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酷热难耐,蝉鸣不休,惹人心烦意乱。忽而天边传来雷声,清爽的冷意打退困意。

    苏淼提着早餐冒雨而来,那三个大男人还七荤八素睡成一团,艾旅的脚搭在秦默腿上,头窝在夏时令的怀里。

    她叹了口气,把粥放在桌子上,淋湿的外套放在椅子上。

    桌面上有一沓收据单,电费、房租、服务器维护费用。苏淼拿起来细细翻阅,后面的单子,手指节这么厚厚的一沓,是信用卡借条单子。

    没想到这三个人,这么大胆,借了这么多钱。

    外面雷声愈发肆意,本就心中忧虑的三人,捂着脑袋醒过来,睁开眼,就能看到面色清冷,一片蓝光晕在脸上的苏淼。

    “怎么不开灯。”秦默把艾旅的脚拉开,慢悠悠坐起来。

    他的白衬衫压了一夜,扣子掉了三颗,露出年轻气盛又强硬的身材,袖口松松垮垮的挽起。

    “看得见。”苏淼不动神色,目光移回来,专心致志继续画图。

    耳边听到动静,秦默站起身,拖鞋与地板碰撞清脆有力,和他为人一眼,干脆果敢,从不拖拉。

    哒——

    灯光打开,刺眼白灯照亮一片颓废荒芜,苏淼闭上眼睛,都感觉干涩难耐。

    一天对着电脑十几个小时,谁都受不了。

    秦默进洗手间洗漱,留下一片懒惰无处遁藏的光明。

    “好亮。”艾旅用手捂着眼睛,挣扎起身,“三水来了啊,今天吃什么?”

    “肉粥,中午吃炒饭。”适应一会,她睁开眼睛,一片朦朦胧胧,电脑上的字跳跃起舞。

    “好诶。”艾旅穿着绿色睡衣,蹦跳下床打开粥,很给面子的夸好吃。

    每次都夸,都快夸了一个月,也不嫌烦。

    “我下周要回一次老家,吃饭你们要自己解决了。”

    外面雨越下愈大,苏淼声音很轻,化在雨里。艾旅短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意识慢慢回笼,才反应过来,“你回去做什么?要不要我们陪你回去。”

    苏淼很干脆的摇头,他们回去做什么,又不是旅游。

    “你叔叔那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待会又被欺负狠了。”说话语气已开始咬牙切齿,夏时令听得蒙,问清楚怎么回事后,和艾旅一起义愤填膺起来。

    “你不能一个人回去。”

    实际是,苏淼是个固执的人,她要回去没人能拦她。

    下周的某一天,秦默从电脑里抬起头,身侧的座位空落落,“三水今天生病了吗?为什么没来。”

    夏时令也从电脑里抬起头,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三水回家了啊,你不知道吗?亏得三水对你这么好。”

    夏时令和艾旅都是有些怨的,他们是想和苏淼一起走,可苏淼只听秦默的话,于是就几人不免认为是秦默让苏淼一个人回去,拿想着去秦默压根不知道这回事。

    他随手拿出手机,在苏淼的号码上凝视了一会,才打出去。

    苏淼肯定是特意避开他在的时间说的,小女孩有了自己心思,他这种刨根问底,兴师问罪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惹了她的反感。

    而苏淼在车上补觉,压根没有听到手机铃声,等下了车,看到了好几道未接来电,匆匆回复消息“赶路。”,手机再次关上。

    她回来的目标是卖房子,可不是卖给表哥。

    她想和这种亲戚断了关系,必不可能卖给她。扫过墓,献过花,风吹落叶飒飒声,陪妈妈说说话,时间走到了夕阳。

    上次莽撞的受挫经历浮现在眼前,苏淼先把行李放在附近的小旅店上,在路边吃过熟悉阿叔做的麻辣米线,目光眺望,呆滞沉思。

    小巷熙熙攘攘走过人群,熟悉的脸,微笑的唇,见面的寒暄,无论时间过了多久,生命出现怎么样的情感断节,再次见面,生命的结点总能衔接上。

    她和小巷居民的结点,和母亲的结点,还有秦默的结点。

    卖,还是不卖。

    为了秦默的梦想,卖掉曾经装满糖果罐的小屋,不知道想了多久,直到天幕黑亮,繁星锃亮。小摊的大叔要收摊,苏淼才发现自己的粉还没有吃几口。

    “淼淼,是不合胃口了吗?”大叔手撑着桌子,慢慢坐在苏淼的我旁边,他年轻时候摔断腿,脚还有些颇着。

    苏淼摇摇头,飞快吃完了米线。

    大叔在旁边急切不安,“不能吃啦,冷啦。”

    苏淼柔柔一笑,手背抹开满嘴的油,给大叔竖起大拇指,“好吃,还是小时候那个味道。”

    大叔呵呵笑几声,叹了声气,“好久不见淼淼,高了,也好看了。这次回来多吃几碗,下次就吃不到了。”

    “为什么吃不到?”苏淼以为大叔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这段路要拆迁了啊,过两天就要挨家挨户敲门签合同了”大叔边说着,边觉得疑惑,“淼淼,不是为了这个回来的吗?”

