好睡一觉。
“如今出宫了,这里又是礼部,不会有事的。”苏菀安慰着,让李蓉蓉先睡。
等她睡着,脸色才渐渐严肃起来。
宫里乱作一团,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后位之争。
两边都盼着对方犯下大错,同时还要面对老臣子们指责,毕竟当初说好的,不会再立皇后。
几方压力之下,死人倒是稀松平常。
什么时候权利更换之时不会有乱子呢。
可这乱子已经过分,明显不正常了。
死在自己宫里,死在内宫,这就算了。
偏偏夺门而出,尸体在外宫。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会让苏菀她们知道,只是第二天小朝会上闹成一团。
连中极殿大学士都出来说了几句话,大意让他们不要再闹。
可他们怎么会听。
现在已经是十月二十八,还有七八天时间,就到谢沛十五生辰。
若不能这之前决断出来,谁还能斗得过当太子的谢沛?
要知道太子跟皇子的身份,别看只隔了一层,但待遇天差地别。
不说其他的,如果普通皇子结交大臣,这是结党营私,太子结交大臣却是正常的。
太子甚至可以有自己的小朝会,还有自己的内部跟六部,基本是模拟正经朝堂的配置。
连衣服配饰,都只比圣人低一点。
若有些眼神不好的人看过来,都会觉得两者服饰基本一样。
这就是区别。
当了太子处理政务,那就不是干政,而是尽到自己的本分。
谢沛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同是皇子,他的威胁就那样大,最近还找来外祖的亲随在身边,招揽了不少旧部。
若他成太子了。
连圣人都要忌惮。
也因如此,才会有如今的局面。
中极殿大学士看看不发一言的谢沛。
此事不是他的错,却因他而起。
甚至他什么都不用做,这些人已经丑态百出。
不过想想也是,自从谢沛听政,如今也就不到一年时间,可他做的事,却是许多人好几年都做不到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谁都会慌。
偏偏谢沛还用立太子的事情威胁他们。
所以现在的情况,竟然完全可以预料,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到今天的这种地步。
可谢沛是无所谓的,他才稳操胜券。
中极殿大学士按了按猛然跳动的心脏。
上位者,没有几个真的心慈手软,也不太在乎什么阴谋阳谋,多数人信的,是能力。
能力强弱,胆识强弱。
代表了属下是否能忠心,能否能开创盛世。
这一刻,中极殿大学士心里已然有了打算。
只听他道:“当年圣人说过,除丁皇后外,再不立后。”
“如此,就算一定要立后,那天祥国的嫡长子,也只是三殿下。”
“还有不到十日,三殿下生辰便到,按照天祥国律法,是该筹办册立太子之事了。”
中极殿大学士惯是一言不发。
这会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胆战。
别人还在争立后不立后呢,您直接开口说立太子?
东阁大学士听此,立刻跟上道:“对啊,立不立后还可以慢慢商议,要臣说,还是早日立太子为好。”
“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储君。”
“先皇去世的惨案,不可再发生了。”
这些话传到礼部苏菀这边,已经是十月底。
她正在臭豆腐店里吃姨娘炸的酥肉丸子,猛然听到顾客们议论,吓得手都抖了下。
桂姨娘却以为自己做的酥肉丸子不好吃,顿时有些忐忑:“不合胃口吗?我原本现在店里多卖个酥肉丸子,看来是不成。”
“没有没有,猪肉加莲藕碎,一起炸,怎么可能不好吃。我觉得可行的。”苏菀立刻解释。
桂姨娘自己觉得卖臭豆腐有些单调,索性做了酥肉丸子,吃起来极香,反正这店的名字就叫炸货店,这样刚刚好。
虽说这丸子里莲藕较多,但卖得便宜,味道也好,所以跟着售卖肯定可以。
以后这个小店的食物还能慢慢增加。
而且麻辣烫店生意也好起来,天一冷生意自然好起来,乌梅汤不是季节自然也不卖了。
两个店俨然已经是附近生意最好的食店。
苏菀今日过来,也是尝尝酥肉丸子好不好吃,姨娘的手艺确实可以。
只是她想到方才听到的消息,开口道:“我也不能出来太久,这会就回去吧。”
姨娘点头,走的时候还给苏菀带了许多她做的丸子,苏菀也没拒绝,虽说官员们晚上不在礼部总部吃饭,但她们是要的。
这炸过的丸子回头上锅一蒸,就是绝好的蒸菜,又或者做成丸子汤也很好。
看着姨娘装的分量,苏菀忽然觉得,两者甚至可以同时做。
不过她还是着急回礼部,宫里的乱子宫外都知道了。
肯定要小心谨慎才行,中极殿大学士发话,只会让局势更乱,只怕六部也要站队,这个时候肯定不能乱跑,否则谁知道会遇到什么。
李蓉蓉都能遇到宫女被乱箭射杀,这宫外谁知道呢。
苏菀回六部附近的时候,明显觉得这附近气氛不对,六部距离坊间很近,平日里门口不说车水马龙,也经常有人经过,今日却显得有些空荡。
好在她拿着礼部的令牌,在回来的马车上也换了宫女的衣服,所以进到礼部侧门的时候也没人阻拦。
看门的小吏见苏菀过来,立刻低声道:“去住所避一避,宫里来人了,走小道,千万小心,遇到内宫贵人一定要避让。”
内宫?
内宫的人来礼部做什么。
苏菀开口道:“多谢大人指点,等这事过了,我给你做蒸肉丸吃。”
那小吏点头,让她赶紧从小道回去。
好在这路上没遇到什么人,等她回到房间时,李蓉蓉还有其他几个宫女顿时松口气。
“你可算回来了。”
“别这么说,苏菀也不知道她前脚刚走,宫里就来人。”
“我知道,我也不是埋怨,就是担心。”
李蓉蓉则拉苏菀到一旁,低声道:“宫里来人查旧的典籍,一个是查立后的章程,还有一些人查立太子的章程。”
这是直接在礼部打擂台啊。
宫里的争斗已经到这种地步?
礼部也是惨,不过这些事情的典籍确实在礼部收藏,苏菀之前也看到过。
立后的章程其实不算复杂,说是规矩森严,但讲白了,那是圣人喜欢就行。
可立太子不同,太子是国之储君,规矩只怕不够严,每一条都有规定,又或者找找之前怎么做事的,也能从里面摸出些规律出来。
不想就知道,这会书库那边肯定争论不休。
好在到了傍晚,这群人拿着各自找到的典籍又去宫里。
礼部尚书,礼部侍郎自然也跟着过去,估计六部的尚书都已经进宫。
又是个彻夜难眠的夜晚。
礼部暂时恢复平静,很多官员也没经历过这些,反而是年纪大的,快退休的书库老大人出来,让大家整理书库,恢复平时的值守,该回去休息就休息,该吃饭吃饭。
知道一切正常,老大人被家人接走,礼部算是稳了下来。
尚食司那四个宫女决定在房间里吃点糕饼,然后该休息休息。
苏菀则陪着李蓉蓉,李蓉蓉又被吓着,她原本那惊怕的厉害,这会手心都有点冰凉。
苏菀见此,让几个宫女帮忙照顾,自己去给李蓉蓉熬点枸杞萝卜汤,顺便做点大家的饭食。
原本就怕,再不吃东西,那精神只会更差。
枸杞萝卜汤好做,饭食则是蒸了酥肉丸子,两者都不用太费功夫。
苏菀一边看着火,一边走神,好在天气虽冷,她却是在灶台旁,其实也还算温暖。
不过听着厨房门有些响动,苏菀一抬头,竟是个怎么也想不到人。
谢沛这会手里拿得是真正的糖葫芦,上面带着厚厚的糖衣,琥珀色的糖衣煞是好看,看着就甜滋滋的。
苏菀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难道不应该在皇宫吗?
谢沛摇头,又点点头:“一会就去。”
看着谢沛的表情,苏菀似乎意识到什么,她看着肩头落雪了的谢沛,忽然意识到过了今晚,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一切都变得不同。
“我能来蹭碗饭吗?”谢沛走到苏菀身边蹲下,跟她一起依偎在炉灶旁,这样看着,好像又回到之前。
苏菀自然不会拒绝。
酥肉丸子在蒸气足的锅里很容易就能熟,谢沛让苏菀拿着糖葫芦,他把两人吃的份拿出来。
这顿饭吃的沉默,吃过之后谢沛又给苏菀塞了一个荷包,荷包满满当当的。
“若成了自不用说。”
“若不成,你拿着这些房产地契,每年都有岭南水果送来。”
“还有一些京都铺子,足够你从宫里出来之后生活。”
苏菀刚想拒绝,谢沛又道:“事情不成,我要这些也没用,还不如给你。”
“如果成了。”
谢沛轻笑:“那我再来找你要。”
这话说得简单,可实际代表什么,两人心里都清楚。
谢沛竟然有些嘱托后事的感觉。
但为什么要跟她说,难道她是谢沛唯一的朋友?
或者说,相识于微末的朋友,虽然那时候的他也不算微末吧,只是暂时沉寂而已。
她不会贪图这些东西,可东西在手的感觉,毕竟不同。
这荷包甚至有点沉,毕竟岭南的田契都在这。
苏菀微微点头:“那你一定要回来取。”
也不知道谢沛听到什么,笑着点头:“肯定娶。”
谢沛冒着风雪离开,看的苏菀心头一颤,这样的少年人,竟然要经历这些。
可谢沛身边的护卫脸色古怪,快到皇宫了才敢开口:“殿下,有您手里那东西,事情怎么会失败。”
谢沛面无表情,解开大氅随手扔过去,明显要跟勤政殿里的人争个高下,随口道:“你不懂。”
他肯定不懂啊!
明明真的不会有事,为何搞得像托孤一样。
您手里明明有先皇留的遗诏!
这东西藏得极深,但只要拿出来,您是稳赢的局啊,为什么要去骗个小姑娘,还把您外祖留下的房产地产都给她了?
等一行人到勤政殿的时候,护卫忽然反应过来,这下脸色更古怪。
可下意识道:“她那样聪明,您不怕他回头猜出您的意思,那就完蛋了。”
为了保护苏菀,护卫甚至连名字都没说,只怕有谁听了去。
谢沛脚步一顿。
他好像,把这个给忘了?
若苏菀知道他明明稳操胜券还故意“托孤”,可以,他确实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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