    石破天惊的光撕破迷雾,苏淼这才知道表哥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把房子买下来。

    原来是听到了拆迁的风声。

    问清楚拆迁办上门时间之后,苏淼告别大叔,偷摸得检查了小院大锁,果然被人强打开过,不禁发出冷笑。

    某些人,真的是死性不改。

    雨过后的空气,混着青菜和泥土的清香,阳光透过云层,射进小院里,照在那颗半死不活的牵牛花上。

    “办清楚了吗?”婶婶坐立不安,在院子里转圈,终于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拉开木门,把人迎接进来。

    表哥没回话,左看右看,关上门,表情瞒不住的窃喜,从公文包里掏出两本红本本,一本是房产证证明,一本是宅基地证明,“办好了,一比一实录,保准谁都看不出来。”

    婶婶把房产证夺过来,放在心口,笑哭了泪花,“能办就好,我这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能安定下来了。有了这个,你结婚彩礼有了,房子有了,连孩子的学费都有了啊。”

    许是婶婶的模样太大喜大悲,叔叔很不满,拐杖用力的在地上敲了三下,“你像什么样子,待会拆迁办的人看到,怀疑了,事情办坏了,我就拉你去喂猪。小家子气!”

    被说了一通,婶婶也不恼怒,笑眯眯的拿出摇椅,坐在小院晒太阳。

    之后拿了钱,他们一家还了债,远走高飞,过好自己的日子。

    至于苏淼,给过她机会,她一意孤行,他们也仁至义尽了。

    拆迁办给的福利好,原住的居民基本都同意,签个字的事情,也不过一天能解决完。拆迁办分成几路,中午的时候敲响苏淼家小院。

    表哥西装革履,狭小的深色外头撑开,露出泛黄的白衬衫。

    “谁是屋主?”

    “我”表哥走上前,突然想起来什么,赶忙改口,“我爸我爸,这个是我爷爷的宅基地,后面改成了我爸的名字。”

    工作人员点点头,一男一女笑脸盈盈走进来,拿着厚厚的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两份,“之前也和你们联系过,补贴是按照宅基地面积,一平米三万来算,不按照人头,我看您之前填的志愿书,是不要补贴房,全部要现金对吗?”

    “对对。”

    配合度极高,但为了走程序,工作人员还是多读了一次规章条例,也花了十几分钟。表哥左右脚在空中抖动,等听到“请签字”的时候,双脚落地,笔举起来。

    “签这里吗?”

    “对,签这里。”

    还未落笔,门外砰的一声巨响,随后传来撕破小院平和空气的叫骂,“该死的,这里怎么有个坑,开不出来啊。”

    苏淼直接拉起手刹,扬起下巴,“待会再来处理,先过去。”

    车门打开,五个人匆匆忙忙下去,吴桐手上还拿着一把道具刀,活脱脱一副要打群架的模样。

    苏淼那天只是打了电话,问秦默了解一些关于宅基地的信息和伪造签字所带来的惩罚,而他们闲不住,半夜就开车杀过来。

    一直埋头工作的生活,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满是压抑的疲惫,此刻正好拿着这个当发泄时机。苏淼就由着这几个人去了。

    门外巨响,心中有鬼的叔叔手哆嗦,在签字的地方顿了一下,名字写错了。这些合同可是不能涂改的,工作人员赶紧换了一份合同,笑着安慰,“叔叔别急,这个地方不能涂改的,重新签一份就好。”

    然而根本没有给他继续签的机会,吴桐气势汹汹举着刀出现那一刻,热烈的阳光从刀剑反射银色射入眼睛,叔叔闭上,再次睁开满眼猩红。

    常在法律边缘走的人,比守法的人更懂法,而侥幸心里,会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走悬崖。

    “你们是谁啊?”女性工作人员疑惑的往外看了一眼,锁定几人凶神恶煞的视线,恍然大悟。

    她在拆迁办,见过不少为了房子利益牵扯大打出手的群众,这几个一看就是来分利益的。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注意你的行为。”男性工作人员率先站起来,拉过女工作人员站在另外一边,真的要动起手来,又不关他们事情,他可没有拉架的博爱胸怀。

    “谁该注意谁啊。”吴桐大大咧咧,把刀插在土上,右脚踏在刀柄上,左手叉腰,伸长脖子,“你们赶忙的,麻溜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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